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周朦朧看不慣,林嬤嬤還是笑了。“是啊,都這般年紀了。年輕的時候,奴婢不也是這樣陪著太夫人過來的麼。現在瞧著嶽哥兒成親了,都要有孩子了,太夫人您也心寬了,奴婢還有什麼好操心的。不過是藉著您的光,尋個託身的地方罷了。大小姐那邊,不待見奴婢。三小姐還要陪著您幾年。大奶奶這邊,奴婢看是最不缺人手的。也就二小姐,孤零零的勢單力薄,奴婢跟去,太夫人好歹能放心些。”
林嬤嬤年紀比嚴氏要小了十來歲,想必該是嚴氏出嫁後跟在身邊,慢慢做到心腹的。只是做下人的,沒主子保養的好,面上兩人看起來倒是差不了多少。周朦朧默不作聲的聽著,恍惚覺得,或許多年以後,自己也這樣孤零零的坐在羅漢牀邊操著兒女心,身邊應該也會有個林嬤嬤這樣陪伴了自己多年面冷心暖的老夥伴。
“林嬤嬤話別說的這麼早,廷岍妹妹還未及笄,出嫁還早呢。到時候說不定還沒等到廷岍妹妹出嫁,祖母就要指派您來幫朦朧帶孩子了。”周朦朧笑嘻嘻的打斷屋裡讓人心酸的氣氛。“旁人不知道,祖母是知道的,廷嶽有可能早些回尚京,到時候廷嶽上門去討嬤嬤您來幫忙,看祖母怎麼辦。”
“是麼?大爺能早些回來?”林嬤嬤本來是個理智的,但是多少年來一直跟著嚴氏操著戚廷嶽的心,一時就被周朦朧帶偏了。
嚴氏想起這個,臉上也多了些喜氣,“是的呢。有這麼個機會,但是還做不得準,還得等等看看。對了,朦朧,嶽哥兒那可有回信?”
周朦朧搖搖頭,“還沒有。不過算著日子,若是回信也該快了。這不是我新鋪子剛開張麼,我也沒好意思往張老大人那裡湊。就是湊過去,這種事情,上面沒個確切說法,張老大人怕是也給不了什麼準信兒的。”
嚴氏點點頭,對周朦朧的判斷很滿意。瞄準了風頭就得抓住機會,但是朝堂上的事波譎雲詭,打鐵還需自身硬,全指著別人是不行的。“你鋪子聽說生意還不錯?那些傳聞我這兒都聽說了,怕是榆樹衚衕那兒也得了信兒,你就不怕張老大人找上門去跟你算賬?”
“嘻嘻……”周朦朧眸子裡的慧黠一閃而過,“我當然不怕。<>傳言不是我傳的,我只不過開了個鋪子,然後隔三岔五給張老大人送幾樣點心和包子。鋪子裡上上下下從掌櫃的到夥計,可沒誰開過一句口跟榆樹衚衕拉關係的,就是客人問上臉來,我都交待過了,說話只說實話,就是張家派人來問,也都是一樣,人家張老大人能跟我算什麼帳?”
周朦朧攤攤手,添了句,“人正不怕影子歪!”
嚴氏差點被茶水嗆著,衝周朦朧翻個白眼,“你個小滑頭!有心算無心,遇著你張老大人真是倒黴!”
周朦朧新開了個生意還不錯的小鋪子,林嬤嬤是知道的,並且也知道街頭巷尾那些傳聞,但是聽著周朦朧如此直白坦蕩的撇清關係,倒是讓林嬤嬤連眨眼睛。這樣脾性的主子,林嬤嬤還是頭一回看見,真是比她見過的那些滑不溜丟的掌櫃夥計還要難纏一樣,這在女子身上,真是不多見。
戚廷岍被帶到戚廷嶸住的後罩房,青舸隨後就讓小丫頭拿了點心和茶水去,擺放好了,戚廷嶸就讓小丫頭們都出去,只她們姐妹倆在一起說話。
戚廷岍瞧著比她矮半頭,昔日總是跟著她一年到頭都是病怏怏的戚廷嶸,竟然這麼隨心所欲的就把廣玉山房的丫頭打發出去,眼裡充滿了好奇。只是這些日子來對生活的失望,讓她沒什麼開口的勇氣。
兩人畢竟是從小在一起,對彼此都很熟悉,戚廷嶸嘆了口氣,“二姐姐可是瞧著我打發她們覺得奇怪?”
戚廷岍點點頭,仍然沒多餘的話。
戚廷嶸親自拿了兩個茶盅,倒了兩杯茶。“起先我也不敢,像我們兩個,從小哪裡想過敢使喚祖母院子裡的人呢?二姐姐你說是不是?”也不等戚廷岍回答,戚廷嶸兀自笑笑,又問道,“可是二姐姐你說,日後出嫁了,難道潘家派到你身邊服侍的丫頭婆子,你還供著她們不成?”
戚廷岍眉頭微蹙,這話的口氣,跟林嬤嬤很像,但是讓她有些反感,因爲,她的確存在這樣的猶豫。<>
戚廷嶸將一杯茶放在戚廷岍的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坐在戚廷岍對面,“二姐姐,荊桐院是荊桐院,咱們不可能一直能躲在荊桐院一輩子的。即便咱們兩個是姨娘所出,但是咱們的父親可是侯爺,她們做下人的,在咱們面前,那就是下人,有什麼好怕的。”
“我……”戚廷岍嘴角哆嗦,在旁人面前,她可以無止境的沉默,可以躲在軀殼內忽視所有的迷茫,此時卻只覺得在自己的小夥伴兒面前,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哭。
“二姐姐。”戚廷嶸輕輕握住對面那雙瘦骨嶙峋的手,“你要好好的。雖然我們不在一起住了,但是廷嶸還是記掛你的。你別看我能有自己單獨的屋子,能使喚祖母身邊的下人,可是廷嶸起初來的時候,也是非常害怕的。但是現在,廷嶸沒有時間害怕了,我每天,要學著給祖母讀經書,抄經文,繡經文,我還會抽空去廚房跟婆子們學做幾樣菜,學做羹湯,我得抽時間時不時給大嫂未出世的孩子繡點兒小東西……我還得把我這屋子裡服侍的大小丫頭婆子們管妥帖了……”
“二姐姐,你看,我每天要做那麼多的事情。因爲我要學會服侍好祖母,沒有她,我依舊只是荊桐院裡沒人過問的小草一般。我得學會討好大嫂,日後我也得跟二姐姐一樣,不知道要嫁的什麼樣的人,可是廷嶸想明白了,若是嫁了人,咱們孃家會有誰給咱們撐腰?夫人?世子?二奶奶?父親?那都不可能,唯獨覺得大嫂心善,或許日後只有大嫂能做咱們心裡頭的孃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