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本我都帶來了。”前胡拿出一個藍布包裹的薄薄的冊子。這是他的習慣,他在外面跑的多,但凡是必須帶在身上的賬本之類的,都會好好包好了。
周朦朧笑著接過來解開藍布,略略一翻,果然,都是她教他的記賬的法子。分門別類,各種各樣的鋪子,各種各樣的備注,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她把冊子合上,抬頭說道,“那這邊繼續跟著,酒樓也開始做起來吧。現在快端午了,過年時候從瀝州拉回來的那些干肉開業了就能用上,到秋后,想法子再弄一批來,嗯,得弄點兒活的來。”
“這個好辦,到時候郭大叔走一趟就是了。羊群他都能趕著從關外一路南下,那些山上的東西,到時候裝籠子里更難不倒郭大叔了。”前胡摸摸下巴。
“對了,野菜夠嗎?”周朦朧問道,這回她去莊子上也沒看到張登前和劉愛民,當時顧著帶著人玩,都沒問他們干什么去了。
“夠不夠看到時候酒樓的生意,反正不老少。”前胡咧著嘴笑,“別看登前和愛民都老老實實的,但是勝在聽話。這老實人出去跑生意,起先我還怕他們吃虧,沒想到這老實頭還吃香呢!”
“這話怎么說?”周朦朧也頗為好奇,她也覺得,張登前和劉愛民就是老實勤勉些,能幫著跑跑腿兒就行了,所以對他們一直沒多大期待和要求,每次做事還都是前胡和郭大貴指派著去,她也沒管過。
前胡端起茶杯一飲而下,“他們啊,就跑那些大莊子小村子收野菜,不都是村里做不得重活兒的老婆子媳婦子帶著小孩去挖去摘么,他們幾乎是去了頭一回,第二次說什么時候去,去的時候人家就都挖好了摘得干干凈凈的,有的還曬得好好的再給他們,也不怕他們說了不去收白忙一場。”
周朦朧失笑,“看來面相老實倒是好事了,人家還就認這個,愿意信他們。”
前胡連連點頭,“還真是。<>一樣的話,他們說出來,倒比那些機靈的管用些。所以野菜還真收不少,他們自己跟我說,等把尚京周圍的莊子跑上三四遍,今年的野菜收完了,他們倆想結伴往北邊去去,北邊的菌菇木耳之類的多,曬干了也好存放。”
“喲,腦子還挺活絡。”周朦朧一挑眉,“既然你看著做事不錯,就讓他們去吧,帶上兩個機靈點兒的小廝跟著,做事靠他們自己,但是這老實人出門,跑客棧談價錢什么的,還得學學。”
“嗯嗯。”前胡連連應著。“對了,聽說主子要買白蒲莊子后頭的山頭和魚塘?”
“咦……你怎么知道?”周朦朧訝異不已,這事兒她就跟戚廷岳和小侯爺說過,郭大貴那里卻是提都沒提過。這是她在莊子里玉堂春唱戲那幾天自己到處轉悠臨時的想法而已。郭大貴就前幾天陪著她們,后來都聽戲什么的去了,郭大貴也就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前胡搓搓手,“我這不一直倒騰的就是賣鋪子賣莊子的么,那些牙行也都熟悉的很,聽他們說的,還問起我來,說這白蒲莊子一年沒幾個產出怎么捂在手里,還要買山頭了……我不知道主子什么打算,也就含含糊糊沒說,這下倒也好,知道我們并不是急著變賣,他們也不會使勁兒壓我的價了。”
“呵呵。買個山頭還有這等福禮。其實若不是托人情,讓你去辦也是辦得成的。但是這不是正好可以拉上小侯爺的大旗讓外人瞧瞧,日后你們在外頭做事他們也能顧忌著點兒多讓讓路。那山頭是連著的,買了短期用不到,但是方便些。魚塘卻是買了就要養起來的,我打算養螃蟹。”周朦朧了然,雖然要買的山頭和魚塘是屬于皇家的,但是有些什么變化,牙行那些人相當于業內同行了,自然聞的見些風向的。
“養螃蟹?”前胡眼睛一亮,“哎,養螃蟹好啊!貴人們可不就愛吃這些個沒什么肉還費事的很的東西,價錢還賊貴……”
周朦朧捂嘴一笑,還是前胡跟她最有默契,說起賺錢的事兒來一說就懂。<>“小侯爺要去南邊兒一趟,回來時我讓他給我找幾個懂養螃蟹的人回來,你也留意留意,挑個合適的人到時候跟著一起去,能學會了最好。”這種手藝并不好學,一年四季都是變化的,變數太多,弄不好就得損失慘重,所以必須得有自己的人跟去好好學,不然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離了熟手,那魚塘就白費了。
前胡連連叫好。這樣的人好找的很,就算跟著打下手學個三年五年的,卻是一輩子養家糊口的本事,人家感恩戴德都來不及,他這去物色人手,算是施恩了。所以,忠心是最重要的。
“南邊兒,馬上快要吃上螃蟹了吧?”周朦朧問道,這四月都過了大半,都快端午了。南邊濕熱的地方,這些水里的東西要上桌的早多了。
“嗯,快了快了。靠福南那邊兒,說不定都已經上桌了。”前胡搓搓手。“主子要嘗點兒?您不是不好這口嗎?”
