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卷到手後,步允楚與易翼同樣歸心似箭。
“我有話要說。”
進入家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填寫考題——我與步允楚都這樣認爲,但易翼卻按住了她執(zhí)筆的手。
“有什麼事等我答完題再說。”步允楚甩開易翼的手,繼續(xù)握筆填題。
“現(xiàn)在就要說。”易翼的語氣雖平淡卻有著不容反抗的強硬。
步允楚莫名其妙地放下筆,擡頭髮現(xiàn)對方的神色異常凝重,不由有點茫然。
“現(xiàn)在時間不多了,等我寫完答案後你還要背……”
“先別管考試的事。”易翼語調徒然變得兇惡起來,粗暴地打斷了步允楚的話,“我問你,剛纔是怎麼回事?”
步允楚被她沒頭沒尾的問法弄得一愣一愣,不解地反問:“剛纔發(fā)生了那麼多事,你指哪一件?”
易翼突然擡臂指向我,咬牙切齒地質問:“爲什麼跑回去找她?”
我吃了一驚,沒想過自己居然會被牽扯進她們的對話中,不由自主地縮回熟悉的角落蹲著。
步允楚立刻恍然大悟地拖長尾音“啊——”了一聲,並露出一臉拿她沒辦法的表情:“你就是爲這件事生氣?”
易翼的怒火頓時高漲起來,恨不得要揍人的模樣:“馬上回答我爲什麼跑回去找她。”
步允楚被圍繞在易翼身邊的盛怒之火的火星“啪”地濺到,立刻意識到女暴君是真心發(fā)飆,疑惑不解的同時,連忙小心翼翼地賠笑應對。
“我只不過一時忘了她是靈體,你怪我連累你被校警抓到嗎?人家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他都不追究了……”
“你們的關係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到可以讓你跑回去找她的?”易翼冷冷地打斷了步允楚多餘的話。
我的心“咯噔”地一跳,竟莫名地感到呼吸急促。
步允楚樂了,安慰小孩般伸手摸了摸易翼的腦袋,笑嘻嘻道:“夫君是在吃醋嗎?放心放心,在我心裡,你是大的,她是小的~” ωwш. ttκǎ n. ¢○
易翼趕蒼蠅似的揮走了腦袋上的爪子,面色難看地開口問道: “你還記得我叫你來這裡爲的是什麼吧?”
我看到步允楚臉上的笑容開始變得不自然起來。
無需言明,大家各自心中有數(shù)。
左胸無端地刺痛了一下,我默默地垂下頭。
“你是不是開始覺得,即使那隻女鬼一直纏著我也無關緊要?”易翼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噴了步允楚一臉。
我實在氣憤難平。
這人簡直就是天下第一僞君子!“好姐妹”三個字真的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步允楚爲難地搔了搔頭髮,看看我又看看她。
“她又不害人,況且我們暫時也還沒找到解決的辦法,友好相處有什麼問題?”
“你怎麼知道她不害人?鬼怪都吸凡人的精氣!你怎麼知道她不會趁著我們睡覺的時候吸光我們的精氣?”易翼深受電視劇和小說毒害,把我說成十惡不赦的害人精。
如果我真有這種本領,絕對第一時間將她榨得徹底乾淨。
步允楚苦惱地嘆了口氣:“她在我生病的時候幫過我,對我有恩啦。”
易翼意外地瞪大了眼睛:“你什麼時候病了?我怎麼不知道?”
步允楚幽怨地咬著小手帕,嗔怪地看著她:“自那日夫君捲走妾身的錢財回鄉(xiāng)探親後,妾身便因思念夫君過度而鬱結成疾。唉,實在是賤、妾、煢、煢、守、空、房,幽、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
“停停停……”易翼抓了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滿臉黑線。
步允楚正說得興起,不理會易翼的阻止,繼續(xù)用令人髮指的語氣說著:“就在妾身花容憔悴之時,幸得鬼美人出手相救,喂妾身喝下藿香正氣金露,才使得妾身現(xiàn)在能繼續(xù)與夫君長相廝守啊~”
易翼疑惑地挑挑眉,睨我一眼,問:“她沒有實體怎麼餵你?”
步允楚用手指戳戳她的腦袋,親暱地笑罵:“死腦筋,鬼雖然沒有實體,但可以‘憑依合體’的嘛~”
易翼愣了片刻,回過神時,震驚的表情夾雜著幾分惶恐。
“她真的佔用了你的身體?!”易翼緊張地抓住步允楚的雙手,激動之下力度沒有控制好,把她捏得嗷嗷嚎叫。
“好痛好痛!手要斷了!”
