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已經(jīng)被小圓迎回座位, 小圓興奮得有些不能自已,連話都說不通順。
裴若眉替她表達(dá):“金四奶奶,你真有面子, 尹三公子平日可是跟誰都少言寡語, 還有他那支笛子, 我就聽他吹過一回。我說句實話, 你也別不樂意。都說季桐的琴藝天下第一, 其實尹三公子的笛子亦是獨步天下,只可惜他很少吹奏,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今天可是……”
裴若眉連連咂舌, 阮玉卻望向已經(jīng)落座的尹金,臉上帶著尚未退卻的紅暈, 滿心的激動與不可思議……
怎么可能?尹金竟然也是……
那曲《荷塘月色》, 打死她也不相信是古人所作, 然而若非如此,尹金又怎么會……
恰好尹金也望過來, 對上她的目光,淡淡一笑。
她急忙收回視線,將今天發(fā)生的與他相關(guān)的細(xì)節(jié)一一想過,細(xì)細(xì)排查。
難道從她吟出《紅樓夢》的《柳絮詞》開始,他就已經(jīng)得知了她的秘密?此番以笛音暗示, 是為了……接頭?
那么他是怎么來到的這里?對了, 小圓好像說過尹三公子曾經(jīng)撞壞了頭, 昏迷了一月之久。
難道是在那個時候?
那么他是誰?他是做什么的?他們認(rèn)識嗎?
金玦焱見那倆人都分開了還在眉目傳情, 恨不能大吼一聲。
他還想拔腿就走, 把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丟下,可也不知怎的, 依舊牢牢的坐在位子上,只拿眼睛死死的盯住那二人。
尹金感覺到了他的注視,轉(zhuǎn)過頭來,以茶代酒,對他遙遙一敬。
那神色是悠然而閑適的,激得他肝火更旺。
那邊廂,小圓已經(jīng)平靜了心情。因為心中的崇拜又多了一層,開始對阮玉掏心挖肺:“知道阿裊為什么總是針對你嗎?”
她瞥向斜后方的阿裊,撇撇嘴:“她一心想要嫁給金四,可是金四沒看上她!”
還有人看上金玦焱?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阮玉立即望向金玦焱,正對上他的憤怒。
“其實金四……”小圓眨眨眼:“怎么說呢?反正他若是看上的,定然死心塌地的對人家好……”
小圓本打算拿溫香舉例,想想還是算了:“他若是看不上的,說出大天來也不行。也不知你嫁了他……”
是禍?zhǔn)歉!@一句,小圓依舊沒說。
頓了頓,嘆氣:“早前我只聽說你是個不愛搭理人的,可是今天見了你,倒覺你像極了一個人……”
她逐一將今天到場的人介紹個遍,于是阮玉終于知道那對始終默然無語的夫婦叫做康顯與十三娘。京兆尹是十三娘未出五服的叔父,她是庶女,所以會嫁給做米糧生意的康家嫡次子康顯。
“都說咱們做生意的身份低,不配與官宦人家交往。可是這般通婚,倒也沒有太多的講究了,只要不官商勾結(jié)就成。若說這十三娘,也是個命苦的。她本有個同母姐姐十二娘,五年前病得快要死了。雖是庶女,但叔父是京兆尹,也不能不拿了重視,否則有礙京兆尹的官聲。于是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要找人沖喜。恰好丁穆然此前聽了賈經(jīng)的慫恿,將家財全壓在船貨上,結(jié)果遇了風(fēng)浪,血本無歸。正打算上吊呢,就被找上門來。”
小圓呷了口茶:“話說丁穆然也是一表人才,此番算是委屈了,只等著當(dāng)鰥夫,好歹能得筆銀子,可以東山再起。怎成想,成親第二日,十二娘就好了。只不過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誰都不認(rèn)識了。要說丁穆然真是個好人,處處寵著她,時時照應(yīng)著她,于是倆人漸漸好得跟一個人似的,第二年又生了一對大胖小子。”
小圓嘆了口氣,語氣忽而興奮:“若說十二娘,跟你是一樣的鬼主意多,咱們在一起的時候,別說多有趣了。她的話也多,咱們都插不上嘴,只不過……”
神色黯然:“前年,咱們?nèi)ノ魃缴贤妫锓且搅肿永镛D(zhuǎn)悠,結(jié)果一去不歸。丁穆然尋了三天三夜,亦不見蹤影,回來大病一場。大家好說歹說,他方相信十二娘不會回來了。然后家里又給他說了門親,如今正準(zhǔn)備下個月成親,所以今天就沒來。否則咱們春日社九君子,少了誰也不成席啊。不過想來他也是怕觸景傷情,畢竟十二娘是……”
嘆氣,示意阮玉看向默不作語的十三娘:“十三娘自姐姐失蹤后也沒了精神,如今聽說姐夫要續(xù)娶,更是……”
搖搖頭:“此番是我把她拉來的,讓她瞧瞧熱鬧也好,可不能把活著的人悶壞了。”
想了想:“我聽維德說,前兒個他去看了丁穆然,瞧起來挺樂呵的,這大概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也是,只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只可惜了一對孩子,平安和保險……”
阮玉正聽得昏昏欲睡,忽然拾得這兩個詞……
“你說那兩個孩子叫什么?”
