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打開,兩方人都熟稔起來,酒過三巡,菜餚已擺滿桌。
以憐晨幾乎沒怎麼動筷,只挑著沈漸離幫他盛的湯喝了幾口,杯裡的酒倒是重添了兩回。一瓶酒少說也有五分之二下了肚,胃裡的燒灼根本沒有停歇過,但偏偏酒是極品的好,竟不醉人,喝得越多就越覺得香醇可口。
東凌羽也是盡興的很,一個人喝掉了大半瓶的竹葉青,他的幾個手下也是不客氣,兩人一瓶很快便見底。北堂賢見他們這架勢,偷偷去問了剛纔負責點餐的服務員,得知東凌羽吩咐準備了八瓶酒。
席間的話題一直沒有繞開S市及周邊城市的風土人情,間或提過商業區的酒店旅館價格與質量,謝謙不忘趁機推銷以氏旗下的服務,大多時候對方都表示了滿意。
沈漸離已按捺不住,幾次勸以憐晨不要再喝,東凌羽在一旁看了,嘿嘿直笑:“沈小哥管得比憐晨的老婆還寬那,夜裡是不是還有門禁,喝多了要跪鍵盤嗎?”
“沒有的事,凌羽一定是喝多了,不然怎麼亂開玩笑。”以憐晨看到沈漸離一瞬間陰沉下去的臉色,知道他是生氣了,趕緊將話題岔開。
他碰不得酒有一大半原因是小時候娜麗莎給他灌的那杯洋酒,那之後隨之而來的疼痛與噁心感一直被身體記憶著,後來身在國外也沒人會讓他一個小孩子喝酒。
但回國這兩年跟著以青晗出席各種各樣的商業酒席,生意場上的人圖的就是個好彩頭,他雖然是未成年卻也少不了被逼著喝上一些,酒量也沒有沈漸離想象的那般差,不過胃遭罪肯定免不了就是。
“喝多?呵呵,爺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這才哪兒到哪兒,既然沒有門禁,憐晨今天得盡興。”東凌羽說話帶著點京腔卻又不完全是,加之那副妖孽的面容,的確有那麼幾分獨特的江湖味道。
以憐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勸酒,只得連連搖頭,說:“真的不能再喝了,凌羽是海量,我比不過的。”
“掃興,掃興了啊。”東凌羽撅了撅嘴卻也沒表現出太多的不滿,只將手中酒杯裡的酒液一飲而盡,重重放下。
謝謙這時端起了酒杯,說:“東先生是酒中豪傑,我家少爺年紀還小,不敵東先生也是應該並非故意掃興,屬下敬東先生一杯,希望我們日後有合作共贏的一天。”
張佐開車不能喝酒,北堂賢和沈漸離又是指望不上的,謝謙便將陪酒的活默默攬到自己身上,但其實酒量著實不佳。
他一個成年人,又不能像以憐晨那樣小口抿酒,喝得又多又急,比以憐晨醉的還快。先前他也已經替以憐晨擋了好幾杯,這會兒再喝一杯視線就有些模糊了。
然而他敬的酒卻被東凌羽身邊的屬下擋了去,身份有別,他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無奈的重新坐下。
張佐早想明白以憐晨不能推拒的原因,這會兒也不敢擅自說些什麼,只能看著以憐晨對著面前的酒杯咬脣,心裡焦急卻不能替他做什麼。
“老大,您也不能欺負人家以少爺年紀小啊,不如這樣,以少爺喝一杯,您喝三杯,這比較公平嘛。”也許是因爲喝了酒膽子就大了起來,那個擋了謝謙酒的人居然開起了自家老大的玩笑。
“你小子究竟是哪邊的?”東凌羽長手一伸拍了他後腦一巴掌,不重,更多的是親近感,隨後又看向以憐晨問:“憐晨覺得怎麼樣?”
以憐晨的臉頰因爲酒氣而泛紅,淺琥珀色的眸子也有些渙散,胃裡疼的久了倒是已經麻木了,但他潛意識裡覺得自己再喝可能會壞事,所以下意識的推拒。但對方已經把話說到這種程度,他也不好再推。
“凌羽高興就好。”說完他拿起酒杯對著東凌羽舉了舉,輕聲說:“這杯我敬你,希望這一餐之後是我以憐晨多了一個朋友,以氏多了一個合作伙伴,以後互利共贏肝膽相照。”
“好,憐晨果然也是爽快人,一言爲定!”東凌羽瞇起眼睛笑得開懷,拿起酒瓶給自己倒滿酒,也對著以憐晨敬了敬,見他開始喝便也仰頭飲下。
以憐晨喝得很慢,卻是整整一杯,一口一口吞下去,一滴都沒灑出來,中間也沒有停頓過。
東凌羽喝得很快,以憐晨喝下一杯的功夫,他已自斟自飲將三杯喝完。
兩人幾乎同時落杯,看著對方都不由自主的笑起來。笑過了,東凌羽首先開口,對身邊的手下吩咐:“去叫司律準備合同,跟以氏的項目經理談談,想必他們也在隔壁房間。”
以憐晨沒有開口,只轉過頭看了看張佐,張佐沒有喝酒,清醒的很,知道他什麼意思,立即站起身,與東凌羽的手下一同走了出去。
東凌羽見狀笑容更大了些:“憐晨是個有趣的人,東凌羽交了你這個兄弟。”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來對著以憐晨舉了一下,說:“願我們合作愉快!”
