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在想,我不過是一個搖擺不定的賤婢罷了,對吧?”小陶眨了眨眼皮,水汪汪的瞳孔旋即被交錯縱橫的血絲填滿了眼白,豆大的淚花慢慢地張開,然后灑落而下。
“事實,是我活該。可樂打我,我沒有怨言。”
驅車的全程,我是關緊了門窗。所以座椅上的我們,被一層神秘的黑色給籠罩著。但是,我仍然能清晰可見地看到,前面的車位,停靠著的一輛漢蘭達,走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品紅色的格子西服,卡其色的九分休閑褲,一副遮蔽了半張臉的阿瑪尼太陽鏡,高掛在他的臉上。改頭換面的他,步行的姿勢不改。投足舉手之間,仍然微微佝僂著背,蜷縮上身。
狗改不了吃屎,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他還是來了,手中提著一個沉重的皮箱,看樣子里邊占據著大量的現金。
“我很感激你,”小陶倚靠著我,腦海卻思緒萬千,絲毫不看路。我卻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下車的人。我知道,這是黃一迅的“禮尚往來”。
他把這么一份大禮送給我,還借用自己的面子讓我把小陶帶出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逮住這個通緝犯,然后千方百計引出小陶心目中的“他”。
“我第一次去到他的家,雖然很簡陋,感受就大不同。我知道,他的‘快遞員’身份必然是假的,女人的直覺向來是很準確的。‘他’有著一手娟秀的正楷字。其實,有時候博取女孩子的歡心,不是勢必破財才行,他一定有過家庭的人吧,否則這種溫馨感是年輕人辦不到的。”
此刻,我的電話鈴聲響起了,竟是回了警局的小不點。我仍然盯著杜超,沒有打斷小陶,我害怕線索會隨著我輕舉妄動然后疏忽掉。
“他喜歡看書,喜歡摘錄。看見他的筆跡,我已經陶醉了。他喜歡法家,喜歡韓非子。‘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也,愛則親,不愛則疏。’‘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也,婦人年三十而美色衰矣。’……”
“‘他’會把這么殘酷的現象摘錄下來,然后讓你產生警惕心嗎?”我終于插上了嘴。此刻,她緊捂顏面,竟泣不成聲。
“……這不是他摘錄的,而是我在韓非子選集中看到的。”她一面手忙腳亂地往車上的抽紙連忙抽取,然后一面手忙腳亂地擦拭著決堤的淚腺。
“……我真正痛苦的地方,不是在于我欠債累累,也不是需要面臨的代價!而是,我向他隱瞞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我根本無從說起,包括會計姐姐也不行。其實,我從合資項目中抽去的贓款,既不是給了‘他’,也不是拿去豪賭,而是,做了一個手術!”
小不點打來的第一通電話鈴我沒有接,第二通馬不停蹄地追趕來了。我盯梢的他,恰好接過了一通電話,滯留了存款的時間。
“手術?”我竟然沒有在她的回憶中,看到有關“手術”的蛛絲馬跡。
“對,”她旋即從背包中,取出了一本體檢病歷,里面竟然還包含艾滋病毒的檢測。“受孕手術。”
什么?她竟然把錢用在受孕手術上,這個捐精的家伙是誰呢?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痛苦的掩面啜泣,旋即變成了漁翁得利的冷笑,“我果真沒有猜錯,女人的第六感,還有好奇心,是絕對不會欺騙自己的。當我得知他‘法力無邊’時,我起初很依賴,很害怕。然后我越是害怕,我就越要找出他的破綻,我茶飯不思,最后……”
當我拒接了第二通電話鈴時,工會的門口果真闖入了一個熟悉的倩影!她真是孔雀開屏,觸類旁通。短短一日之內,竟然游走于老師、秘書、客戶經理三重門。
一邊聽電話,一邊瞎轉悠的他,受寵若驚地木在原地,似乎遇見了她,什么重任都不過成了一道過眼云煙。她這個大美人才是夢寐以求的心頭肉呀。
何瑤,你真厲害。我的內心不禁發出強烈的贊嘆,如果我們不是對立的兩派,我一定無比欣賞。
“最后怎么樣了?”我注視著交接的二人,何瑤向我瞥了一眼,她已經意識到我的存在了。
“他沒有讀出我的秘密,我試探性地向他發問,他絲毫不知道,我還有他不得而知的‘第三者’,一個就讀在附近大學城的大學生,我們通過網戀走到了一起。起初,我以為他瞞著我,然后沒想到……他果真不知道!哪怕大學生曾經和他擦身而過……”
什么?這一根幾乎奪命的軟肋“他”不可能視而不見的!她已經開始懷胎十月了,肚子里的孩子卻不是他的種。對于同樣精通玄學相術的他而言,無疑是致命傷。
“你一定也沒有看出來,是吧?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我,其實男人想要識破女人的心機,真是輕而易舉,一旦這個女人被男人所吸引了,她所作所為的出發點,一定是被男人牽著鼻子走,心里還期待著這個男人會揭穿自己,然后,包容自己,成為自己的主宰。因為這個時候,我們的注意力、占有欲,還有興奮值,幾乎無一不是同步的,我們產生了極大的默契。除了你外,黃老板也一定是這樣的人,對吧?我們的目的,都是為了這筆錢,我猜想,你的目的,或者是黃老板的目的,一定是跟‘他’有關,否則,本來可以獨自完成的任務為什么帶上我?”
此刻,我終于理解了她吟詩的目的。女人是長不大的動物,但是她們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劣勢。她們一生都在尋找寄托付出,為的,不過是遮蓋著日漸暴露的劣勢。
現在的青春靚麗,是無法與時間競逐的。她的危機感,竟然發現了這么大的一個漏洞。原來,當我們的目的性,產生不同頻的情況時,我們會缺乏默契,繼而產生了漏洞。
即使是普天下最精確的心電圖,也無法去檢測腳掌的骨折。是我,過度依賴了玄學“相術”這一窺探靈魂的“心電圖”,從而忽視了對方真正的軟肋。
“叮鈴鈴……”不耐煩的小不點,掛斷了第二通,終于又打響了。我連忙接過,小不點粗喘著大氣,似乎經過了一陣漫長的奔跑。
“我剛才去公司門面找你,找不到你了,你現在在哪兒呀?”小不點停了下來,她一定站在大馬路邊,聽筒里傳來了不絕于耳的喇叭聲。
“我在……”我瞥了一眼身旁的小陶,坦白相告,“工會。石獅子旁的工會。”
“我現在正要趕往建行!你知道嗎?我已經得知杜超的下落了,”敞開的工會大門,開出了兩輛電驢,旋即又闖入了一個熟悉的倩影。
“你現在別進來,”我阻止了露出半邊身影的小不點,“工會旁邊不是有一家雜貨店么?你先走進去,隨便買點兒東西,千萬不要出來!現在情況很嚴峻……”
我根本沒有想到,小不點的身旁竟還帶著一個少女。少女無比的憔悴,一雙不符年齡的陰郁瞳孔,猶如仇視著殺父仇人一樣凝視著杜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