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動這場突襲的是永豐營的張會,他奉主將于沖沖之令率五百步兵繞過葛捻設在谷口的六座營寨,在大葫蘆谷的底部突然發(fā)動了攻擊。永豐營不久前在九連山遭遇大敗,減員三分之一,為了恢復這支老牌勁旅的戰(zhàn)斗力,楊昊從豐安營和警一營各抽調(diào)兩哨補充進去。而豐安營和警一營則大量接收天德軍俘虜,由步兵營轉變?yōu)轵T兵營。
新永豐營士卒每人配備一弓一弩,箭一百二十支,居高臨下打的虎衛(wèi)措手不及。在谷內(nèi)混亂的同時,鋒矢營統(tǒng)軍馬赫尚率三百騎兵,身穿虎衛(wèi)衣甲突然出現(xiàn)在谷口。守軍誤認為是谷外六寨回援的士卒,匆忙搬開鹿角放下了吊橋。馬赫尚長驅(qū)而入奪了谷口幾座營寨,按約定燃起了紅狼煙。
這時埋伏在幾里外樹林里的西寧軍虎、豹、驍騎、飛虎、鋒矢五營主力潮水般涌入山谷,旌旗營及警二營則負責肅清葛捻設在路口的六處營寨。。。鄱陽谷形如一個葫蘆,葫蘆嘴是谷口,葫蘆前腰是一處上萬畝的開闊地,葛捻在此布置了兩個千人隊,隊旗上都繡著白狼,白狼隊配備的是河西馬,這個時候還沒到換毛季節(jié)。
白狼隊的士卒還沒有列好陣形虎營就沖了過來,數(shù)千人打仗沒有一個好的陣型亂哄哄迎敵,失敗是肯定的,但白狼的厄運還沒有結束。虎營剛過去,豹營、驍騎營和鋒矢營緊接著就沖了過來。不過各營的殲滅目標顯然不是打阻擊的白狼營,他們還要大股殲滅虎衛(wèi)主力奪取那六萬匹正在換毛的烏龍駒。
于是被沖的七零八落的白狼隊就交給了從天德軍緊急調(diào)來的披甲步兵陣。披甲步兵陣在和風堡完勝天德軍主力后,并沒有參與襲占五柳灣的行動。楊昊將他們連夜調(diào)往永豐歸入于沖沖的永豐旅,準備迎擊西北之敵。。。披甲步兵陣先由天德軍水師經(jīng)水路運至豐安,然后乘坐馬車一路趕到永安,休整了一天一夜后就投入了鄱陽谷之戰(zhàn)。在飛虎營的密切配合下,披甲步兵陣殺的白狼一點脾氣也沒有。
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庫魯伯家族的重甲騎兵高調(diào)亮相了。他們不是來打仗的,他們是來作秀的,一個奢華高調(diào)的商業(yè)秀,楊昊的目標是讓這支騎兵連勝一百場,每一場都勝的無比漂亮。比如眼下,明明是西寧軍精銳盡出才打敗了白狼營,但這份功勞將會移花接木地算在庫魯伯騎兵的頭上,不久之后庫魯伯騎兵的盛名就將隨著這場大勝而傳遍整個北國。
于沖沖無心去看這場商業(yè)秀,他也不想與白狼或黑貓這樣的阻擊部隊糾纏,他掛念的是葫蘆肚里那六萬匹正在換毛的烏龍駒。楊昊很想得到那六萬匹被傳的神乎其神的烏龍駒,于沖沖也很想得到,他是指揮步軍的大行家,他太清楚騎兵的威力究竟有多大。。。若能得到這六萬匹烏龍駒,十年之內(nèi)豐州在北國將再無對手。
不過虎衛(wèi)究竟是天狼軍的精銳,在遭遇了一連串的混亂后竟然沒有崩潰,各部開始迅速集結并逐漸站穩(wěn)了陣腳。葛捻親自指揮兩個千人隊在葫蘆谷的亞腰處列隊阻擋西寧軍。大勢已去,他不能讓六萬匹馬落到敵軍之手,與其用來資敵不如來個玉石俱焚。
“他是要殺馬”于沖沖看破了葛捻的意圖,頓時急出一身熱汗。怎么辦,怎么辦,誰能沖過重兵防守的亞腰去阻止葛捻瘋狂的舉動?
