春分和夏至立即交換了眼色……怎么,這么快就要抬姨娘?姑娘才剛剛過門,咱就不信他能說得出口!若是他敢……
夏至等人攥緊了拳,春分更是抱了以死明志的信念。
璧兒則立即汪了兩眼淚,小小的唇瓣微微顫抖。
阮玉懶得看這戲碼,抬步就走。
金玦焱急忙跟上,非要把阮玉落后半個身位。
待到院門口,一頂青幔小轎顫顫而來。
阮玉得意的瞅了他一眼,待轎簾一掀,她便坐了進去,然后催動轎夫:“快點,給老爺太太的請安就要晚了。”
轎夫腳下開動,一忽工夫就沒了蹤影。
金玦焱怒目圓整,于是眉就顯得更黑更亮,寶劍般的錚然。
他屈指口中。
只聽一聲唿哨過后,嗒嗒的馬蹄聲就從小徑盡頭趕來。
身形一躍,跨坐馬上。
厲聲一叱,一道黑影就箭一般向前射去。
阮玉方聽到馬蹄疾響,就見轎簾被“呼”的刮開,然后金玦焱便在視線里消失,只留下一計囂張的口哨。
她暗罵:“精神病!”
豈料到了下一個路口,春分敲了敲轎壁:“姑爺在樹下等著呢。”
阮玉掀起窗簾,但見一人端坐馬上,神采飛揚,身姿筆挺,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早晨的風吹起他散落肩頭的黑發和束發的絲帶,又卷起落葉四處飛舞,襯著黎明前的黑暗,有一種蒼涼而凄美的意境。只可惜……
“繡花枕頭!”
她撂下窗簾,沒有注意夏至眼底躍出的一抹驚艷之色。
待小轎走近,金玦焱策馬而來,很有些趾高氣揚的陪在轎側,看得春分忍不住發笑。
于是守在福瑞堂的下人首次看到夫妻二人,一騎馬,一坐轎,不過是在自家宅內,竟好像行走在大街上一般來給金家二老問安。
阮玉下了轎,金玦焱自也不甘落后,還刻意走在阮玉旁邊,只不過照舊要超出半個身位。
通傳聲過,二人上前請安。
金成舉捋著胡子,笑得興致盎然。
他已聽得千依傳回的消息,真難為千依能把那段繞口令的話學得一絲不差,如今見了兒子吃癟,心里別提多愉悅了。
盧氏則暗地里白了他一眼。自己兒子挨了欺負,他倒比誰都高興,這是胳膊肘往哪拐呢?
金成舉打量兒子一番,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敞亮:“老四自成親后大有長進,竟然會主動練功了。不錯,不錯……”
金玦焱捏了捏拳。我哪里是想練功?我是早上跟那惡婦憋了一肚子氣,不得不練練拳腳泄憤。
想到后院那個被他摔得七零八落象征阮玉的草人,方正的下巴頓時一揚。
阮玉則暗忖,脾氣古怪,性格暴躁,練的該不是《葵花寶典》吧?
“好,很好!老四媳婦,你的功勞!”
什么?她的功勞?
金玦焱眉峰一抖,不錯,也算是吧,看來老爺子是竭盡全力的要抬舉她啊。
再看阮玉,正盈盈一拜:“老爺過獎。”
她倒大言不慚!
金玦焱只覺胸口再次憋悶。
盧氏看不慣自家老頭子的做派,又心疼兒子,只皺皺眉:“嗯,都下去坐了吧。”
阮玉再次一拜,也不看金玦焱,規規矩矩的走去坐在秦道韞下首。
“呵,剛才說到哪了?大嫂,你說地邊昏倒個閨女,后來怎么了?”盧氏笑得和煦,轉向大太太孫氏。
李氏拍了拍手:“瞧太太這記性,這段早就過去了。”
又睇向阮玉:“弟妹,今兒你可又來晚了,大太太正跟我們講稀奇事呢,偏偏你只能聽個尾巴。”
阮玉心里道,來得早了也不過是聽你們打機鋒,白白被當槍使,還不如圖個耳根清凈。
于是笑笑:“那就勞煩二嫂從頭說來,我也聽個新鮮。”
但凡討巧的事,李氏都愛,于是忙繪聲繪色的學了一遍,想來是加了不少新料子,聽得秦道韞都笑了。
大老爺金成事捋捋胡子,看不出喜怒。三老爺似在椅上坐不穩當,擱在扶手上的拳不時的敲上兩下,一會看看金成事,一會看看金成舉,待到屋里再次爆出一陣笑聲后,一拍扶手:“二哥,整天價的在院子里混,骨頭都軟了。我看老三去了鋪子,這么大的家業,只讓他打理還不累壞我這侄兒?不如我跟你去瞧瞧,順便搭把手。大哥,你去不去?”