說罷也不看以憐晨的反應,直接仰頭喝下。此時他已全沒了先前品酒的儒雅摸樣,完全就是個江湖漢子。
以憐晨閉了閉眼睛,眼瞳已徹底渙散,左手不由自主的按上胃部,裡面激烈翻攪的疼痛因爲剛纔的那一杯酒更加劇烈了些,右手卻還是勉強撐著拿過酒瓶再次將面前的杯子斟滿。
最後一杯,只是最後一杯了。
他在心裡暗暗對自己說著,視線卻已經是模糊一片,酒漫過杯沿灑出來才反應過來,停下了手。
“以憐晨!”沈漸離忍不住低吼他的名字,轉頭瞪著他,卻看到了一張瞬間蒼白的臉。
“憐晨……”東凌羽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的異樣,忍不住叫了叫他。
以憐晨沒來得及反應,大門再次被踹開,進來的是踩著小高跟鞋的以憐夕,張佐跟在她的身邊小聲對她說著些什麼,直到門被踹開才訥訥停下。
以憐夕的目光一下就定格在以憐晨的身上,深灰色的大眼睛裡閃過一絲心疼。她也不看東凌羽的表情,只管走到以憐晨身邊,環抱住他的身體,低聲叫他名字。
可惜以憐晨無力回答她,只輕輕搖了搖頭,還要強撐
以憐夕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杯酒上,立即站直了身體。
她一手抱住以憐晨,一手卻端起了那杯酒,穩穩的沒灑出一滴,深灰色的明亮眸子盯著東凌羽,冷冷開口:“東先生,我是以氏養女以憐夕,憐晨不舒服,請允許由我代他喝這杯酒。祝我們雙方合作愉快。”
她說完,也同樣不看東凌羽的表情,將杯子裡的酒一口飲盡,速度之快令東凌羽瞠目,想說些什麼還來不及,杯子已被重重放下。
就在沈漸離和北堂賢鬆了口氣的時候,以憐晨突然推開以憐夕衝進了房間裡的獨立洗手間。
門已來不及關,他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卻抑制不住胃裡的翻攪,剛剛喝進去的酒被盡數吐出,其中夾雜了一絲暗紅色。
然後是更多的暗紅色,混合著翠金色的酒液洶涌而出。以憐晨幾乎脫力,卻仍然緊扣著胃部,整個人都趴在了洗手檯上卻仍然不肯發出狼狽的聲音。
暗紅之後是豔麗的鮮紅。
“以憐晨,你這個白癡!”沈漸離一見這情景忍不住怒吼起來,轉頭惡狠狠的瞪著東凌羽。
東凌羽也是一臉錯愕,但隨即他便反應過來,上前一把抱起以憐晨,大聲問:“你們的車呢?去開過來!”
張佐立即反應過來,急匆匆跑出去,將車開到正門前。東凌羽看上去纖細但事實卻是極具力量的,加之他的身高,抱著以憐晨就如同抱著個小學生一樣輕鬆。張佐把車開過來時,他已邁著大步走到了門前。
門外的禮儀人員見狀也來不及詢問,急忙替他把車門打開,東凌羽一步邁進車裡,他仍抱著以憐晨沒有放下,沈漸離見狀直接坐在了前座,對剩下的人說:“你們坐憐夕的車,直接去安家的醫院。”
張佐一聽,立即將車開了出去。
車子啓動時的緩衝攪得以憐晨更加難受,他痛得縮成一團,擡手捂住嘴卻無法抑制的再次吐了出來,盡數蹭在了東凌羽身上。
東凌羽皺了皺眉卻不是嫌棄衣服被弄髒,而是被以憐晨的狀態嚇住了:“怎麼回事,不過是一瓶不到的酒,怎麼會吐血?”
沈漸離聞言轉過頭來,見他一臉擔憂的表情裡並沒有作假,便問:“你真的不知道他有胃病?”
“什麼?我怎麼可能知道!我如果知道怎麼可能勸他喝酒?”東凌羽瞪了瞪眼睛,妖孽的臉蛋上完全是不做假的無辜。“我自己十歲開始喝酒,他都快十七了,我怎麼知道會出事?”
沈漸離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說:“怪只怪你出現的時機不對,不然他也不會這般緊張與你的關係,把自己弄成這樣。”說完這話,他便不再開口,自顧自的開始打電話聯絡安萌和安家醫院做好準備。
東凌羽也不再問,只是低頭看著懷裡縮成一團的孩子,皺了皺眉。
以憐夕坐在前座,北堂賢和東凌羽的兩個手下在後座擠著,車內異常沉默,不知過了多久,以憐夕才終於嘆了一聲:“如果爸爸沒事,他纔不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