“將軍,我去”一匹白馬驟然而出,是女將隋鳶。
“你?”于沖沖有些猶豫,隋鳶雖是員悍將,但終究是個女人,這個節(jié)骨眼怎能讓她去冒險?
“不行,你退下。。。”于沖沖毫不留情面。
“阻止不了葛捻,我甘當軍法。”隋鳶雙腿一夾,白馬嘶溜一聲竄了出去,身后只跟著她的幾十員親兵。
“王群、馬赫尚,率本部出擊,掩護隋鳶將軍入谷。”于沖沖嚴令道。
“是”二人提馬而出。
鄱陽谷之戰(zhàn),西寧軍精銳盡出,參謀司原擬以李通為主將,于沖沖、王群為副將。楊昊化掉了李通的名字,改為于沖沖為主將,王群、李昌林為副將。二人起初對這位河東降將并不服氣,但于沖沖用兵如神,使得各營如天兵下凡一般殺進了鄱陽谷。各營將領至此才對這位年輕的主將心悅誠服。
虎營和鋒矢營向葛捻的幾個親兵隊發(fā)動了最猛烈的進攻。手持彎刀胯下無馬的草原戰(zhàn)士第一次嘗到了被騎兵追砍的滋味。。。不過鮮血和死亡也點燃了他們身上的狼性,雖然身處絕境,但仍死戰(zhàn)不休。
“大部帥,撤吧……”赤露看到看到大勢已經(jīng)不可挽回,拉著葛捻往回撤。
“唉……”葛捻狠狠地嘆了一口氣,仗打到這份上,他認栽了。馬奴牽過來一匹河西馬,葛捻看了看那馬灰不拉幾的毛色,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沖著身邊的馬奴怒吼道:“點火點火燒死它們,我得不到它們誰也別想得到”
就在前谷激戰(zhàn)的時候,馬奴們已經(jīng)在馬廄周圍堆滿了柴草,馬廄里的烏龍駒奇怪地看著這一切,它們弄不明白主人打算燒烤什么給自己打牙祭。聽到點火的命令,馬奴們莫不淚流滿面、嚎啕大哭,朝夕相處,草木尚且動情,又何況是人是馬?
“混蛋,快點火”
葛捻剛剛爬上河西馬,見馬奴們站著不動,跳下來揮鞭便打。。。馬奴們個個抱著頭跪在地上,但任葛捻怎么鞭打,就是沒人站起來點火。
“混賬東西,殺了他們殺了他們”葛捻徹底瘋狂了。
赤露知道不殺幾個人,葛捻是不會罷休了,他揮刀劈倒幾個馬奴,驅(qū)趕著別的馬奴四散奔逃。隋鳶就在這時殺了過來,她一箭射倒了赤露身邊的一個衛(wèi)兵,箭鏃從鎖骨偏下的地方射入,斜著從背后射出,這份力道可是驚人的很。
赤露知道來人是個箭術高手,若在平時他倒是很想會一會這個高人,但是今天不行,今天他必須護送大部帥活著逃過山谷。
“扶大部帥上馬,快走”
赤露匆匆忙忙地點起幾堆火,然后就護衛(wèi)著葛捻朝鄱陽谷的西北角奔去。。。
“救火,快救火。”
隋鳶留下十幾名家將救火,只帶六七個人追了過去。鄱陽谷形如一個大葫蘆,四面都是高山,唯有西北角有一個豁口,由此出去一百八十里外就是彌娥川。山區(qū)地勢險要,不適宜大軍行動,唯有如此才能避開大隊唐軍的追捕。
赤露不知道的是,張會已經(jīng)在缺口處埋伏了兩哨步軍。當葛捻一行趕到缺口處前,張會一聲令下,頓時箭發(fā)如雨,將二人又逼了回來。前路被堵死,后路追兵已到,葛捻長嘆一聲拔刀就要自刎,忽然他發(fā)現(xiàn)來者是個女子且身邊只有寥寥六七騎。
葛捻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隋鳶一遍,嘴角浮起一絲猙獰的笑,他指著隋鳶對赤露說道:“回鶻的勇士決不能輸給一個女人,去,殺了她。。。”
“是”
