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淺目色淡然:“聖上不會準備說這孩子是從臣妾肚子裡掉出來的吧?”
朱佑樘一腳踢飛了自己滿是大便的鞋子:“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葫蘆一見又有人發火了,忍不住重新爬到蕓淺的懷抱,哆嗦得厲害。
“你別嚇到小孩子了。”
是朕嚇他,還是他嚇朕!
“你晚上去伯安家中做什麼?”
蕓淺冷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裝!繼續裝!
“拜託你擺好自己的位置,一國之母,朕不指望你端莊賢淑,不指望你冰魂雪魄。但求你不要和朕的臣子糾纏不清!你毀朕,毀他,更是毀你自己!”
葫蘆害怕人大吼大叫,他歪在蕓淺懷中哭泣道:“我全家都死了,姐姐你不要拋棄我啊。”
蕓淺一驚:“你說什麼?”
葫蘆憤恨地指著朱佑樘道:“他!殺了我全家!”
蕓淺頓時通紅了雙眼:“朱佑樘!你就是禽獸!”
“他胡說八道!”朱佑樘又拽掉了自己沾了糞便的襪子,丟在了金階之上,徑直走入了坤寧宮。葫蘆歪在蕓淺懷中,哭得很傷心:“文寶寶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姐姐不要拋棄我,我長大了養你老。”
“嗯。”蕓淺撫著葫蘆毛髮稀疏的頭,拍著葫蘆的背,小不點哭累了也就不哭了。“看你這一身衣服髒的,待這不要動,姐姐去給你拿幾件乾淨的衣裳。”
文寶寶很乖地點了點頭,然後很乖地走掉了。
皇上氣結於胸,自己真是瞎了眼,聾了耳,失了嗅覺,纔會喜歡上皇后這種人!可他又不能控制自己。他洗了八遍還是覺得自己身上臭味難當,那個小東西,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困了,穿上寢衣,走進內室。突然發現小不點不知在哪裡搬了盆水,甜甜地眨巴著眼:“爹,洗腳。”
朱佑樘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這小不點估計怕自己丟了他,所以主動賣乖。小傢伙也不是那麼討厭。葫蘆很乖地幫朱佑樘褪了鞋襪,然後把朱佑樘的腳往盆裡一塞,朱佑樘燙得渾身發抖,本能地將腳擡出,一不小心撞到了葫蘆,葫蘆“啪啦”一聲跌在了地上。皇上還以爲小不點又要大哭一番,豈料他眼角含淚,也不敢嚷,低下頭滿臉幽怨地爬回來繼續給朱佑樘洗腳。
朱佑樘覺得這小子太逗了,至於怕成這樣嗎。蕓淺去派宮人準備了幾件小孩的衣服,一回宮見到葫蘆可憐兮兮地跪在地上給皇上洗腳,頓時惱了。她一把抱起葫蘆:“你怎麼連這麼小的一個孩子都欺負!”朱佑樘頓時無語:“他自己要給朕洗的!”
葫蘆嗚咽著,也不說話。他沒了全家,也沒了橫著走路的資本了。他可不希望自己如同幾天前那隻可憐的狗一般,橫死街頭。“娘,文寶寶乖乖的,娘不要拋棄寶寶。”
朱佑樘懶得理見誰就扒誰身上認爹孃的小不點,徑直上牀睡覺了。
他睡著睡著發現不對勁,現在夜色已深,蕓淺怎麼不睡?
朱佑樘又起了身,問向殿外守夜的姚雲嬌:“皇后娘娘呢?”
姚雲嬌翻著白眼道:“抱著一個小孩去偏殿沐浴了。”
這文寶寶豆丁點大,洗澡用一個盆不就可以了。還需要去偏殿的溫泉裡洗嗎?
朱佑樘好奇地走向偏殿,只見蕓淺和文寶寶一同沐浴在水中,她正往雲寶寶頭上抹著蘭花胰子。
皇上頓時渾身的毛就豎起來了,他大跨步上前,蕓
淺聽到腳步聲,一擡頭,趕緊將身子沒入水中,羞著臉道:“你來做什麼?”
朱佑樘一把將蕓淺懷中的葫蘆從水中拽了出來:“他都五歲了!你竟然帶他洗澡!”
五歲?!
“小孩子而已,有什麼的!”
“小孩子3歲後就有了朦朧的男女意識好嗎!等他長大回想起自己和當朝皇后共浴一池,你讓朕臉面往哪裡擱!”他說著就把渾身抹滿蘭花胰子尚未清洗的葫蘆給抱走了。”
蕓淺冷哼一聲。小氣的男人。
葫蘆光溜溜地被抱了出來,被冷風一吹,忍不住哆嗦了下:“爹,好冷。”
朱佑樘將他裹進了懷裡:“誰是你爹,不要亂叫。”
葫蘆眼角含淚,抽動著鼻子道:“爹,你現在養我小,以後我長大了養你老。”
“誰要你養。”整天就會說這一句。朱佑樘命宮女端了個盆,重新把葫蘆洗了一遍:“你以後若是知道當朝皇上和皇后伺候你洗澡,會不會很開心?”
葫蘆眨巴著淚水還沒有乾涸的眼睛:“你就是我親爹。”
蕓淺剛沐浴完,出了殿門就看見遠處的涼亭柱子映在地上的倒影有些奇怪,好像不是長方形。她走近一瞧,後面好像躲著個人。
“誰?”
“姑姑真是膽識過人,都不知是誰,就敢孤身前來。”
姑姑?
這世上會叫蕓淺姑姑的,也只有小王子了。蕓淺拾階而上:“你找我?”
