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弘揚走后不到一日,楊昊便接到穆蘭青的密報,仇士良派神策軍將軍盧奇等一干得力軍校前往太原,京城風(fēng)傳仇士良的親信邠寧鎮(zhèn)節(jié)度使史孝章將移鎮(zhèn)河?xùn)|。很顯然盧奇去太原是為史孝章入河?xùn)|預(yù)作準(zhǔn)備的。
見到張伯中來,楊昊喜道:“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于是簡要地把盧奇、史孝章的事給張伯中說了一遍。然后問:“據(jù)你推斷,仇士良此舉,是志在必得,還是疑兵之計?”
張伯中道:“依屬下之見,仇士良此舉既非志在必得,也非疑兵之計,他這么做是來攪局的。史孝章,字得仁,乃奚族之后,魏博節(jié)度使史憲誠之子。曾為魏博節(jié)度副使。太和初,橫海李同捷叛,孝章率軍助官軍平定橫海,以功加禮部尚書,授相衛(wèi)節(jié)度使。后轉(zhuǎn)右金吾衛(wèi)將軍。歷鄜坊、鄭滑、邠寧三鎮(zhèn)節(jié)度使。論資歷史孝章絲毫不在劉沔之下,更在大人之上。然河?xùn)|乃天下大鎮(zhèn),各派勢力盤根錯節(jié)。史孝章他是鎮(zhèn)不住河?xùn)|的。若他倒臺,仇士良便可以此為由阻斷大人與劉沔的晉升之路。因此屬下說仇士良此舉是來攪局的。”
楊昊點頭,道:“我也是這么想的,仇士良借甘露之變起家,勢力雖大,根基卻淺。除了神策軍,其實他的力量還是很單薄的。親信中除了吳臣,無人能守河?xùn)|。即使是吳臣,他的資歷也不夠。你說的不錯,他自己吞不下河?xùn)|,也不愿意便宜了對手。所以他就要來攪局了。”
張伯中道:“若想讓仇士良此舉落空,其實并不難。大人可在靠近邠寧的宥州做做文章,把史孝章困在邠寧,讓他去不了河?xùn)|。”
楊昊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道:“河?xùn)|的事從此與我無關(guān)了,讓仇士良跟劉沔鬧去吧。”
張伯中從楊昊的話里聽出了一絲無奈和不甘,聯(lián)想到今早他剛剛見過羊弘揚,張伯中立刻意識到楊昊可能受到了上面的某種壓力,而不得已放棄了河?xùn)|。
他低頭想了一陣,說道:“若是大人不要這虛名,河?xùn)|還是可得的。”
楊昊苦笑了聲,道:“請先生直言,如何能得河?xùn)|?”
張伯中道:“可請司徒、中書令、東都留守、晉國公裴度出鎮(zhèn)河?xùn)|。”
裴度乃四朝元老,元和中興名臣,留守東都時,筑綠野堂,與白居易、劉禹錫等名士唱酬甚密。盛名煌煌。楊昊立即意識到張伯中此計將是一步好棋,以裴度的名望、資歷鎮(zhèn)守河?xùn)|,自然無人能說什么。但他是個孤家寡人,手中并無一兵一卒。河?xùn)|節(jié)度使畢竟不同于東都留守,那是要做實事的,要做實事沒有實權(quán)可不行。
邊關(guān)軍鎮(zhèn)兵權(quán)便是實權(quán),只要能擊敗董八成等河?xùn)|實力派,又不圖節(jié)度使的虛銜,河?xùn)|的實權(quán)還是可以握在自己手里。當(dāng)然,跟裴度共處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會使用各種手段來打壓自己,但一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又能熬得了幾時?只要耐住性子熬上三五年,等他告老還鄉(xiāng),河?xùn)|便是自己的掌中之物了。
但是要運作裴度出鎮(zhèn)河?xùn)|,楊昊覺得自己既無門路更無把握。
張伯中獻計道:“大人何不請大總管出面促成此事。”楊昊沉吟不決道:“只怕大總管未必肯答應(yīng)。不瞞先生,羊弘揚來此就是勸我將河?xùn)|讓給劉沔,這件事大總管是默認(rèn)了的。”
張伯中笑道:“對大總管而言,河?xùn)|實權(quán)操在大人手里,總勝過操在劉沔手里。太子殿下的面子大總管不得不給,但若能不傷太子殿下的面子,我想這個忙,大總管還是愿意幫的。”
看著張伯中那副胸有成竹的笑容,楊昊心中暗自驚嘆,這么淺顯的道理自己為何就沒有想通?他向張伯中投去了贊許的一瞥,點頭說道:“那就依先生所議。”
張伯中從懷中掏出李昌林的密信,將李昌林派烏晨露來此的目的簡要地匯報了一遍。最后請示道:“請大人明示,是否可以答應(yīng)李昌林所請?”
楊昊反問道:“此事你怎么看?”
張伯中略一思忖答道:“大人不妨答應(yīng)李昌林所請,暫時讓他臥底在夏綏,待時機成熟,令其里應(yīng)外合助大人收回夏綏。屬下建議,可將方立天調(diào)往夏綏,一為輔助,二為監(jiān)視。”
楊昊連連點頭,張伯中所言正合自己心意,他看了眼張伯中,又看了眼手中李昌林的密信,默默點頭道:“先生所言句句合我心意。當(dāng)日破天德軍時,得河?xùn)|名士曲處機,我欲聘他為軍師將軍,可惜曲老始終看不上我這座小廟,寧可躲到學(xué)堂教學(xué)生,也不肯指教一言半語。天幸,又讓我遇到先生,我看西寧軍軍師將軍之位,非先生莫屬。”
張伯中愕然一驚,曲處機的事他略有耳聞,軍師將軍乃是主將輔貳之位,在西寧軍中的地位僅次于將軍。楊昊突然將自己拔的這么高,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張伯中有些惶恐地說道:“屬下何德何能,敢居此高位?”
