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秋儷,葉夫人和宋嬤嬤一起給葉老夫人換了一身家常舒適的衣服,葉夫人扶著她在塌上躺了下去又拿了一個繡著吉祥如意花紋的靠枕放在她身后,然后接過宋嬤嬤遞過來的茶杯放到她面前的矮幾上,才在旁邊坐了下去。
“皇上在宣布這一切之前看了我一眼,我當時就預感到了他要當眾宣布繡兒的身份,只是我沒有想到竟然還一并定下了她的婚事,怕是和那瑞親王爺忽然來西臨有關?!比~老夫人沉吟道。
葉夫人點頭,“剛才秋儷姑姑說的幾個婚期最遲的也才離現在兩個月不到的時間,這大概就是為了讓瑞親王爺等濬王成親再回去?!?
葉老夫人沉默良久,“估計繡兒一成親,那濬王也差不多要回東旗了吧,說不定會和瑞親王爺一道……”
葉夫人一驚,“這么快!”
“我聽老爺說過,濬王回東旗也就在這一兩年了,你想想,那瑞親王爺這五年不曾來看過兒子,怎么會在這最后的一段時間過來?”葉老夫人幽幽的說道。
葉夫人細細思量她的話,頗覺有理,聽葉老夫人接著道:“而且今日我看那司馬太子好像也是早早猜到了皇上的意思,似乎有意阻攔,早就聽聞他和濬王不和,我擔心繡兒跟著濬王去了東旗之后會有不少麻煩找她……”
“那司馬太子和繡兒還有尋兒都有同門之誼,應該不會吧?”葉夫人眼帶希冀的說道。
葉老夫人搖搖頭,正色問道:“這么多年你可曾聽尋兒說過那司馬太子什么?”
葉夫人想了會兒,茫然的搖搖頭。
葉老夫人說道:“尋兒這個孩子不慣說人壞話的,不說就代表他不喜歡那個人,那司馬太子已經來西臨有一段時間了,也不見尋兒和他有什么往來……”
這話對葉夫人來說猶如醍醐灌頂,她不住的點起頭來,的確是這樣,尋兒這孩子從來不在背后說人是非的,但若是入了他的眼的人那也是不吝夸獎的。他在家里提過他的師父師娘提過繡兒可就是半分沒提過這個司馬太子,就算偶爾提起也只是只言片語的帶過去。兒子的眼光她還是十分認可的,他看不上的人想來人品肯定不怎么樣的。
她忽然想起來司馬濬受傷那次,她聽老爺提起過那件事就是司馬太子暗中動的手,差點要了濬王的命。
葉老夫人自顧自的說道:“那司馬太子是養在孫皇后名下的,繡兒沒婆婆,那孫皇后身為嬸娘,平日教導教導繡兒也是應該的……”
葉夫人心里一警,眼中布滿憂色,“那怎么辦?”
葉老夫人見她嚇的臉色都變了,不由笑了一聲,“你也別太擔心,或許只是我杞人憂天了,但愿是我想多了吧。那孫皇后和司馬太子母子二人處處和濬王作對都是因為忌憚他,因為那東旗皇對濬王十分重視,對這個侄子比對親生的兒子還要好,那孫皇后和司馬太子心里不舒服罷了。就看看濬王有沒有能耐一個人對付他們,不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牽扯到繡兒身上了……”
葉夫人想這是不可能的,有些恨恨的說道:“這孫皇后和司馬太子也是奇怪,皇上對濬王再好總不至于把皇位傳給他吧,濬王再受重視也不可能和那司馬太子去爭搶皇位啊,到頭來還不是要對那司馬太子俯首稱臣,他們這是何必呢?”
葉老夫人眼中忽然閃過一絲什么,看了她一眼,過了一會兒轉開話題道:“好了,不管怎么樣,只要濬王待我們繡兒好,其他的……我想繡兒也是不怕的,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葉夫人也是重新歡喜起來,“這倒是真的,只要濬王事事站在繡兒一邊,其他的都好辦?!?
