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師陰自認為是被林火拋棄了。
在姜杉與他之間,林火選擇了姜杉。
但是在林火看來,山師陰最近是有些奇怪。但是他會選擇帶走姜杉,并不是因為不信任紅袍兒。他只是擔心將山師陰再扯入危險之中。
更何況,林火相信以山師陰的本事,自然能夠安然無恙。而姜杉則不一樣,若是不能及時得到醫治,姜杉必死無疑。
在林火看來,事情有輕重緩急,自是應該。
至于他選擇不告而別,則是因為林火心中明白,若是山師陰在場,絕對不會這般輕易讓他離開。
與其到時候難堪,不如就此別過。
他背著姜杉一路前行,一邊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若是到時候山師陰為這件事情生氣,他便和紅袍兒好好解釋,要打要罵,他也就認了。但是想要絕交,那是萬萬不能的。林火可不準備丟了這個兄弟。
但是他根本不可能想到,山師陰與姜杉之間,早已因為他而暗中產生裂痕。
若是將情義比作一座長堤,那還需知“千里之堤毀于蟻穴”。
這邊林火并不知道這些,他現在腦子全是如何救治姜杉。
從山師陰那兒得到的消息來看,石鎮最后出現之地應該是在難民疫區。算算日子,不過是這些時間,疫病絕不可能已經診治干凈。
雖然和石鎮接觸不多,但是林火知道石鎮是從曾老,最是講究“醫者仁心”。若是那里疫病不止,石鎮絕不會撒手而去。
既然已經知道石鎮所在何處,便能確定方向,這也算是個好消息。
想到這里之時,林火已經回到樹林邊緣。
他將背上姜杉輕放在樹根旁,探頭張望另外。
路上空無一人。
這就有幾種可能:其一,便是獨孤孝并未將他們放在心上,根本就沒有派人追擊。這個想法剛剛出現,便被林火自己推翻。
要知道獨孤孝此時最需要替罪羔羊,否則哪里去堵上悠悠眾口?便是有些人愿意投靠他,但是在沒有替罪羔羊這個臺階之前,他們也不能表態投誠。
若不是這個原因,也有可能是獨孤孝所設陷阱。可稍稍一想便能明白。獨孤孝如今處于大勢,全然可以發動甲士逐寸搜查。這等陽謀,為何不用?
再去深究,這兩個原因都不成立,那么還剩下一個可能。
獨孤孝尚未見部隊內亂整合完畢,無暇伸手搜捕林火與山師陰。
林火想起離開營寨之時,武慎給他們亮出的那個態度,再想想如今詭異的風平浪靜。那么這種可能性極大。
而從此推測,若是獨孤孝內亂未平,林火是不是就有機會搶到一兩匹馬?
他當時為了掩人耳目,而將所有戰馬全部打散。現在姜杉生命垂危,若是想要在三天之內趕到石鎮處,唯有騎馬一途。而北境開戰,就連駑馬都被軍隊征召,想要騎馬,唯有搶馬。
那真是不知死活。
林火回頭看了一眼姜杉,又望了一眼空無一人的官道,終是咬了咬牙。
這種時候,容不得他有半點猶豫。
生死富貴,不及兄弟情深。
林火重新背起姜杉,朝軍隊所在之處行去。
與此同時,山師陰已經在小廟之中穩定情緒。他稍稍冷靜之后,便明白過來林火為何作此選擇。對于林火心中執拗,他也是無可奈何。
當初他愿意和林火交好,難道不就是看中他這份赤子之心?
既然是他自己選的,他也無話可說。
但是山師陰與林火不同,山師陰喜歡謀定后動。
他沒有立即出發,而是在小廟之中規劃路線。
軍中地圖,這些日子他自然隨身攜帶。以他本領,很快便勾畫出一條山道,能夠完美避過所有燕軍耳目。
只要兩天,山師陰便能夠到達九嬰據點,就和他原本計劃相同。只是如今身邊少了林火而已。
至于到達九嬰據點之后。
山師陰稍作整理,背起林火為他留下的匕首水囊干糧等物,行出小廟之外。
林火要去找石鎮,若是讓他找到石鎮,那山師陰暗害姜杉之事,豈不是讓林火全部知曉過去?
到時候林火對他這位“兄弟”,又會作何感想?
