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開門揖盜
“什么?輸了?!”
李泰砰地一拍桌子,蹭地站了起來,挺出的大肚皮還帶倒了身前的桌案。
嘩啦啦,桌案上的書冊和筆墨紙硯撒了一地,發出尖銳的噪音。
下人低著頭,匆匆進來收拾。
“你是司馬遷嗎?!”李泰向對方咆哮道。
沒眼力見的下人覺得主子說的每個字都認識,可是合起來就聽不懂了。
只能從語氣判斷,自己應該是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悻悻離去。
書房里只剩下了李泰,以及前來匯報敗戰噩耗的執失思力兩個人。
為什么前線在打仗,執失老哥卻又回來了?
因為他們的聯軍被李治的朝廷軍一耳光抽回來了。
李泰在下人身上撒了氣,還覺得不過癮,看著傻杵著的傻大個就氣不打一處來,言語之間滿是嘲諷:
“少時讀史書,總覺得楚人太剛硬,楚武王的得力干將莫敖屈瑕立下赫赫戰功無數,不過是趾高氣揚了一次吃了一次敗仗,便自盡,未免過于可惜。
“今日方才領悟到,領兵之將,還是要有點羞恥心為好。”
執失思力嘴角抽搐,故意聽不懂魏王講解“趾高氣揚”這個成語的典故,低著頭,語氣低沉地抱拳道:
“眾將士奮力拼殺,光是能全身而退就已經是奇跡了。”
客觀來說,執失思力的這番辯解倒也不是在強詞奪理,給自己的敗績涂脂抹粉。
他的大部隊就行進在崤函官道上,南邊是崤山,北邊是黃河和中條山,不是崇山峻嶺就是狂暴的母親河。
教科書般的一字長蛇陣,根本沒有回旋余地。
然后,這支部隊就一頭撞上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潼關,久攻不克,而后路也毫不意外地被伏兵迂回截斷了。
首尾受阻,甕中捉鱉。
這支部隊本來就一個頭七個腦袋,加上后勤糧道被斷,瀕臨崩潰。
要不是執失思力也是一員驍將,硬是拖著這支行將大亂的部隊有序撤退。
他們將幾乎必然重蹈趙國在長平之戰的覆轍。
而執失思力也就成了新時代趙括,不大可能有機會站在李泰面前親自聽訓了。
問題來了,主帥沒問題,士兵也沒問題。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讓這群人明明看見了前方名為“潼關”的南墻,仍然要一頭撞上去呢?
執失思力不打算繼續裝蒙鼓人了,直言不諱道:
“殿下,恕我直言,這仗就不該這么打!
“明知敵方會重兵防守潼關,為什么仍要走這條道?”
現在又不是戰國時期,山東六國往關中打只能走崤山。
不論是繞河套走蕭關、大散關,還是繞荊楚走武關。
條條大路通長安,入哪個關不是入關?
“唉……夏蟲不可語冰!”
李泰表示不想和鼠目寸光的胡人多掰扯。
這就是戰術與戰略之間的沖突。
從純軍事戰術上來說,肯定是繞路更為穩妥。
不管是北上還是南下,哪個不比沒頭沒腦地西進、被一路“邀擊漸減”、最后在潼關下被關門打狗來得順遂呢?
然而前線的將士只要全身心投入到戰場中,聽命行事‘奮力殺敵就可以,可是后方人員要考慮的事情就很多了。
比如,大軍要繞道,就得協調當地的軍事民政主管,要一個“軍事通行權”。
現在天下群龍無首,除了在長安別無選擇的朝臣之外,各地的地方官則更自由一些。
除了比較“躺平”、愿意跟隨朝廷的廣大南方地區之外。
中原核心地區的地方官,則以“有為中老年”居多——
他們在觀望下注,既不幫李治、也不幫李泰。
誰贏他們幫誰。
因此,李泰的軍隊要安然經過他們的轄區,可以。
要付出實利,更要許諾將來更大的利益,做個“從龍之臣”。
而李泰也不能隨便和地方官翻臉,恃武力壓人。
否則樹敵無數,這一路打過去,還沒到長安,自己的兵力就要消耗殆盡了。
現在的天下形勢,有點類似東漢末年的意思。
各地州縣雖然還沒有開始玩封建割據、自立門戶,但也都保有相當程度的自主權。
本來是不至于這樣子的。
本來針對皇帝突遭不測的情況,房玄齡、杜如晦是設計了一套完整的應對機制的。
無非是監國殿下正式“監國”,大家規規矩矩按部就班。
小日子照過,不可能橫生這么多枝節。
然而,這套機制被老李家的子嗣自己給玩壞了。
先是李泰復刻了一個“朱雀門之變”,接著李治又來一個“一鳴驚人”、“鳩占鵲巢”。
老李家都自相殘殺了,把原本秩序井然的朝廷政治整成了朝不保夕的陰謀政治。
那就別怪外官們不講武德了。
而唐朝沿用前朝的“文武合一”制度,文臣和武將沒有涇渭分明的界限,甚至許多州縣是軍政一把抓的,這又讓各個地方有了關起門來過小日子的武力基礎。
這也是唐朝后期藩鎮割據的濫觴,直到宋朝才算解決,不過這是后話。
“總而言之,我不關心傷亡數字,必須打下潼關!一次不行,就來第二次!”
李泰強橫地說。
繞路的時間成本和政治成本,都是他無法承受的。
等到一路大撒買路財、來到長安城下時,只怕李治也已經動員起了南方的援軍,要給他來個兩面包夾芝士了。
“魏王殿下!”
執失思力覺得自己和主君就是雞同鴨講。
“怎么?你也想效阿史那社爾故事,拋棄同袍,向北追隨父皇而去?”
李泰緩緩坐了回去,半笑不笑地看著麾下的大將。
執失思力面色變幻,硬是把這口氣咽下了。
這時,傳令匆忙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