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城這水,可以說是深不見底。
原本只是薛榮華,薛富貴,林火,黑一門,地頭蛇,如今還冒出來了敵軍夜襲,那之后還會有哪些妖魔鬼怪牽扯其中?
林火既然身處青瓦城中,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深夜,原本是萬籟俱靜,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金鑼震響,將所有人的酣甜美夢扯碎。
從萬籟俱靜到萬家燈火,也不過用了一炷香的時間。
青瓦城大道上一串急促的馬蹄聲響。
百姓們從窗戶中探出頭來,正見到一對騎兵飛馳而過,將這夜色靜謐踐踏得更為破碎。
這隊騎兵之中,為首那人自然是薛富貴。他就連衣甲也來不及披上,便率領將軍府中精銳奔馳而出。
在薛富貴之后,林火,孟然之,孟純,太史殊,甚至連費鉞也在其中。
馬蹄聲嘈雜,風聲也大,林火運起真元不用扯著嗓子大聲呼喝,“青瓦城與他們對峙這么長的時間,他們怎么挑在今夜夜襲?”
薛富貴大聲回應道:“誰知道左徒明那個混賬東西是怎么想的,今天的破事已經夠多了,他還要來插上一腳,真是嫌我過得太過清閑。”
遠處另一騎逆向飛馳而來。他背上捆一大旗,旗幟上書“令”字。
薛富貴知道那是城頭令兵,大聲喊道:“前面戰況如何?”
那傳令兵降低速度,隨后調轉馬頭與薛富貴并肩而行。為了節省時間他們并未停下,那傳令兵便在馬上回報情況,“回稟將軍!三面城墻遇到敵襲,南墻受到攻擊最為猛烈,看衣甲應當是吳軍精銳。”
“吳軍精銳?”薛富貴呸了一口唾沫,“左徒明這混賬東西,真是不讓人省心!現在可有城墻失守。”
那傳令兵又扯著嗓子大聲回答道:“目前三面城墻還能夠抵御,但是南墻最先遇襲,已經有敵軍上了墻頭。”
薛富貴低聲罵了一句臟話,對身后副將陳吉說道:“讓所有人都動起來,滾石落木一個不落,我去南墻,你去東城。”
陳吉得令而去,從隊列中領了部分將士朝東城而去。
林火抬頭已經能夠望見三處城墻上烽火燃起,火光之下還能見到黑煙滾滾向上。他知道現在情況緊急,便對薛富貴主動請纓道:“我隨你一起去南城,讓孟然之與孟純去西城幫忙。”
薛富貴看了林火一眼,又有些疑慮地看著孟然之與孟純。
林火高聲說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薛富貴咬了咬牙,伸手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塊令牌,用力拋給孟純。
孟純一手控制韁繩,另一手將令牌兜住。
薛富貴高聲說道:“用這塊令牌調動甲士,你們要是沒能守住,我第一個斬你們人頭祭旗!”
孟純冷哼一聲回嗆,“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別到時候被打得屁滾尿流,回家喊媽媽!”
薛富貴大怒,破口大罵,“你這匹夫!”
不等薛富貴罵出什么更難聽的話,孟純已經愣著另一部分甲士,與孟然之一道朝西城趕去。
太史殊騎術不太精湛,這么急速奔襲,他顯得有些狼狽。當他見到孟純與孟然之也已離開后,便出聲說道:“既然如此,我愿自領北城!”
大家都是經歷過戰爭之人,知道太史殊這并不是臨陣脫逃。他會選擇北城,一方面是為了防止吳軍繞后偷襲,雖然這種事情幾率不高。第二點便是為了給眾人留下后路。
若到時候青瓦城當真城破,那太史殊便能為大家留下一條生路。
眾人都明白這個道理,薛富貴只是想了片刻,便又拿出一塊令牌來,丟給太史殊,“交給你了!”
太史殊伸手去接令牌,第一下倒是沒有接住,顛顛簸簸終于是捏在手心。不過他這么一折騰,也是讓馬速慢了下來。他也就順勢領著另一部分甲士掉頭朝北門而去。
林火不忘對費鉞囑托,“太史師兄的安危,便交給費大哥了。”
費鉞拱手回應,“在下這次絕不會讓恩公失望。”隨后他也隨太史殊而去。
林火與薛富貴并未停下腳步,繼續領軍向南門而去。
越是靠近南門,廝殺聲越是響亮慘烈。
林火與薛富貴在城墻后駐馬,兩人對視一眼,立即翻身下馬,沿著臺階迅速攀登。
薛富貴路上還對林火說道:“你這天人這時候就該出點力氣,召幾道雷來,把那些個吳國狗賊全都給劈咯!”
林火無奈搖頭,“先不說天人不該對普通人動手,就算我愿意下手,你能放心?”
薛富貴或許是想到了林火方才對陣柳鬼時候的破壞力,他面上神色有些難看,最后還是恨聲說道:“我可不想你傷我帳下將士。”
他們三步并作兩步向上狂奔,薛富貴似是還不解氣,又數落林火道:“這種關鍵時候,要你這個天人有個屁用!一點用處也派不上。”
林火倒是心里委屈,他不能用天人境界對付常人,但也可以上陣殺敵啊,怎么到了薛富貴口中,就是百無一用了呢。
不過轉念想想,林火也知道薛富貴現在是心中焦急,也就笑笑不曾回嘴。
兩人將要登上城墻之時,已經能夠嗅到城墻上血腥還有火灰味道。攻城戰最是艱難,這一點對攻守雙方都是如此。
薛富貴抬頭一看,便能夠見到南城城墻已經丟了小半。
城頭上就像是一座修羅場,處處都是火光與嘶嚎,寸寸墻磚上都是血肉與黑灰。
吳軍派出的全是精銳,薛富貴手下也不是孬種。雙方勢均力敵,戰線便被推來推去,寸土必爭。
薛富貴扛著大槍就要上陣廝殺,手下親衛趕緊將他攔住,“將軍若是不著片甲,屬下絕不會讓將軍過去!”
