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總把牌插好后,點了一顆煙,抽了一口,那樣子,讓我想起了在澳門看到的不少百家樂牌桌,很多玩家在開牌前都像是要做什么鄭重的事情一樣,準備一番。從這一點來看,這個姚總想必是也是個賭海中人。
姚總拿起那張牌,把牌豎起來,兩只手捏住牌的兩邊,緩緩地,緩緩地把那張未知的牌往上抬,一邊嘴里念叨著:兩邊,兩邊,兩邊……搞得我都對那張未知的河牌有了期待。
當我在澳門第一次看到類似面的時候,作為一個場外之人,感覺其實蠻有趣的,因為以場外的角度來看,這種情緒緊張激動的搓牌人的舉動,看起來就像一種表演一樣。而眼下,我身在牌局之中,現在只有最大的一個感嘆:幸虧買保險了,不然光姚總這架勢,我坐在一邊會緊張得要死的。
“兩邊……哈,就是兩邊!”還好,姚總總算搓出了最終結果。
‘他搓完了’這個念頭剛浮現在我腦海,就見姚總又把兩張牌扣到了一起,然后把牌橫了過來,嘟囔了一句:“看看是不是四邊啦。”
這話聽得我也是一暈,這才想起,光從上面看是不是兩邊,只能把那張牌的區間縮小到4~10之間。如果想判定手牌是否是10,那么就要從側面看是不是四邊。我也是服了姚總了,一眼可以看到牌角,可他方才搓的時候兩只手的拇指偏偏要把牌角蓋住,讓他自己也看不到究竟是幾,好接著從側面搓四邊,我也是服了他了,就這么大興致?
“四邊,四邊,四邊……”姚總又開始了。
我又再次感嘆,幸虧買了保險,不然這會兒坐在這兒不知道多難受,忍不住繞到身后朝姚總的屁股上踹一腳也未可知。
“四邊!紅桃!來來來……”姚總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一邊又把兩張牌捏到了一起,一邊又直了直身子。我探出脖子,越過我倆之間的荷官,看了一眼姚總,見他一臉熱烈,我記得他手里那張T是黑桃的。這意思就是說,他給搓出來了?可是為什么搓出來了,又把兩張牌合一塊了?一會兒一起摔桌子上顯得有氣勢?
正看著,姚總又把兩張牌放在了桌子上:“就看能不能頂起來咯。”
頂,頂起來?這是什么意思?喔……這個詞讓我聯想到了在澳門大金蛋給我解釋過的幾個百家樂術語,姚總嘴里說的,應該就是那個:現在姚總知道那張未知的牌是上看兩邊側看四邊。那么這張牌的區間非9即10。9和10的排版區別就是9是兩邊4個花中間1個。而10是兩邊4花個中間2個。那么現在只要再從上面看一眼,最上面兩張紅桃的中下方,若能出現另一個花色符號,便是10無疑。哎呀……這個姚總看著有點兒浪蕩不羈的樣子,果然是很會玩呢!我連想都想不到這種耗時費力的玩法。不過我也決定,下次若和他再推了,說什么也要買保險了,這要是強撐著到現在,怕是光緊張都要緊張到心跳驟停,姚總太能制造緊張氣氛了。真是搞笑,我原本還以為,來這種高端的牌局,賭桌上的人都高端大氣上檔次,一定不會有人像個賭棍一樣在牌桌上吆五喝六,結果沒想到,情況簡直是比我玩過的1/2,10/20還要嚴重——甚至在我在以前玩過的所有的牌桌,都從沒見過用這樣緩慢極端的方式搓牌的玩家。這姚總,也真是有夠奇葩,按說他應該比我有錢多了,如果是我,我都不會緊張到那種程度,果然是有夠奇葩。
“我頂,我頂,我頂啊……”姚總一邊用拇指往上搓著撲克,一邊整個肩膀連著身子都在動,仿佛他把撲克抬升所用到的力度,比提一桶水還費力。
“給我頂,頂……噗——”我聽姚總熱烈的氣焰忽然一弱,料想多半沒‘頂’出來。果然,姚總失落的聲音傳來:“哎呀,沒啦沒啦,差一點。”說著把兩張牌丟到了桌面上,一張紅桃9從那兩張牌之中滑出了半個身位。