楊昊道:“自古能者居上。此次蘇州之行,大總管將我連升數(shù)級,高處不勝寒啊。沒有先生在一旁指點,我真是舉步維艱。就請先生不必推辭了。”
說到這,楊昊又看了眼手中的密信,這個細(xì)微的動作被張伯中看在眼里,他陡然明白了楊昊此舉的真實用意。這趟江南之行,自己伴隨左右,以備咨詢顧問,雖無軍師之名,卻有軍師之實。連李昌林這樣的軍中大將也是這么看的,正因如此他才將密信先送到自己這來,以討好籠絡(luò)。李昌林如此,別人又何嘗不是?其實無名軍師的身份倒也無害,但若自己的手上還握著內(nèi)寺坊的實權(quán),那性質(zhì)就變了。
自古為臣下者,權(quán)、名、位不可兼得,兼得有罪,兼得者必不得好死。
想到這張伯中渾身直冒冷汗,連聲說道:“承蒙大人看的起,屬下愿盡犬馬之勞,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楊昊大喜,即刻傳令三軍,自即日起任命張伯中為軍師將軍,原先本兼各職一律撤銷。內(nèi)寺坊同知一職由督察司掌書記盧光兼任。
因張伯中獻計,楊昊調(diào)孟明為破浪營統(tǒng)軍,以抓捕李昌林為名,令其率虎、豹、飛虎、破浪四營南下攻打銀州。李昌林率軍堅守不出,四營攻打三日三夜不下,連庸率軍增援,孟明撤軍北走。武曹見孟明撤軍,以為其兵敗可欺,便以援助盟友為由,出兵北上攻占了榆林鎮(zhèn),一舉切斷孟明北歸之路。
武曹正洋洋得意,不料孟明卻突然揮兵南下包圍了綏州城。武曹慌忙率軍回援,半途中了孟明的埋伏,兩千余人大部被殲。武曹倉皇奔回榆林鎮(zhèn),走到半途得知驍騎營突襲榆林鎮(zhèn),守軍獻城歸降,武曹率數(shù)十親軍狼狽往銀州方向奔逃。途中遭遇埋伏,侍從皆死,武曹被擒,孤零零一個人被押往榆林鎮(zhèn)。
車到榆林鎮(zhèn)西門外,只見楊昊率眾迎候在門外護城河邊,親自為武曹卸去枷鎖,好言安撫。武曹惶恐不安起來,伏地連連請罪。
楊昊道:“這是一場誤會,楊某本意是攻打銀州,擒拿叛賊,并無意侵犯綏州。”
武曹道:“某誤信小人之言,以致黑白不分與將軍刀兵相見,蒙將軍不殺之恩,武某愿追隨將軍左右。”
楊昊笑道:“將軍深受綏州百姓愛戴,楊昊豈敢加罪將軍?豐州孤懸在外,只這一條商路與關(guān)中相連,互通有無,望將軍不念今日之惡,暢通商路,愛護商旅,造福兩地百姓。”
武曹喜道:“將軍吩咐,武曹敢不從命。自今日起豐州商旅過我綏州者,一律減一半稅。”
楊昊聞言大喜,即刻下令孟明撤軍,又將被俘的綏州軍士還給武曹。至于榆林鎮(zhèn),楊昊則以每日三百兩銀子的價錢租來堆放糧草軍械,武曹多次表示要將榆林鎮(zhèn)獻給楊昊,楊昊都婉言謝絕了。
綏州在夏綏的地位極為特殊,若把夏綏比作橫臥在關(guān)中北門的一條長龍,那夏綏就是長龍的龍頭,沒有了綏州,龍便如同沒有了龍頭,他永遠(yuǎn)也無法飛升在天,永遠(yuǎn)只能是一個二流角色。這就是當(dāng)初孟博昌不惜一切代價要奪取綏州的原因。
攻打綏州,擒獲武曹,然后又將其放回,在一打一拉之下,使武曹與連庸之間的同盟關(guān)系名存實亡。這么做就好比把龍頭和龍身分開,讓這條龍無法騰空,等時機成熟時再慢慢宰割。
解決了綏州問題后,孟明突然回兵攻破銀州,連庸、李昌林率殘部狼狽逃回夏州。
楊昊又借追擊馬匪為名,令孟明東出河?xùn)|石州,令程克領(lǐng)南下鄜坊延州,一時關(guān)中震動。等攪的各方沸沸揚揚之時,楊昊突然收兵北上,留破浪、飛虎兩營鎮(zhèn)守小長安,其余各營陸續(xù)北上。臨走之前,楊昊榆林鎮(zhèn)還給武曹,支付租金一千五百兩。
在北歸途中,楊昊下令頒布施行西寧軍新的軍制,將正軍每營兵員擴充為一千兩百人,警備軍中豐州、豐安、永豐三營撤銷,主干并入內(nèi)寺坊。警一、警二、警三三個營每營兵員增至八百人。定烈火營為中軍親衛(wèi)營,所部人馬由主將直接指揮,隨主將征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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