“平安和保險……”
阮玉的心轟隆轟隆亂跳:“怎么取了這么兩個名字?”
“咱們也覺得奇怪,可是他家的事一向由十二娘做主,既是丁穆然不反對,咱們又怎能……”
阮玉強(qiáng)壓激動,望向尹金……難道這個十二娘,亦是穿越同仁?還有可能是個保險推銷員?
尹金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微微點了點頭。
這么細(xì)微的動作,落在金玦焱眼中,就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同樣心情不平靜的還有溫香。
她攪著帕子,滿心滿眼的委屈,可是大家正對方才的合奏興致勃勃,根本沒人關(guān)注她,就連金玦焱……
她垂了眸,眼底閃過一絲恨意。
阮玉兀自激動。
她幾乎要狂叫了,她被困在金家近半載,以為就要這么老死其中了,卻不想,出來僅半日,就獲得了這么重要的信息。
而且她才認(rèn)識幾個人?她的活動范圍才多大?可是就在這么有限的空間,竟然讓她遇到了兩位穿越人士,這讓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對了,你說她……就是十二娘,在哪失蹤的?”
“西山……”
“再沒找到?”
“沒有……”
“尸骨無存?”
小圓奇怪的瞅了她一眼……她還是頭回遇到聽到這等悲慘消息竟然能興奮到如此地步的人。
阮玉自覺失態(tài),急忙擺出一副憂傷模樣:“我是覺得古怪,一個大活人,怎么能說不見就不見了呢?能不能是遇了什么,或者是,有預(yù)謀……”
小圓跟裴若眉面面相覷。
但女人的想象力總是無窮盡的,阮玉不過是略一點撥,二人就自動沿著那條線索發(fā)揮了無數(shù)個可能。
阮玉盡量的參與了她們的討論,不時的以“嗯”、“啊”、“是這樣的嗎”,來調(diào)動她們的興趣,避免她們注意自己,而她的思緒卻在天馬行空,開始進(jìn)行一個大膽的構(gòu)想。
西山……
嗯,西山。
十二娘會不會就是打那里穿回去了?否則無驚無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憑空不見了?而且為什么別人出入皆平安無恙卻單單在她身上發(fā)生這種怪事?偏偏她本身就是穿越者。
若當(dāng)真可以穿越回去,她要不要試試呢?
若是成功,什么金玦焱,什么如花,什么出夫,都一并解決了,她還可以回去找董貞算賬!
思及此,不覺恨恨的盯了溫香一眼。
結(jié)果對上金玦焱的目光,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兇什么兇?老娘就要不賠你玩了!
收回視線,繼續(xù)琢磨。
西山……
嗯,西山。
她要找個什么理由去西山探一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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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本打算捉弄一下金玦焱的,只可惜自打阮玉得知這些驚天動地的消息,就再沒了心情。
剩下的時間里,她一心想要找個機(jī)會跟尹金聊聊,最好是單獨,她有太多好奇和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了。可是每每剛搭上線,金玦焱就出現(xiàn)了,好像就是在那預(yù)備著似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還陰陽怪氣,仿佛她就是那不顧一切廉恥要在眾人面前紅杏出墻的花癡。
她真懶得理他,而且亦失了這些日子的小心翼翼,與之針鋒相對。
的確,她都要穿回去了,還怕他做什么?
一時間,二人劍拔弩張,旁人都瞧出來了。
有的暗諷阮玉水性楊花,其中以阿裊為代表,而且因為金玦焱的緣故,她一直對溫香分外抵觸,而今卻走到一處,噓寒問暖,竟是生出幾許惺惺相惜之意。
有的懷疑金玦焱翻了醋壇,以龐維德牽頭,不斷的勸誡他“大丈夫當(dāng)能屈能伸”,還說什么“有容乃大”。而且他們還納罕……金玦焱不是對溫香有意嗎?這會把人家晾在一邊,尾巴似的跟著阮玉是怎么回事?
小圓跟裴若眉則是只要看人好,便什么都是好,雖覺阮玉的言行不妥,還是一力支持她,結(jié)果差點跟阿裊吵起來。
于是這場春宴由開始的愉快到最后不歡而散,臨別時,小圓還跟阮玉約好,哪日單聚,不帶某些沒事找事的人,惹得阿裊又要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