易翼趕緊鬆開手,有點笨拙地揉搓她泛紅的手腕。
“鬼會上身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步允楚話未說完,就被易翼突然間緊緊地抱住。
地面重疊成一團的影子有點像抽象畫,我擡起頭,看見易翼臉上的表情像抱住的是極其珍貴的寶物一樣,混雜著疼惜、愛憐和不捨。步允楚驚訝過後便是受寵若驚的慌張,好一會兒纔回應般輕輕攬上易翼的腰,兩人緩緩地閉上眼睛,久久沒有分開。
某種莫名的情緒在我心底涌動翻騰,說不出究竟是什麼感情,但心臟卻一陣陣地酸脹著,最後彷彿連胃也跟著疼痛起來。
我過去的記憶,不知爲何總是混沌朦朧,沒有特別清晰的畫面,連父母親友的面孔都像蒙著一層面紗般模糊,更遑論相處時的點滴。唯一能夠確切記起的,只有十歲時與易翼初次邂逅的情景。不明白爲何那個場景會如此鮮明,彷彿印記,深深地刻在腦海內,歷久常新。
然而此時此刻,那個人卻用著防備而憎怨的目光注視著我,彷彿我是洪水猛獸,魑魅魍魎。
【你想說什麼,直說好了。】無法忍受被那般強烈的敵意目光瞪視,我主動開了口。
步允楚掙脫出易翼的懷抱,終日玩世不恭的臉上竟出現(xiàn)了幾分羞赧之色。
“你衝我來就好,不許動她。”易翼將步允楚拉到身後,警惕地後退一步,彷彿我是月圓之夜的人狼,隨時準備變身成野獸對她們發(fā)動攻擊。
對於她如此誇張的行爲,我感到又可笑又可悲。
曾經以爲,她可以扭轉我的命運,一直懷抱著小小的希望等待著,記憶中只有這個人,所以能依賴的,也只剩這個人。
步允楚側了側腦袋,繞到易翼身前,不顧她的阻攔大步走到我身邊。
“也許是她想多了,我只要你一句話。”步允楚蹲了下來,與我視線相平,“你會不會害我們?”
“白癡啊你,這樣問誰會承認,肯定說不會的!”易翼對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不會。】我說。
“看吧!我就知道!”易翼大聲地“嘖”了一聲。
步允楚笑著點點頭。
易翼看她一眼,臉上出現(xiàn)了不可思議的神色,失聲叫道:“不會吧?你真的相信她?!”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得出步允楚真的相信我,僅看面部表情的話,那個微笑與點頭並沒有泄露太多情緒。在我看來,也可以只是敷衍。
我的人生太過短暫,還沒來得及去嘗試被人揹叛出賣便結束了。欺負過我的人,欺騙過我的人,辜負過我的人,統(tǒng)統(tǒng)不曾存在。儘管如此,我卻清楚地知道步允楚的信任意味著什麼。
我是曾經成功地控制過她身體的魂,她的軀體聽憑我的意志活動,如同傀儡娃娃,有著意識卻沒有掌控自身的能力。那樣的經歷,除了奇妙之外或多或少都會摻進些不安的成分。沒有誰會不害怕,當自己的靈魂無法操縱自己的身軀,那種無力無望的感覺,一次便足夠刻骨銘心。
【謝謝。】不知道爲什麼,聲音有點哽咽。我不是謙謙君子,卻也並非卑鄙小人,雖然真的真的很寂寞,但從來沒想過要破壞別人的人生。
她的身軀,我不覬覦。借屍還魂的鬼,是醜鬼。
“爲什麼會遇到那麼倒黴的事情。”易翼滿腔怒氣無處發(fā)泄,最後一腳踹在旁邊那張無辜的木椅上。
知道她會發(fā)那麼大火,完全是因爲擔心步允楚的緣故,之前她便已經厭煩了我亦步亦趨的跟隨,現(xiàn)在更憎恨我威脅到她重視之人的生命安全。
繼續(xù)留下來,只會讓她越來越討厭我。
【只要你們幫我完成一個心願,我就離開。】
易翼立刻睜大雙眼看了過來。
“當真?”
【嗯】
“我憑什麼信你!”她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步允楚在她耳邊竊竊私語:“故事不都這樣寫麼,幫助鬼魂完成心願後他們就可以昇天。”
易翼被一言驚醒,似有所悟,馬上把頭轉了回來問道:“是什麼心願?”
【我想知道自己是誰,有些什麼樣的過去。】
易翼蹙起雙眉,緩緩地瞇起雙眸。
顯然,這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但作爲讓我離開的交換條件,足夠誘惑。
“成交……”
“等等!”易翼話音未落,步允楚便迅速地開口制止。
會被拒絕實在意外,特別是被她拒絕。我呆呆地看著她習慣性地揚起一抹帶點壞心的微笑,心臟一下下地加速跳動。
如果我真的已經是個亡魂,爲何還能感受到心悸與心動?
“完成你的心願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步允楚興奮起來的時候,細長的雙目便如洗滌過般黑亮,晶瑩迷人。
【條件是我離開你們。】
步允楚豎起食指在我面前左右搖晃著,口裡說著“NONONONO~”
“正確順序是這樣的:要你離開可以,必須完成你的心願,幫你完成心願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喂喂,我知道自己好欺負……但也不要這麼過分。
“我要做你的主人。”她如是說。
我呆愣。
【什麼主人?】
步允楚仰天大笑三聲,得意地搖頭擺腦:“就像那些養(yǎng)小鬼當式神的陰陽師那樣,你是我的小鬼,要聽我的命令~”
【……】這個人看漫畫看多了吧。
易翼乾咳一聲:“她纏的人是我吧,怎麼會是你的小鬼?”
“你不是不喜歡她纏著你嗎?以後讓她纏著我就好了。”步允楚雙手圈著她的脖子,撒嬌似的發(fā)嗲:“夫君,妾身捨身爲你,你是不是很感動呢?~”
易翼毫不領情地一手推開她,冷峻地盯著我說:“以後你是我的式神,就這樣決定。”
“好過分啊,明明是我先提出來的!美人同學是我的小鬼啦!”
“住嘴!那隻女鬼纏的是我,你少做多餘的事!已經決定了她是我的式神。”
【……】請問我的意願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