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已經(jīng)完全扭轉(zhuǎn)過臉來,此時炫白的光芒照耀在他身後,逆光中,他的輪廓顯得冷硬而完美,因爲身後的光線太強,反而模糊了他的五官,當容顏隱匿,他那周身霸烈而狂放的氣勢愈發(fā)突顯,隨著無風自動的墨『色』長髮與豔紅長袍的一起舞動釋放,『逼』人而來。
下意識地,平阮兒擡起胳膊遮擋刺目強光,只是一切卻是徒勞,那光澤如此耀眼,無孔不入,晃得她幾乎以爲那不過只是一道自己臆想出來的幻影。
只是她心中卻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這一次,再也不是幻覺。
因爲那威壓如此濃烈,如此咄咄『逼』人,竟似要將她割裂,那彪悍狂野的勁力隨著水紋推動,如利箭般紛『射』而來,令人窒息!
然而平阮兒又怎是輕易屈服的人?只見她艱難地昂起頭顱,倔強不屈地朝強光中的男人毫不避諱地直視而去,“便是要取我『性』命,也須得讓我死個明白。”
“呵呵,倒是個……有骨氣的姑娘。”男人忽而偏頭,擡手一抹,輕而易舉便將寒光閃爍的彎刀捏在了手中。原來這彎刀正是平阮兒擡起胳膊假意遮擋強光、將男人視線吸引到自己面容之上時從腳下勾『射』而出的。
平阮兒面『色』微變,未曾料到此人早就識破了自己的招數(shù),這一擊不成,她便很難再有機會對付此人了。
“殘月……果真是殘月。”正當平阮兒心中驚疑不定之時,男人卻忽而出聲。平阮兒不由得再次朝他看去,卻見男子男子神『色』專注,目光盡數(shù)落在了殘月彎刀之上。
儘管逆光中他的面容模糊一片,平阮兒卻好似看到了那眉梢眼間淡淡的懷念……這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好似一種輕而淺的惆悵與感懷從男人身上散發(fā)出一般,略顯陰鬱的氣息將先前霸烈的氣勢削減了幾分,令他整個人突然多了幾分“人味”。?? 第一女將軍31
不過下一幕便粉碎了平阮兒關(guān)於此人帶有“人味”的遐想!
只見男人突然擡起手,在空中翻了一下,那眼神似乎是想從手中紋路尋覓出過去的痕跡的一般。不知是光線的原因,還是他的手指本就白皙若透明,竟讓人有種他的手將要消失於空氣中的錯覺。
過了一會兒,男人似乎看夠了,輕嘆了口氣,便將掌心順著刀刃的方向劃去。
那決然的姿勢,似乎要將掌心拉開一個大口子,將所有的鮮血放出!
然而,預(yù)想中的猩紅的『液』體並未淌出,他透明的手穿過彎刀薄而亮的鋒刃,毫無損傷。
平阮兒看得目瞪口呆,若非親眼目睹,又怎叫人相信:有人的手能穿過殘月彎刀而毫無傷痕!這男人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男人卻似早已預(yù)料到此結(jié)果一般,緩緩地握緊了手,表情依然看不清,卻讓平阮兒心中驀地一堵,有一種不知名的悲傷在心中蔓延。
這一刻,她似有所悟,目光盯著男子,問道:“你是……凝魂?”她記得楚軻向她展示過他的凝魂,那凝魂便是半透明的模樣,擁有與楚軻一模一樣的面容,卻面無表情、且不能自由行動,這是否說明,眼前的這一具“凝魂”比楚軻的高級?