林火也知道戰場上意外頗多,有時候并不是你武藝高強便能夠天下無敵,任何一支冷箭都能夠結果了高手的性命。他也是順從地披上了一件兵卒片甲。
薛富貴拗不過那些親衛,也只能披掛整齊才殺入陣中。
林火與薛富貴一入戰陣,局面立即大為改觀。
他兩人不同其他甲士呈一線防守,而是直接殺入吳軍陣中。畢竟他倆一個用得大槍,一個使得劍罡,破壞力與范圍都是極大,若是在結陣之中,只怕會誤傷到自己兵卒。
這兩大殺神沖入陣中,立即便驅散了大片吳軍。燕軍戰線向前推移,留給吳軍的只剩下最后兩個身位,他們身后便是城墻邊緣。
薛富貴一鼓作氣,橫持長槍,就像是一頭蠻牛一般向前沖鋒。以槍桿為限,便將槍后一列甲士全部推下城頭。薛富貴在用長槍橫掃,瞬間清出大片空地。
做完這些,薛富貴便對身后甲士大喊,“擂鼓!豎旗!鼓舞士氣!”
燕軍軍中甲士得令,將鼓聲敲得更響,還有旗兵將薛富貴那面帥旗高高揚起,在火光與大風之中狂舞。燕軍士氣更盛!
林火也殺了一個來回,只是他不斷觀察戰場,眉宇間隱有疑問。
與此同時,城墻之下不遠處吳軍軍帳。
左徒明竟然親現前線軍帳之中,他手中端著茶盞,閉目歇息。張安之便在左徒明身后候著,一雙大眼不斷向外張望。
這時候,便有傳令兵沖入大帳中來,單膝跪下抱拳通報,“回稟軍師!薛富貴出現在南面墻頭。”
“哦?”左徒明微微搖頭,睜開眼看來,“你確定沒有認錯。”
傳令兵立即回應道:“不會認錯,有帥旗,也有真人。”
“呵,這小子倒是命大。”左徒明將茶盞放下,起身說道:“傳令下去,鳴金收兵。”
傳令兵得令而去,大帳中只剩下左徒明與張安之兩人。
張安之瞪著一雙大眼睛,疑惑地說道:“師父父,我們怎么就要撤軍了?都已經攻上城墻了。”
“為什么?”左徒明摸了摸張安之的腦袋,溫聲說道:“因為薛榮華那小混蛋把事情做砸了。”
張安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城墻之上,林火與薛富貴聽著城下吳軍軍帳方向傳來鳴金之聲,兩人都是有些錯愕。
城頭那些吳軍便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薛富貴望著那些吳軍,眉頭不斷跳動。
林火低聲說道:“我勸你不要打著開城門追擊的主意,今夜這件事情很是蹊蹺。吳軍來得蹊蹺,走得也是蹊蹺。況且他們散而未亂,顯然是從一開始便做了撤軍的準備,我們就算追擊,也討不到什么便宜。”
薛富貴聞言哼了兩聲,也就作罷。他回頭下令讓兵卒收拾戰場,隨后又對林火說道:“你說這里面又蹊蹺,有什么蹊蹺?”
林火沉聲說道:“如果吳軍真是想要攻城,為什么我們沒有見到聞天師兄?不僅聞天師兄沒有看到,這登上城頭的甲士里面,就連一個高級將領都不曾遇到。你可別告訴我,是吳軍將領貪生怕死。”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城樓下走去。
薛富貴沉默了片刻,隨后出聲問道:“如果他們不是為了攻城,那他是想做什么?平白無故浪費兵力。”
林火搖頭說道:“我也說不清楚他們到底想要什么,如果硬要說我是什么感覺。我覺得,就像是一場試探。”
“試探?”薛富貴皺眉說道:“你看看這些尸骸,左徒明是想要試探什么?”
說到這話時候,薛富貴與林火已經下了城樓。
薛富貴頓了頓,突然輕笑出聲,“你說那左徒明是在試探,他總不是要試探我死了沒有吧。”
林火渾身一震,立即停下腳步看著薛富貴。
薛富貴被他看得心里發毛,“還真有這種可能?難道他和我三哥互相通了氣?就是要等我被刺客殺死,左徒明趁機奪城?”
林火搖了搖頭,“薛榮華絕不會將青瓦城拱手讓給左徒明,若真是那樣,那么銅人軍在戰略上就會趨于被動。薛榮華不會做出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來。”
薛富貴抿了抿嘴,“你這么說,確實不像我三哥的風格。”
林火點頭說道:“排除這些可能,那只能說明,這青瓦城中有吳軍奸細。很有可能是他們探聽到了什么消息,才會讓左徒明前來試探。”
薛富貴皺眉說道:“我也知道城中必定有吳軍奸細,但是青瓦城如此之大,怎么能夠排查清楚?就連一點線索也抓不到。”
“我知道奸細是誰!”墻角黑夜中突然閃出兩個人來。
林火與薛榮華立即全神戒備,四周甲士立即將那兩人團團圍住。
那兩人穿著黑色兜帽披風,看不清面孔。其中一人輕笑出聲,“故友相見,你們便是這么招待?”
只見兩人掀開兜帽,露出那兩張熟悉面孔。
煙雨蓑衣,還有……
白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