婆媳二人忽又高興起來,開始回憶著剛才秋儷說過的一些話,一邊回憶一遍討論。
一旁坐著的秦氏聽著她們說了這么一大通的話,面上的神色由茫然變得若有所思起來,看來這個景繡嫁給濬王并不會幸福啊,她的心里舒暢了。
*
南宮新月回了自己的寢宮,將入目之處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宮女太監們個個不敢靠近,一個個的就如驚弓之鳥一般戰戰兢兢的躲在門外不敢進去。
南宮新月砸累了,就坐在光可鑒人的冰冷地面上無聲的流著淚,想到今日眾人眾星捧月般的看著景繡然后又用那種頗為憐憫的神色看著自己,心就像被什么東西硬生生的撕扯開一樣,疼的她喘不過氣來。
崇明帝一進來就看到滿地狼藉,到處都是碎裂的瓷片,地上歪歪斜斜雜亂無章的倒著桌子椅子凳子花瓶……簡直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滾出去!”一道巨大的陰影將自己籠罩在內,南宮新月沒有抬眼,沉聲怒喝。
崇明帝頓住步子,背光看著她狼狽的坐在地上,發髻散亂,衣衫不整,一臉陰騭和平日那個清冷驕傲的她完全判若兩人。心里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只覺得一陣陣的發冷。
南宮新月見身上的陰影久久沒有消失,眉頭深鎖,抬眼看了過來,待看清對方的臉時頓時神色一變,忙從地上站了起來,低著頭不敢去看那雙浸透著森森寒意的雙眼,后背爬上一層冷汗。
崇明帝目光涼涼的看了她一會兒,才抬腳走到她身后的湘妃榻上坐下。南宮新月慢慢的轉過身來,又挪著重如千斤的雙腳往后退了幾步。
“你還有個公主的樣子嗎?”崇明帝目光掃了一遍滿地的狼藉,聲音聽不出情緒的問道。
南宮新月雙手漸漸握拳,鼓著勇氣抬起頭直視著他的雙眼,面帶譏嘲的說道:“我不是父皇的女兒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公主了?!?
“你的意思是朕這么多年白養你了?”崇明帝的聲音忽然降了一個溫度。
南宮新月不答反問:“父皇如今已經認回了親生女兒,心里還會有月兒嗎?”
“繡兒曾經和朕說過,不是一定要有血緣關系的人才叫親人。你和朕雖不是真正的父女,可是這么多年來我們一直父女相稱,我們依然是親人?!?
南宮新月低下頭遮住眼中一閃而過的譏諷,過了一會兒才又重新抬頭,眼中淚光閃閃,卻一臉倔強的不讓淚水流下來,看著他,哽咽的問道:“真的嗎,就算沒有血緣,就算我不是父皇的親生女兒父皇也會一直將我當成女兒看待嗎?”
崇明帝目光涔涔的看著她,“當然,前提是你不會做讓朕不喜的事情。”
南宮新月忙跪了下去,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對不起父皇,月兒之前做了很多的錯事……我這是很害怕失去您,怕父皇因為我不是您的親生女兒就不喜歡我了,所以才……父皇您原諒我,我以后絕對不會胡思亂想了……”
崇明帝目光如炬的看著他,漸漸的在她的哭聲中軟了心腸,“起來吧……”
南宮新月希冀的看著他,鼻音重重的問道:“父皇這是原諒我了嗎?”
崇明帝沒有說話只指了指她面前橫著的一個凳子,“坐下。”
南宮新月不明所以的將凳子扶起來,然后規規矩矩的坐好,一臉緊張的看著他。
“你也不小了?!背缑鞯劭粗难劬?,“朕知道你心里一直喜歡葛天一,他很好,之前朕只是覺得他的年紀大了些,又擔心你是一時被迷惑,所以才不同意。但是經過這段日子的觀察,葛天一對你確實是真心的,朕可是聽說了不管多忙或者多早多晚他都會去驛站看你,給你帶些好吃的點心,這份心著實難得。”
南宮新月感覺自己的身子漸漸的變得冰冷起來,“父皇……想說什么?”
崇明帝開門見山道:“朕想為你和葛天一賜婚,你覺得如何?”
南宮新月心里咯噔一下,扯著嘴角道:“父皇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哦?”崇明帝濃眉微揚,一臉詫異。
“當日百花宴,我不過就是見沒有女子愿意和葛大人一組,想他為人正直素來清廉,對父皇忠心耿耿,法不容情因此得罪了很多同僚因此才沒有人家愿意將女兒嫁給他,一時意氣才做出那么沖動的事情來,根本就不是父皇想的那樣?!?
崇明帝面色狐疑道:“是嗎,那日你跟我可不是如此說的?”
那日他當眾讓人帶走了她,擔心她心里不舒服就去看她,自己問她的時候她可是明明確確的告訴過自己,她是真心喜歡上葛天一的。
南宮新月心虛,不敢看他的眼睛,低著頭,“我當時那么說是為了故意氣父皇,那不是真的……”
崇明帝審視著她,過了一會兒才道:“既然如此,朕明日就將葛天一召進宮來,跟他說清楚,然后為他尋一個合適的女子給他賜婚吧,這樣也能讓他對你盡快死心?!闭f著他就起身,道:“你好好休息吧,朕改日再來看你?!?