小王子從柱子後面的陰影中顯了出來:“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前來皇宮看你。這若是被人發現,我就死定了。”
蕓淺淡笑一聲:“大王膽識過人,又豈是明宮中的凡夫俗子能夠左右得了的。”
“我應該告訴你了,計劃終止。你爲何不出宮?”
蕓淺目光清冷:“就像你說的,你剛攝政,韃靼都是滿都海的天下。我回去沒有根基,鬥不過她的,只會讓你左右爲難。”
“如果是你的話,爲難下我也是願意的。”
蕓淺早就過了相信甜言蜜語的年紀了:“我從七歲起,就開始學習琴棋書畫詩舞花茶。爲的就是進宮,惑主,亂國,爲我的父王母后報仇。我是爲了韃靼而戰,而不是回到韃靼,和自己的族人窩裡鬥。”
“你意思是我不顧民族大義,自私自利,只知道爲了自己的權勢,與滿都海自相殘殺?”
“我沒有這個意思。”蕓淺淡然道:“我想回韃靼,但我曾起下誓言,不建功業,誓不回家。”
她只是在贖當年因爲無知而犯下的滔天罪過。若是舉事不成,她沒臉見死於非命的父母族人。
小王子有些討厭蕓淺骨子裡透出來的傲氣。她像滿都海,從來不會依附任何人,讓再英氣的男人也覺得自己是個無所謂的存在。
不過小王子又喜歡這種有英雄氣概的女子,她終將會成爲這個時代,最璀璨的存在。
“若是累了,你可以隨時回來。”
蕓淺心中一暖,給小王子行了個韃靼人對君主的禮。轉身回到了坤寧宮。此時已經深夜了。葫蘆趴在朱佑樘的胸膛上,打鼾打得很響。朱佑樘一向睡得淺,定然受不了如此響亮的鼾聲。可是葫蘆嚇壞了,深怕朱佑樘拋棄他,扒在他身上不肯走。
蕓淺輕手輕腳地上了牀,閉上眼睛,睡覺。
朱佑樘看了身上紅撲撲,圓滾滾的葫蘆很久,突然道:
“其實朕覺得有個孩子挺好的。”
蕓淺呼吸平穩,不知道睡沒睡。
朱佑樘覺得自己說錯話了:“朕沒有要逼你怎樣的意思,你不要想歪了。”
四周依舊沒人理他。
朱佑樘自問自答也覺無趣,只得噤了聲。他覺得自己不能對蕓淺說話,因爲他說完之後,就覺得每一句都是錯的。
皇上剛把葫蘆帶回宮一天,缺什麼都不缺八卦的皇宮有炸開了鍋。朱佑樘原本就想拉著葫蘆和蕓淺對質,結果到了嘴邊的話全打了彎。宮中又開始起流言蜚語,朱佑樘也不好再留葫蘆,便準備把他送回尚書府。
葫蘆見朱佑樘命宮人將他穿得漂漂亮亮的,立馬有了警覺性。原來他家的一個老僕人死了。另外一個僕人就想把老僕人養的貓給丟了。他也是把貓喂的飽飽的,然後還給貓洗了個澡,最後帶它出門,然後遺棄。
可惜那隻貓聰明,又回來了。
可是葫蘆不聰明啊,他路癡,回不來。
葫蘆明白好極壞來的道理,一見朱佑樘拉著他的小手往外頭走立馬哭得撕心裂肺:“我會乖,爹,你不要拋棄我。”
朱佑樘臉都黑了,路上可都是宮女太監,你這樣哭別人還以爲朕欺負一個小孩子:“我帶你出去玩而已,誰要丟了你。”
“我不出去玩。”葫蘆往地下一躺,賴著不走。
真難伺候。
朱佑樘無奈,只得命人叫來了王伯安,這小人精朕根本治不了。
伯安一聽聖上召喚,趕緊衝了過來。
葫蘆一見自己親哥沒死,立馬撲進伯安懷中,一會哭一會笑,十分滑稽。
“怎麼了?哭成這樣。”
葫蘆小臉擰巴到了一起,惡狠狠地指著朱佑樘道:“這個大伯打我,我都長不高了,都是他打的!”
伯安知道朱佑樘不可能打一個小孩子,不好意思道:“他就這樣,怎麼教都教不好,皇上莫要見怪。”
早見怪不怪了。
朱佑樘見伯安抱走了葫蘆,竟有些捨不得,回宮對蕓淺道:“那個長的像葫蘆的孩子還挺可愛的。”
“一肚子壞水,有什麼可愛的。”
朱佑樘見蕓淺對孩子一點興趣都沒有,忍不住黯然神傷。
他白天愁江山,晚上愁子嗣。
不過朱佑樘愁也白愁。兩件事他都很難解決。
桃子見寧王準備打包行李回洪都,不打算參與多王叛亂,立馬慫恿脫脫去慫恿諸蕓淺。
“皇后娘娘,您讓教主幫您查諸氏死因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蕓淺一喜:“什麼眉目?”
“桃子派人開棺驗屍,發現棺中空無一人。若是沒有猜錯,應該是被人毀屍滅跡了。”
蕓淺眼睛一酸,諸養和人那麼好,竟然死無全屍。
“桃子又派人搜查諸養和家中,可是他所有的遺物都被人毀了。”
這個兇手真是狠,知道諸蕓淺不會善罷甘休,就將什麼都毀了。
“不過在諸府裡的東西毀得了,在諸府外的,那兇手就鞭長莫及了。桃子發現諸老爺曾經給至交王華寫過一封信。說寧王包藏禍心,他要不畏強暴,寫奏疏彈劾他,若是有什麼不測,望王華照顧好他的妻子和女兒。”
蕓淺一驚:“那信何在?”
脫脫正欲從袖中取出信件,突然面如土灰:“掉……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