赤露也覺得被一個女人逼的自殺實在是件奇恥大辱之事,回鶻的勇士決不能輸給大唐的女人,他必須將眼前這個女人斬落馬下。他仔細地打量著對面的這個女將,十七八歲的年紀,身高六尺左右,雙目如冷鉆,十指纖細白潤如玉。這是一個標致的女人,身首異處怪可惜的,罷了,賞她一個全尸吧。
隋鳶咬著嘴唇冷眼盯著赤露,雖然生得一副女兒皮囊,但她比一般男子更勇猛好斗。
“大小姐,讓我們先試試他的斤兩。”隋鳶身后的兩名家將主動請戰(zhàn)。
“小心他手里的刀,此人出刀一定很快。”
隋鳶特意叮囑道,她注意到赤露手里的那柄彎刀,刀身彎曲的弧度遠比普通的刀要大,幾乎呈圓月形,且刀柄上鑲嵌著一顆熠熠生輝的紅寶石。。。擁有如此寶刀的人應該是個使刀高手。
兩名家對了個眼神,挺槍催馬而出。赤露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雙腿一夾也催馬迎了上去。三馬交錯時,兩名家突然抖出了一條撞馬錐。赤露一提馬韁座下馬一聲嘶鳴縱身躍起,堪堪從撞馬錐上躍了過去,就在河西馬躍起的一剎那,赤露的彎刀化出一道寒弧,兩顆血淋淋的人頭滾落在地,臉上的表情清晰可見,是驚疑和不服。
“哈哈哈……”赤露哈哈大笑,身后的侍從一陣歡騰。
“小妹妹,敢跟我玩玩嗎?”赤露正式邀戰(zhàn)。
“有何不敢?你想玩什么?”
赤露撥馬退后七八丈:“一局定生死,有這個膽量嗎?”
“請吧。”隋鳶淡淡地說道,將手中的長槍插在地上,從腰間抽出了一柄金光閃閃的金劍。。。短兵器對短兵器,非常的公平。
赤露冷哼一聲,催馬迎了過去。
“走”隋鳶雙腳一夾,舞劍而上。
寒光如冷弧,金光似暖月。
二人沾身之后便閃開來,地上卻多了一截皮甲和一段帽纓。
“走”隋鳶將被削去帽纓的頭盔往地上一扔,撥馬又沖了過來。赤露的心里卻驚恐萬分,自己這一刀下去,竟然沒有削掉她的腦袋。自己所用的這套罩頭刀法,自藝成以來還從未失過手。
震驚瞬間變成怒吼:“殺”
兩馬二次交錯。
金光由斜下刺出,而寒弧仍舊罩向隋鳶的腦袋。在外人看來兩人是同時出的手,但交戰(zhàn)雙方心里都清楚,這中間是有先后的,雖然相差無幾,卻足以分出生死。經(jīng)過上一番交手,赤露已經(jīng)看出了對手的弱點,金劍看著精美炫目,卻并不適合做戰(zhàn)場兵器,因為她太脆太軟,根本不能與自己這把純鋼鍛造的彎刀正面對抗,這讓他的罩頭刀法占了極大便宜:即使對手橫劍格擋,自己也有信心削斷她的劍,斬掉她的腦袋。
但是出乎赤露意料之外的是,隋鳶在兩馬錯鐙的一剎那,選擇了側馬斜身來避開自己這致命的一擊,赤露不相信一個面白如玉的漢家女子會有這種本事,他心目中漢家女子都是吹簫繡花的嬌弱花朵,豈會這等馬上勾當?可是隋鳶做到了,不僅做到了還抽空向自己刺了一劍,劍鋒劃破了自己腰上的絆帶,并且刺入皮肉。若是再稍稍用力,此刻自己應該躺在了地上,可自己沒有倒下,她手下留情了。
雖然看不到自己的傷口,但赤露憑感覺知道傷的并不算重。
隋鳶穩(wěn)住身形,揚起金劍的時候,赤露看的清清楚楚,劍鋒上沒有半點血跡。
“好身手,再來”隋鳶白凈的面皮上泛起紅光。
“大部帥。”赤露突然放下了彎刀,雙膝跪地,“大部帥恕罪,屬下輸了。”
葛捻翻身下馬扶起赤露。“這不怪你。”他走向隋鳶,“你可以殺了我,但請你放過我的部屬們,所有的罪過由我一人承擔。”
“我只負責截住你們,剩下的事你跟于將軍說去。”隋鳶撥轉馬頭,看著地上的兩顆人頭,深深地吸了口氣,吩咐家將道:“將他們的身首縫合到一起,厚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