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昊回到西寧侯府已經(jīng)是酉時初刻,長安城的宵禁已經(jīng)開始,楊昊是在兩名金吾衛(wèi)卒的護衛(wèi)下回到西寧侯府的。章夫人滿面焦容,在管家楊沫、晴兒、小魚等人的陪同下,一直等候在大門口,看到楊昊回來,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管家楊沫拿了二兩銀子謝過兩名金吾衛(wèi)卒,大門關(guān)閉,眾人各自散去。章夫人膽戰(zhàn)心驚地問楊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圣上為何要罰你去邊疆?”
楊昊沒料到章夫人這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他轉(zhuǎn)頭看了看小四,小四一連無辜地搖搖頭。
章夫人嗔怒道:“我在問你話,你看他做什么?”
望著章夫人滿臉的焦灼神色,楊昊心里酸溜溜的挺不是滋味,原想把事情告訴她,但事關(guān)機密,又不能對她直說,想了想才答道:“今日在球場上打球時,兒子無意中沖撞了駙馬余晨灣,被御史彈劾,幸虧陛下明察秋毫沒有深究。兒子請求辭去軍職到太學學習,卻因說錯了話,龍顏不悅,這才降旨讓兒子去豐州磨煉兩年。”
章夫人聽了這話,略微放下心來,她松了口氣,又問道:“你說錯了什么惹惱了陛下?”楊昊紅著臉說:“兒子誤把太學說成了大學,因此惱了陛下?!?
章夫人無奈地笑了,她慈愛地撫摸著楊昊的臉,埋怨道:“你呀,平時叫你多讀些書,你總是貪玩,這下可得教訓了吧?!?
楊昊趕忙說道:“陛下只是讓我去邊疆磨煉兩年,將來還是要回來的。再說豐州的孟刺史是兒子好友孟博昌的叔父,他會照顧兒子的,母親不必擔心?!?
章夫人嬌嗔道:“我才不想你回來呢,你不回來我要少操多少心?”晴兒捧來了楊昊的新官服和魚符。李昂定調(diào)打發(fā)楊昊去邊疆,李炎讓他去豐州,現(xiàn)在兵部則給他定了具體官職:天德軍橫塞鎮(zhèn)兵馬使,從六品武官。官服、魚符是下午申時送來的,也就是說李昂在紫宸殿剛剛下旨,那邊就把東西送來了,足可見奉旨辦差的效率之高。
魚符是朝廷發(fā)給官員的一種類似身份證的金屬牌,因其形狀像魚,故名魚符。分左右兩爿,上鑿小孔,以便系佩。魚符上面刻有官員姓名、任職衙門及官居品級。按大唐官制,親王和三品以上官員所用魚符為黃金鑄制;五品以上官員的魚符為銀質(zhì);六品以下的則為銅質(zhì)。
楊沫安排好兩桌家宴,請章夫人和楊昊入席,楊昊沒有見到祁玉,便問緣由,章夫人解釋道:“正午的時候,她姑母來長安探親,想見她一面,就接她回去了。我原想天黑就派人去接她回來。都是因為擔心你,才把這事給耽擱了?!?
小四自告奮勇道:“奴才這就去接祁姑娘回來,給大郎賀喜?!睏铌恍αR道:“如今滿街都是金吾衛(wèi),你能飛過去嗎?”眾人哈哈大笑,小四搔了搔頭,便不再吭聲。
家宴盡興而散。楊昊依在書房安歇,小魚在外間陪房。夜半人靜,小魚粉紅褻褲、紅肚兜一路小跑進了里屋,掀開被子,鉆進了被窩。冷的上下牙齒直打架,楊昊伸開雙臂摟著她,小魚把頭埋在楊昊的懷里,身子暖了,她探出頭來喜滋滋地問:“你到豐州去,可想好帶誰去侍候了?”
楊昊心知她是想跟著去,故意裝著不知道,假意沉思了一陣子,說道:“我這是奉旨戍邊,不好帶隨從去。”小魚道:“胡說,如今戍邊的士卒都能帶家眷,偏你不能嗎?像你這樣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大郎哥兒,沒人侍候,怕連飯也吃不到嘴呀?!睏铌焕^續(xù)逗她:“軍中不比家里,沒那么多講究。飯熟了盛碗便吃,衣裳臟了在河里搓搓,哪就把人難住了呢。邊塞清苦,比不了長安。我又怎么忍讓你們跟著去受罪呢?!?
小魚聽了滿腹委屈,一骨碌翻過身去,用背對著楊昊,楊昊捂嘴偷笑。小魚又一骨碌爬起來,赤著腳便往外走。楊昊趕緊把她扯回來,伸開雙臂將小魚箍住。小魚掙不脫,便冷著臉扭過頭去,故意不理楊昊。楊昊也故意不理她,又假裝睡覺,一時鼾聲大作。小魚惱起來,雙腳在被窩里一陣亂蹬。楊昊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小魚粉面羞的通紅,索性坐了起來嬌嗔道:“你這個大騙子,我問你你到底帶不帶我去?”
楊昊見她動了真氣,不忍再撩她,雙手扶著她的肩笑勸道:“跟你說笑的,不帶你去又能帶誰去呢?”小魚頓時轉(zhuǎn)憂為喜,當胸砸了楊昊一拳,撲到了他的懷里,撒嬌說:“除了我,你還可以帶祁玉去呀,還有靈兒,晴兒……晴兒就算了,反正你也不喜歡她。不過翠玉、春熙還是可以去的,呀,這么多人,你這個花心鬼,你怎么會有這么多人?”