周朦朧白他一眼,“我不好這口,我不能弄點兒送人啊。看看能不能弄點來,越早越好,挑好點兒的,我還真等著送人。”
“行!沒問題。”前胡嘿嘿一笑,“我這就讓人問問去,有消息就給您送來。”他們這些人,一年到頭就是跟各種買辦打交道,渠道是一節通一節兒的,這話倒不是吹牛。
周朦朧就喜歡前胡這種有事做就倍兒精神的狀態,有問題就解決,沒辦法就想辦法。
齊氏來拿藥是親自來的。這種吃到嘴里的東西,阿榮謹慎,她們更甚。周朦朧也只是讓人去祿王府說請齊氏過府來玩玩,藥她親自收著。齊氏何其精明,周朦朧可甚少專程來請她這大忙人上門說閑話的。所以立馬推了手上事情,親自登門。
齊氏來了,周朦朧把藥遞過去了,就說起了螃蟹的事情。
“螃蟹?我還真就好這口。<>”齊氏聽了眼睛睜大了一絲,“不過,老話常說,九月團臍十月尖,持螯飲酒菊花天,這不是才四月么,端午能吃上?不都是九月前后的事情么?”
“九月前后,那是雌蟹美味成熟的時候,不過,往南邊兒去,越是濕熱的地方,螃蟹上桌就越早。但是南邊吃的早,往北邊運卻是極為不易,因為北邊天氣還是冷,途中死了就吃不得了,這成本太高,除非專程讓人去南方尋,一般不會早早運到北邊來賣的。”周朦朧輕聲細語解釋道。
“哦……原道是這樣……”齊氏恍然,“咱們尚京,還真沒有早早吃螃蟹的。”
“我讓人去尋了,大概端午前后,應該能送來。到時候,我提著螃蟹,去您府上作客去,莫嫌我禮輕啊。”周朦朧說起她的意圖來。
齊氏這就有些不明白了,若是請人吃螃蟹,要么給人送上一筐生的去,要么做好了請人來吃席,周朦朧卻特意說明白,她提著螃蟹上門來……“這有什么難的,自管來好了。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都愛吃怎么個吃法?南邊螃蟹上來的那樣早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南邊吃螃蟹跟咱們大不一樣。”
“齊姐姐說的是,自古以來,南北異質,南方吃蟹多用清蒸,北方當數水煮,還有煎炒面拖,醉制,不一而足。我其實并不好這個,就是十年不吃蟹也不會嘴饞,不過是借姐姐的府邸,請了大公主府的柳姑娘過去走走。”周朦朧笑里頗有深意,“我這宅子小,不夠柳姑娘長見識的,所以就打姐姐您的主意了。”
齊氏聽著一愣,“大公主府哪里來的柳姑娘來著……哦,哦哦,你不會是說……”她伸出食指恍然大悟,“不會吧?你請她吃蟹,那不是牛嚼牡丹了嗎?”