南宮新月看著他黑色緞面上繡金色盤龍的靴子從自己旁邊走過,腳步聲越走越遠,直到徹底消失她才頹然的從凳子上跌了下去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這哪里是想成全自己和葛天一,分明就是想隨便找個人打發掉自己。以前的她可以隨便嫁給一個自己看的順眼的人,哪怕那個人權勢不高官位不高,但只要自己嫁給了他他成了駙馬,憑父皇對自己的疼愛他肯定會青云直上的??墒乾F在,父皇已經不疼愛自己了,自己嫁給葛天一,離開了皇宮面對的只是別人的譏諷罷了,葛天一對她好,可是無錢無權無勢能拿什么對她好?
葛天一,對不起了!
她閉上眼睛腦中浮現出那個曾經給過自己父親般溫暖關懷的男子的面孔,在心里說了這么一句。再睜開眼時,眼中已經精光閃閃,父皇知道葛天一天天去驛站看自己,說明驛站的一舉一動一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這一點都不奇怪??墒恰约撼隽梭A站之后呢,父皇有沒有派人盯著自己?
崇明帝一路龍行虎步的回了御書房,臉上黑的猶如鍋底,殷全一路上戰戰兢兢的,顫抖著手給他倒了杯參茶,一放下就被他揮揮手趕出來了,殷全如蒙大赦忙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林楓推門進來,在門外已經聽殷全提醒過皇上心情不佳,所以此刻他低著頭,不敢看崇明帝的臉色,恭敬道:“參見皇上!”
崇明帝心情此刻已經漸漸平復下來,看著他,“怎么樣?”
“圓空大師這些日子都不曾出過屋子,也沒有和任何人來往過?!绷謼魅鐚嵈鸬?。
“你派人盯緊月兒,朕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想對繡兒做些什么!”剛才他給過她坦白的機會,可是她硬生生的放棄了。
“是,”林楓頓了一下,又說道:“司馬太子前兩日派人去了靜安寺。”
崇明帝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這無非就是懷疑繡兒的身世,今天自己已經當眾宣布了他也沒什么好查的了。
林楓見他不以為意又說道:“或許我們查不到的事情,他能查到也不一定。”
崇明帝狐疑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
“瑞親王妃?!绷謼髦徽f了這四個字。
崇明帝細細思量了一會兒,“可連司馬濬都不知道這瑞親王妃為何會出現在靜安寺啊……”那司馬峻嶸的能耐能高過司馬濬?
“屬下聽五皇子殿下無意中說過濬王曾經失去了八歲之前的記憶,而且說不定就因為濬王和瑞親王妃的關系所以才查不出什么來呢?”
崇明帝沉吟道:“你說的有道理,倘若那朝陽公主和月兒真的是瑞親王妃和圓空大師所生,瑞親王妃到底是怎么把朝陽送進宮里的?”
林楓眼神微閃,說道:“能讓孫皇后這么多年都以為朝陽是她自己的孩子,當年做的手腳半點破綻都沒有留下來,單憑一個瑞親王妃恐怕還做不到。”
崇明帝沉思良久,嘆了口氣道:“如今已經沒有咱們什么事了,只是朕總想著多掌握一些關于東旗的事情或許將來對繡兒有用……”
德妃宮。
德妃看著跪在地上的兩個兒子,氣的上氣不接下氣,他們事先知道景繡的真實身份瞞著不告訴自己也就算了竟然事后也不知道來對自己解釋一二,自己滿肚子疑惑,他們可倒好瀟瀟灑灑的就跟著弟兄出宮去了,自己眼神暗示他們留下竟然裝看不見?
南宮洐筆直的跪著臉上并沒有多余的表情,南宮澤則是一臉的心虛不敢看德妃的神情。
兄弟二人知道筵席一結束,德妃肯定會有一攤子話等著問他們,所以就抓緊時間溜了,沒想到剛回府就都被德妃派去的人又叫進宮里來。
“說話,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妃好不容易忍住脾氣,目光沉沉的看著他們,盡量用很平靜的語氣問道。
南宮澤看了一眼南宮洐,心里無奈的嘆息一聲,主動開口道:“母妃想問什么?”
“把你們知道的都說出來!”
于是南宮澤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大多也都是從南宮璃他們口中好不容易問出來的,再加上兄弟二人的猜測慢慢拼湊出的一個真相。
除了沒有瑞親王妃外,基本上還原了德妃想知道的真相。
德妃聽的唏噓不已,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消化自己聽到的一切,狐疑道:“那南宮新月是景天嵐的孩子?”
南宮澤搖搖頭,也是一臉疑惑。
“不對啊,良妃去靜安寺時那蕓娘已經在那兒待了了兩三年了……”德妃若有所思的嘀咕道。
南宮澤起身,直接和她一起坐在榻上,說道:“母妃別想了,這些都和我們沒關系,如今我們就安分守己的做好我們自己的事就好了?!?
德妃回過神來,讓地上的南宮洐也起來,然后笑道:“是啊,現在我們就做好我們自己的事就行了?!被饰豢隙ㄊ菦檭旱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