聞言,男子終將凝在彎刀上的目光收了回來,轉(zhuǎn)而看向平阮兒,“小軻兒倒是對你勢在必得,否則不該如此知無不言。”
稱呼一下子從紅軻變作了小軻兒,透著長輩的親暱,平阮兒敏銳地抓住了這一點,眼睛微微瞇起,心中暗忖:這“人”來頭不小。
“本尊並非凝魂,不過孤魂野鬼一隻罷了……”說罷,他伸手一擡一送,手中彎刀便輕飄飄地朝平阮兒的方向漸漸飛去,“殘月雙刀,合之則爲滿。殘與缺、圓與滿,值此『亂』世,亦不過一念之間,所謂以殺止殺,以殘祭滿,亦不過如此爾。當日傲洲一統(tǒng),她之圓滿,不過虛妄幻境,如今……臥雲(yún)子既將她愛刀給你,怕是尋到了她的蹤跡,一千年了,劫數(shù)已盡,一切均該結(jié)束,只是這一次,再無本尊任何事……”
他似自言自語,一席話說得平阮兒莫名其妙。
端詳著手中的殘月彎刀,平阮兒越發(fā)覺得『迷』霧重重,這上古武器的來源愈發(fā)玄妙,聯(lián)想到當初臭老頭將刀交給她時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令她有種宿命且無法擺脫的感覺。
“你既已打定主意赴死,也算對得起小軻兒一番情意,罷了,便讓你見他最後一面又何妨?”說著,男人袍袖一揮,身後炫白天幕被撕裂,紅『色』豔光從裂縫中迸『射』而出,攜裹著滾燙熾烈的熱意撲面而來!
男人透明的身軀隱入虛空中消失不見,周遭的景物包括先前瘋長的水草也隨著他的消失而消失,平阮兒的身體再次浸入水中,卻無暇關(guān)注這些變化,兩眼只牢牢地盯著寒泉之上烈焰之中盤腿而坐的楚軻。?? 第一女將軍31
這一刻,她幾欲淚流。
即便在水底,烈焰的溫度依舊叫人難以承受,平阮兒本就迎風淚嚴重,更何況面對心愛之人受此等煎熬。
只見楚軻臉上、額上乃至脖頸上均爬滿了如植物觸鬚一般的黑紅『色』血管,這些血管高高鼓起,透過紅『色』單薄的血管壁,依稀可見內(nèi)裡近乎黑『色』的粘稠血『液』源源不斷地從下方朝上洶涌澎湃地滾動流淌!那滾動的『液』體如同熾熱巖漿般,卻是深沉濃烈的黑『色』,滾動掙扎,沸騰蒸煮,叫人看得心驚膽戰(zhàn)。而所有『液』體流轉(zhuǎn)的方向,均朝著他眼尾臉頰處的那朵盛開的妖花而去。
此刻,那妖花如同吸食饜足了一般,每一片花瓣都飽滿豐潤,幾乎要淌出水來,『色』澤明麗『逼』人,濃郁的黑純粹得蠱『惑』人心,盛放出『惑』人妖嬈,美得奪人呼吸、『惑』人心智、攝人魂魄!
然而這樣的美麗,卻是建立在楚軻的枯萎與凋謝上。
平阮兒幾乎可以感覺,隨著那一波波不但上涌的新鮮血『液』的聚集,妖花不斷被滋養(yǎng),然而楚軻的生機卻隨之一點點被它吸食、被它消耗!
那盤繞的觸鬚似尖銳利器,又似粘『性』十足的封條,一面兇悍地割開她的心扉,讓她痛不欲生,一面緊封她的脣,叫她無法尖叫出聲。
目眥欲裂,疼痛難當。她用盡力量,頂著燻人的翻騰的滾滾熱浪,不斷劃動胳膊蹬著腿,如飛蛾撲火一般決絕地瘋狂朝他游去。
那妖嬈妍麗的木棉花,令她幾欲窒息,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真如幻象中一般寸寸燃燒、化作飛灰,從此與她天人永隔,再見無期!
不可以!
似感受到平阮兒的存在一般,入定中的楚軻突然睜開了雙眸。當那道狼狽至極的身影倒映在瞳眸中時,無邊痛苦與掙扎中驟然生出無限歡喜與滿足。
她,還是來了。
下一瞬,他勉力牽起的脣角還不曾綻放出飛揚弧度便凍結(jié)在了原處,一道道蒸騰的熱氣從奇經(jīng)八脈瘋狂躥入身體內(nèi),頓時化作煉獄之火,噴吐著熾烈灼人的火舌,由內(nèi)至外,瞬間將他所有的生機榨乾。
“別……怕……”
他的脣形還未完全做完,便見周遭黑『色』的烈焰猛然上躥,與此同時,一道天雷從天空直接穿透湖水朝他劈來!