楊昊叫道:“這真是冤枉,你說的這些人,我連一半都不認識,我怎么會帶她們?nèi)ツ兀吭僬f了,有你在,她們敢來嗎?”小魚歪著頭一時沒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楊昊提醒道:“怕你這個母老虎啊。”
小魚的臉騰地紅透,她抱住楊昊的手臂便咬了一口。
楊昊“哇”地一聲叫了起來,小魚嚇了一跳,忙伸長脖子傾聽窗外動靜。夜色已深,沒有任何動靜。小魚松了口氣,縮到被窩里,這時她才注意到楊昊正斜著頭深情地在望著她。小魚心里飄過一陣暖流,她的心里充滿了甜蜜,于是她拉過楊昊的一條手臂來當枕頭,把后腦勺抵著楊昊的下巴,拱了一陣子,總算找到一個踏實的姿勢,然后她把楊昊的另一條手臂抱在懷里,甜甜蜜蜜地閉上了眼。
二日早起,楊昊到練功房里練功。
早飯是小魚送過來的,她陪著楊昊吃了一小碗稀飯就走了。章夫人交給了她一項重要任務:為楊昊選幾件衣料。兒行千里母擔憂。章夫人打算用這一個月的時間,親手為兒子縫上幾件像樣的衣裳。楊昊以前穿的衣裳一半是城里的裁縫縫制的,另一半都是出自晴兒之手。
楊昊剛剛吃過早飯,家人來報,萊國公府有人求見。來者是一個陌生面孔,見了楊昊后,說道:“我家大郎請楊大郎過府一敘。”楊昊冷笑道:“你家大郎如今進宮當官了,便不肯登我的門了是不是。也罷,我去見他吧,看看殷中侯有何指教?!?
管家騎著馬在前面引路,七拐八拐的,竟引著楊昊到了祁家。楊昊不覺一驚,正要動問,卻見殷桐香和祁墨陪著一個三十多歲的錦衣大漢迎到了門口。楊昊覺得此人有幾分面熟,一時卻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楊兄弟,是我啊,段玉明?!卞\衣大漢見楊昊發(fā)呆,自我介紹道。
原來是潁王府的典軍段玉明,楊昊不久前見過他,就是他告訴楊昊秋后要舉行“行操秋典”的,讓楊昊加緊溫習備戰(zhàn)?,F(xiàn)在想來,原來都是為了在球場捉拿王守澄。
“段大哥如今已到京兆府任職了,京城內(nèi)外的巡街邏卒都是他的手下,以后你有什么麻煩,只管提段大哥的名字,保證管用?!逼钅χf道,他給殷桐香遞了個眼色。三人中數(shù)殷桐香跟楊昊關(guān)系最鐵。楊昊心里凜然一驚:三人神神秘秘地將自己約到祁家,又是這副開場白,楊昊隱約覺察到是祁玉出事了。
“大郎,有件事我們本不想跟你說,但是兄弟一場,不說又覺得對不起你……”
果然是祁玉出事了,否則殷桐香何至于磕磕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是祁玉出事了嗎?”楊昊急忙問道。
“三哥,你不要著急。祁玉她沒事,只是有點小麻煩?!逼钅贿叞矒釛铌唬贿厑G了個眼色給身邊的侍從。侍從起步向祁家內(nèi)院跑去。
段玉明道:“事到如今我們就明說了吧,祁玉其實是小青衣派到府上的密探?!?
小青衣之名楊昊是聽說過的,大明宮里自己抓捕的郭勤就是他們的首領(lǐng)。
“這,這怎么可能?”楊昊腦子嗡地一響,一時有些接受不了。但迅即他就冷靜了下來,不對,自己曾經(jīng)夜探過祁家,無意中聽到祁玉跟她那個假爹的對話,她應該是個暗娼,怎么一眨眼卻變成女諜,這未免有些不合情理吧。
祁墨的侍從從內(nèi)院帶來了一個身穿青衣的三十多歲漢子,尖尖的下巴上光溜溜的,寸毛不生。在須發(fā)飄飄的唐代,三十大幾的男人不蓄胡須,跟現(xiàn)在三十幾歲男人蓄一部大胡子一樣少見。太監(jiān),這又是一個太監(jiān)!
“跟楊將軍說說,祁玉到底是怎么回事。”祁墨的語氣冷的能凍出冰渣子。
“是,”太監(jiān)輕輕地應了聲,說話的腔調(diào)和語氣確認了他的身份,太監(jiān)骨碌轉(zhuǎn)了下小眼,面朝楊昊垂手站立,身體微微向前躬著:“奴才是內(nèi)侍省內(nèi)常侍林同為,小青衣的管事太監(jiān)。祁玉是奴才直屬的部下,今年三月她奉命扮成暗娼以美色勾引將軍,為的就是偵伺……陛下的除閹大計?!绷滞瑸橐贿呎f,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楊昊的臉。
林同為小心地把話說完,心里惴惴不安,楊昊的臉色鐵青發(fā)紫,不好,這混小子要動粗。
果然,楊昊聽了他的敘述后,一股無名邪火騰地竄了上來,他一把薅住林同為的衣領(lǐng),左右開弓,狠狠地扇了他兩記耳光,然后把他往地上狠狠地一摔,喝罵道:“閹賊!老子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林同為伏地不停地叩拜,一邊又向段玉明、祁墨求救:“兩位答應過奴才的,只要奴才說實話,就不為難奴才的。兩位可不能過河拆橋害了奴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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