笑聲頓時戛然而止,金家二房所有的女眷都神色凝重,唯大太太孫氏和三太太劉氏面露喜色。
的確,哭窮哭了半天,到鋪子瞧一瞧,豈不是什么都清楚了?到時滿眼的金光燦爛,怕是要把某些人的心都晃瞎了吧?
金成舉倒沒想這么多:“還打算陪你二人在家多歇幾日……”
“不累,不累……”
金成業連忙拒絕,結果得了李氏一記白眼。
“既是如此,大哥……”
若非隔著茶幾,盧氏都想去掐金成舉……人家擺明了不安好心,他倒好,還要引狼入室。
金成事半閉著眼,裝模作樣的思忖片刻:“那,就隨你走一趟?”
好像還挺不情愿似的。
二房這邊自然不好阻攔,李氏忙道:“二爺,左右你無事,跟著去照應一下。爹年紀大了,小心累到……”
這個家的男丁就金玦淼夠精明,只是他現在未必在鋪子里,還是找個人,在金老爺被兩個兄弟捧得心花怒放或哭得心慈手軟之際攔上一攔,否則他老人家金口一張,二房這邊一年的努力可就白費了。這事也不是沒發生過,還把盧氏氣病了三個月,差點救不回來。
姜氏也連忙給金玦鑫整理整理衣襟:“大爺也去瞅瞅,有什么事就幫襯一下……”
趁機擰了他一把,使了個眼色。
金玦鑫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可是他一向笨嘴拙舌,不添亂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做什么?
于是只悶聲道:“我會照顧爹的。”
姜氏要的也不過是這一句話,其實這種事,該出頭的是老四,誰讓他是嫡子?將來這份家業還不都是他的?干嘛現在得罪人的事都讓別人做,他倒擎現成的?
目光便不由自主的睇過去,恰好盧氏亦審視而警告的看向阮玉。
阮玉準備賢惠一次,站起身,笑盈盈的:“四爺……”
金玦焱的目光平平從她臉上移開,轉向金成舉,垂眸:“爹,我有話跟你說。”
盧氏大喜,兒子果然精進了,只要金成舉不出門,量那兩個老家伙也不好開口管小輩要東西!
豈料金成舉的笑意漸漸收起,目光轉為嚴肅。
他沉沉的打量兒子兩眼,語氣低沉:“回來再說!”
然后領著一眾人等出去了。
屋子突然空了一半,頓顯冷清。
孫氏和劉氏倒是心情輕松,仿佛已經看到銀子正排著隊的往腰包邁進,連神色都跟著喜悅了。
劉氏便沒話找話,尖利的嗓門引得眾人心情煩亂。
阮玉見勢不好,便起身施禮:“啟稟太太,阮玉剛剛進門,院中還有許多事料理不清,這會想回去瞧瞧,還望太太不要見怪。”
盧氏正自心煩,琢磨著老四若不娶親,也引不來這幫吸血鬼,于是不由自主的把帳算到阮玉頭上,偏偏當著那二人,又不好給她小鞋穿,只得做出一副慈愛模樣:“你剛剛過門,是要忙上一段時日的。院里的人夠不夠用?若是不夠,我這邊……”
阮玉又是一拜:“正想跟太太說這事呢。昨兒就因為媳婦不在,院子里沒個章程,結果冷落了四爺身邊的人,媳婦心里很過意不去。畢竟是伺候四爺的人,媳婦若是做得不周到,豈非在打四爺的臉?所以媳婦想,媳婦帶來的人,媳婦一定要嚴加管教,而四爺身邊的人……就讓四爺安置吧,媳婦保證不置喙一句。”
盧氏愣住。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一個院子里的人要分成兩家來過?
孫氏與劉氏也面面相覷,這相府出來的千金果真是與眾不同呢,她們還是頭回聽說這樣的規矩。
李氏與姜氏皺眉,但凡嫁入夫家,都是女主內,男主外,院子里的事自然要由女人全權處理,她這是什么意思?莫非不把自己當金家人?
李氏順便還多想了一步,既然不把自己當金家人,那么她的嫁妝,金家是不是也動不得了?
多年相處,秦道韞自是能猜到李氏心中所想,不覺好笑,但什么也沒說,只望住阮玉,目露深思。
盧氏的臉色開始陰沉。這個阮玉,這不是當著那倆老太太將她的軍嗎?都說家和萬事興,她倒好,進門第三天就跟自個兒男人分家,這是活活要把人氣死啊。
阮玉則假裝什么都看不到。
她知道這樣會令盧氏難做,可是她必須堅持,否則她就有與金玦焱牽扯不開的羅亂。他不是心疼他的璧兒嗎?他不是要為他的璧兒做主嗎?這回就讓他徹底做一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