荷官本待收起牌洗牌,但是她瞥了那張9一眼,用她帶著美甲的手把那張9拿了起來,我看見那張9的牌側被壓出了一個小小的印痕。荷官于是換牌了。我在想幸虧這局子大,要是在咖啡館打1/2的局,多幾個這樣的牌手,咖啡館收的那些座位費還不知夠不夠撲克磨損的費用。
這一個原本兩萬的池子,因為買了保險的原因,所以收得還不到兩萬,距離回水還差兩千左右——若不是方才買這接近兩千的保險,我現在已經回水了。轉念又想:若是不買這2000的保險,違背了我投資人舅舅的建議倒還好說,只是光被姚老板這種搓牌法給折磨三分鐘,也是要搞死人了,如此說來這錢也算不白花。
姚總輸了這個池子之后,感覺節奏又提了上來,不過似乎也沒到很上頭的地步,因為方才董少再中間位起了600,姚總跟了這600,可大盲位一直沒什么動作的盛言加注到1600,董少跟注后,姚總棄牌了,不過棄牌后,他要求那個服務生給他倒一杯紅酒。還問濃眉哥要不要一起來點兒,濃眉哥連連擺手謝絕。
穿服務馬甲的女孩用啟瓶器熟練的開了一瓶紅酒,拿過一個大肚高腳杯,汩汩的倒酒聲隨即傳來,這紅酒想必好得很,因為即使在我這個角度,也能聞得到那股子夾雜著香醇酒井的特殊味道。想必這個紅酒是免費的,不知道和五糧液比起來哪個好喝些……唔,還是算了吧,打牌要有原則。
如此又聞著酒香蹲了二十來分鐘,我發現這張桌子上,那個胖胖的侯大姐根本不在乎底池賠率,中了個什么牌,就是打個1000多,也不在乎底池是什么。盛言則感覺心思好像不太在玩牌上,一邊玩牌一邊喝著咖啡,時不時還望望窗外的風景,濃眉哥在這里的風格和在小馬的場子完全不同,整個就變成了緊弱風格,1000的翻牌前注碼要想好久才跟注,年輕的董少和那個也是二十五六歲模樣的小涵入池率相對高一些,打碼看著也比較符合常理。至于另外一個鄭總,截止目前,從沒見過他翻牌前跟注600以上的籌碼,至今為止也沒有收任何一個彩池,所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個什么水平。
轉到濃眉哥大盲的時候,我拿到了一手方塊的AQs,這手牌也算是前10強的牌力了,但是拿到這手牌,就像方才拿到那手AKo一樣,我感覺緊張多過興奮,因為我擔心翻牌不中,擔心即使擊中頂對卻遭遇兩對。槍口位的侯大姐平跟200,小涵棄牌,董少平跟,姚總平跟。他們三個人,都是手牌區間寬泛,我必須起注一下,壓縮一下她們的手牌范圍,以供我翻牌圈的判斷。于是,我起注到了800,哎呀……真***緊張。
棄牌到大盲位的濃眉哥,濃眉哥跟注了,轉過來,大姐和董少也棄牌了,姚總又跟注了。現在,池子里剩下三個人。
翻牌,發下來了T84的彩虹面,大盲位的濃眉哥過牌,姚總看了也很快過牌,我毛也沒有擊中,現在底池2500。濃眉哥知道他跟我一條船,他知道我和他之間的征戰沒有意義,我打了他不存在反偷我的可能。發出來個彩虹面,姚總也沒打,或許也沒什么擊中。不如我打一槍,給他們編一個《我有頂對T》的故事,但是只是不知道,這放浪不羈的姚總,到底能不能聽得懂我的故事?唔……方才我靠牌力贏了他,他或許會讀懂我的故事,試一試?要假裝擊中頂對起碼要打1500,最好1800,可是……有點兒多啊,我后手現在不到18000,這一手打不中,就又少了接近兩千。
哎呀,好討厭這被壓得扭曲的心態,不行,不能這么壓抑下去,就像上次在廣州一樣,我得尋求突破,這個故事,我還非得講不可!