正在此時,平阮兒身形突然被一道紅影捲住,將她拉入炫白光圈之中。
“不!——”
她嘶聲吶喊,然而卻仍然抵擋不住浩『蕩』天威。
泛紫雷光自他頭頂劈下,黑『色』火焰剎那化作流焰四濺,將湖水灼燒出滋滋聲響,霎時間眼前只剩下幾欲『逼』人眼瞎的刺目紫『色』,一道震天動地的轟鳴聲伴隨紫光強盛同時響起,叩擊靈魂!
眼終是受不住自動緊閉起來,在閉合的眼內(nèi),無數(shù)紅光閃現(xiàn)變動,如風涌變遷的流雲(yún)在天幕急速變幻,昭示著外面光線強烈地變動。
待她再睜眼時,寒泉之上再無熟悉身影,流動的水中,唯餘齏粉湮滅於絢爛流光之中。
洪水翻涌成波,烈焰翻滾化煙。
白『色』光圈隔絕了冰冷『潮』水、熱燙火焰,卻隔絕不了沒頂悲哀。
焦黑枯萎的『色』澤取代了曾經(jīng)黑眸中的透亮之『色』,綿延晦暗的死意爬滿了曾湛湛有神的眉眼,她的魂,徹底隕滅於這場雷劫之中,同他的軀體、他的容顏、他的笑容一起消散。
“唉……”身後一聲輕嘆,正是先前隱匿的紅衣男子,只聽他說道:“不讓你看你偏要看,看了卻又受不住。”
平阮兒似木偶般,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男子嘆息著搖頭,伸手一抹,白『色』光圈中便隱現(xiàn)出一幕場景來。
“吾願以魂爲祭,求吾先祖開啓血祭之術(shù),賜吾與平氏阮兒締結(jié)天定姻緣,共享壽命,不受輪迴之苦,永生永世,不相離棄。”
平阮兒猛然擡頭看向白『色』光壁,畫面中,楚軻正坐在陣法中央,以血爲引,脣一開一合,虔誠地朝天穹念著祭祀咒語。
畫壁裡的天空風起雲(yún)涌,濃烈陰雲(yún)自四面八方滾滾而來,如野獸低啞的嘶吼,陰雲(yún)在楚軻四周形成猛烈的風捲,將他的墨發(fā)與紅袍掀得飛揚,他卻依然端坐中央,依舊念著咒語,巋然不動。
“吾願以血肉靈魂爲祭,求吾先祖開啓血祭之術(shù),賜吾與平氏阮兒締結(jié)天定姻緣,共享壽命,不受輪迴之苦,永生永世,不相離棄。”
……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執(zhí)著而堅持。
平阮兒說不清楚自己的是什麼感覺,她只能顫抖地伸出手,隔著畫壁撫『摸』著狂風中的他,這,便是他消失那次在紅氏瞞天過海,用血祭取代問靈儀式的場景吧?
那時的他,便是如此堅定的想要和她在一起了?心動,便行動,他還真是如此果決。
“永生永世,不相離棄。”
楚軻的聲音再次落下,他已經(jīng)唸了九遍,就當他正準備再次開口的時候,空中突然傳來一道清冷嚴肅的聲音。
“祭祀者,九九八十一天之內(nèi)血肉將日夜遭受烈焰焚身之痛,此外,八十一天之後,若締結(jié)姻緣者未曾選擇與祭祀者同行,祭祀者之靈魂將永困陣中守衛(wèi)祭陣,飄『蕩』虛空,無所歸依,直到下一個祈求開啓血祭之術(shù)的失敗者出現(xiàn)頂替,祭祀者方纔可墜入六道輪迴,投胎轉(zhuǎn)世。這些,你可都知曉?”
“紅軻知曉,求先祖開啓祭陣。”
“一意孤行,你當真不悔?”
“若能與她朝夕相對,又何懼烈火焚身?”他一臉無畏,一臉堅持。
“好,便成全你罷。”
“以吾之血,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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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意昨天晚上四點纔回到家,因爲下雨,火車晚了六個小時,唉……
不過我終於又能碼字了,『摸』到鍵盤的感覺好爽!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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