齊氏這話倒不是看不上柳雙,其實倒是最大的大實話。這些窮人家的女子,若說投其所好的話,一盤子螃蟹怕是不如一碗土灶紅燒肉來的貼心呢。倒不用土灶紅燒肉這樣去埋汰柳雙,只是請她吃端午的螃蟹,豈不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若是牛嚼牡丹,那還是嚼的金牡丹了。
周朦朧低頭一笑,斜著眼睛瞟她一眼,“殿下悉心教導柳姑娘如何做一個真正的貴女呢,柳姑娘現在豈能跟往常同日而語。咱們招待她,自然也得當著貴女招待啊。”
話是這個話,理是這個理,但是齊氏就覺得怎么聽得耳朵里總有些怪怪的感覺呢。“哦,敢情是你出螃蟹,我請柳姑娘的客嘍?”
“要麻煩齊姐姐了。”周朦朧點點頭,“小侯爺不日要隨世子南下,特意來囑托的,怕柳姑娘在大公主府煩悶,讓我有空去陪陪她。我倒是覺得,左右柳姑娘學的也是這些吃穿坐臥的事情,不如拉到您這位真正的貴女面前,讓她親眼看看,一邊兒玩一邊兒長見識,不是更好么?”
齊氏毫不懷疑周朦朧這些話里都存著一絲絲不懷好意了。不過,福雅殿下挺親近周朦朧的,福雅殿下允了那春餅姑娘進大公主府坊間早就說開了,這其中緣由,卻從未聽周朦朧提過一嘴。齊氏心里一凜,并不多問,只笑瞇瞇的答道,“那我聽你的信兒。我府上別的沒有,南北廚子好幾個,到時候倒是可以各種口味都讓柳姑娘嘗嘗看。我就跟著解饞好了。”
周朦朧感激的點點頭,又搖搖頭,“齊姐姐你也只能嘗嘗鮮,此物大寒,不可多食。倒是可以配些熱性點兒的酒,但是你正吃著藥,怕是不能吃酒。”
“明明女醫是阿榮啊,怎生你跟個老大夫一樣招人煩呢。”剛剛還寶貝疙瘩一樣抱在手里的藥匣子,齊氏現在瞟一眼就哀怨一分,那眼神兒可憐得讓周朦朧忍不住嗤嗤笑起來。
齊氏甩甩袖子走了,周朦朧留她吃飯她也直搖頭,掐著腰氣恨恨的說道,“我倒是想在你這兒蹭一頓的呢,只是我這在外頭荒廢半天,估計回去那些爛賬冊子就得把我給埋嘍!還是改天拎著你的螃蟹去我府里蹭我的吧!”
周朦朧捂著嘴笑親自送她上了馬車,回頭的時候,不自覺的看了看蓮房所在的院子。其實若論起身體情況,齊氏倒不如蓮房呢。齊氏就生了一個兒子,后來幾年就一直再無音訊。而阿榮給兩人都看過,給齊氏又是開方子配藥,又是做丸藥養身,蓮房卻是連藥都不用開。偏偏蓮房這兒女心思還比齊氏重的多了。
酒樓選的還是之前看中的那個,地段不算特別好,但勝在地方夠大。周朦朧花了好幾天時間,和前胡找來的工匠,跟打嘴仗一樣把酒樓里里外外每個細節都敲定好,才允了匠人動工。而酒樓關了大門敲敲打打開工,周朦朧就開始跑城郊的一家民窯。
當初商議的,就是酒樓的菜色以野味為主,到整體的布局擺設,周朦朧也要求工匠們力求返璞歸真,有農家野趣,同時不失溫馨大氣。而開酒樓,杯盤碗筷這些餐具自然是重中之重了。周朦朧就親自去看那些燒窯的老師傅燒制。花色多做的是農家特色的傳統大青花,和重彩的,而少琺瑯,但是瓷器的質量,周朦朧的要求卻是甚高,造價自然就上去了,都趕得上官窯出的東西了。
小茴帶著銀子跟去民窯下定金的時候,直被那價格嚇得舌頭都大了,私底下問周朦朧,“酒樓來吃飯的人多手雜,做價這么高,誰不小心摔碎個杯子碗的,那要不要人家賠啊?關鍵是,這花色……一點都不貴氣……花的銀子人家也看不出來啊……”
周朦朧拿食指去戳小茴的鼻子,“你個傻丫頭,眼皮子都搭在腳背上了。開酒樓賺的是飯菜酒錢,哪里靠這點兒杯子盤子碗的,我用的器具造價貴是貴,但是對得起來的客人啊。懂的人,自然是看得出來我用的瓷器好不好,到時候菜價酒價上去了,他們心里也沒二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