“1600。”我數清了1600的籌碼,摞到了池子里——上次從廣州回來之后我特意觀察了自己,我有牌的時候,打碼是把籌碼摞進池子,于是我決定每次都用‘摞’這個動作,就像每次都有的樣子。
濃眉哥如我所料的棄牌了,輪到姚總,我心里祈禱著‘快棄牌,塊棄牌’,可眼卻見他在那猶猶豫豫,又猶猶豫豫與,結果,他跟了。
我日你啊,姚總,你難道不知道,放棄也是一種成功么?為什么非要Call呢?你究竟擊中了個卵蛋,才Call的?中8?中4?還是中T小踢腳?好頭痛。
荷官舞動著她帶著精致美甲的手指,發出了轉牌,一張方塊2,牌面上兩張方塊,我驚喜地發現我聽后門花了。
姚總在前面又過牌了。
我想持續下注,但是想到姚總行為詭異,我再打他可能用一張8再跟注一站,我的牌在河牌還有出路,或許中了個同花也未可知。那好吧,我也過牌。
河牌又發出來一張草花2,牌面于是成了Tc8d4h2d2c的牌面,干燥至極,理論最大牌型四條2。我零擊中,高張A帶Q,底池共計5700。
“All-in,我All-in。”姚總忽然把他的籌碼抓進了池子里,他竟然……推了?
荷官清點了籌碼:“一共4900。”
我想棄牌,但是我真的真的十分好奇,這家伙……究竟什么牌?這個面,什么牌能推出來?讓我想想……我從煙盒里抽出了一根場子給的軟中華,點著了之后,把胳膊肘拄在了桌子上,手撐著腦袋,看著姚總。姚總看起來面色平靜,也沒見什么異常。但是,他這個All-in。實在是大大的有問題。我翻牌前加注的,他跟進來,翻牌沒打,我打他Call,而且還有些猶豫,轉牌出了張2,他過牌我也過牌,河牌又出了張2,他就這么推了?難道他擊中了2?擊中了2,那第一手他拿什么跟注的?難道讓我相信他有T2?有T2的話,為什么轉牌沒打?即使讓我相信他有42,那么在轉牌的過牌也是不合理的。而且,真的中了葫蘆,會打這么重?
我給他講的故事是《我有頂對T》,不知道他是否有聽懂,如果沒聽懂,那么他現在通過這個All-in,想給我講的故事是什么故事?我好像……沒聽懂這個故事,關鍵在于,轉牌的過牌,好像用什么故事都無法合理解釋,我無法通過最后這個All-in,解讀他想表達的牌力。
我又瞥了姚總一眼,我看見他喝了一口酒,舔了一下嘴唇,這個……會不會是一種緊張的表現?還是喝酒了的正常表現?
“我這牌就只能抓詐。”我嘟囔了一句,想看看這句話會不會給姚總帶來什么能引起我注意的反應。
然而沒有。
我又試著玩弄了幾下籌碼,因為荷官的緣故,我觀察姚總的角度十分不適,整張桌子就觀察他不得勁,可偏偏最大的魚就是他,也真是醉了。
‘他在詐唬’是我感覺逐漸在我內心升騰:很有可能是買兩頭順,沒有買到。就他那手牌質量,79或者9J當然進得來,買兩頭不中,第二手想看免費,第三手毛也沒中,再加上有點兒上頭,又喝了酒,只好不顧一切的瘋狂詐唬偷底。他甚至在偷底的時候都沒想好自己該偽裝成什么牌,所以,這個All-in顯得非常非常不合邏輯。
想著想著,我這根煙都快抽完了,我這才意識到光盯著牌面,我看了都快一分鐘了。忽然我心念一動,猛地一轉頭,就去看姚總的臉。
他雙手肘柱在了桌子上,雙手握拳,兩食指的指關節觸碰到了兩個鼻孔,拳頭掩住了整張嘴巴,掌根相觸,這個動作……看起來,或多或少也有些不自然,被我猛地看了一眼之后,身子還有一個微微的移動,極其微小,但是,我看到了。
我基本認定,要么他演技爆棚,完爆北影中戲,要么,就是絕對的詐唬!
跟這個玩命搓牌的瘋子拼了!
我往池子里扔了個籌碼:“我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