紅袍兒心中認定的朋友很少,除了他妻子蘇丹霞,如今只剩林火一人。
所以他不想失去。
山師陰皺了皺眉,他要將“失去”這種可能,抹殺在搖籃之中。
當初他沒有殺石鎮,是擔心時機過于巧合,會讓林火疑心。如今……
“趕到九嬰據點,便讓他們阻攔林火,隨后殺死石鎮。”山師陰捏緊拳頭,“大夫身處疫區,得病而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吧。”
北境難民疫區,石鎮無端打了個冷顫。
身邊有一人頭戴斗笠,面覆棉巾,關切說道:“石大夫,你沒事吧。”那聲音透過棉巾溢出,便顯得有些悶沉。
石鎮抖擻精神,手中繼續搗鼓藥材,一邊對身邊那人點頭微笑,“我沒事情,倒是那些病人,還等著藥材救命。這里條件實在是太差了一些,藥材數量緊缺,唉,也不知道……”
“石大夫已經盡力了。”蒙面人低聲寬慰,“你已經連續四日只是小歇一個時辰,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先垮掉。”
石鎮搖了搖頭,“醫者父母心,疫病不除,我怎么能夠安心休息?況且……”石鎮頓了頓,似是回憶什么事情,然后幽幽一嘆,“我用一人性命,換了這萬人性命,我不能辜負,絕不能辜負……”
身邊那人沉默許久,緩緩摘下斗笠面巾,單掌佛禮,“阿彌陀佛。”
斗笠之下,竟然是石磊。
只是小石頭此刻面上,須發全無。
與此同時,遠在王都昌隆城外,慎公子別院,如今的山師陰府邸,已經被王城守衛團團圍住。
府邸大門緊閉。
大門之后人心惶惶,府中下人皆是左顧右盼,眼中飄忽不定。
山師綾被一婢女抱在懷中,哇哇大哭。
那婢女也是無心安撫,面上滿是驚恐。
便是此時,一雙手伸了過來,“把孩子給我吧。”
婢女回頭去看,正是府中主母蘇丹霞。
這婢女嚇得立即跪下。
這種情況之前從未發生過,畢竟蘇丹霞為人和善,府中人人皆知。
蘇丹霞只是微微皺眉,隨后將山師綾雙手抱入懷中,輕拍著山師綾被褥,一邊輕聲哼著歌謠。
山師綾啜泣了幾聲,竟然沉沉睡去。
蘇丹霞便這么抱著孩子,環視府中下人,“不過是些小事,有我在,大家不必驚慌失措。都下去吧,該做什么就做什么。今日與往日也無不同。”
說罷,她便緩緩轉過身去,朝自己臥房方向行去。
步履穩定,淡定從容。
蘇丹霞留給眾人一個背影,一句話,卻令府中眾人安下心來。
不知什么時候,蘇丹霞已從一位少女,變成了一家主母。
府邸外,唐楓領著孟然之趕到現場。
孟然之遙望一眼,便對那王城領軍高聲呵斥,“你們想做什么?”
那領軍看到孟然之前來,冷冷一哼,“不是我們先做什么,而是大王想要山師家滿門抄斬。”
武莫?
“胡鬧!”孟然之勃然大怒,甩開馬鞭便抽在那領軍面上,“他敢?”
領軍被抽得呲牙咧嘴,手下甲士就要上前,被他伸手攔住,“孟然之,你也要造反?就不怕大王治你死罪?”
孟然之瞇起雙眼,“他若要治我,就讓他當面來治!輪不到你這狗奴才聒噪。”
說話間,孟純與唐楓并列孟然之兩側。
領軍看了一眼孟然之身后兩人,眼中滿是恨意,“孟公子,切莫忘記今日之言。”
孟然之冷冷一哼,“恕不遠送。”
領軍咬緊牙關,揮手率眾遠離。
唐楓看著燕軍離去背影,翻身下馬對孟然之深鞠一躬,“今日若不是孟公子出面,只怕少夫人與小少爺就……”
孟然之揮了揮手,“這都是我分內之事,只要我在一日,武莫就別想動山師家一根毫毛。你們安心等山師陰回來便是。若是有什么消息,我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你們。”
唐楓再鞠一躬,“在謝孟公子。”
孟然之嘆了口氣,扭頭望向昌隆方向,“只是這大燕……又要亂了……”
昌隆深宮。
武夢被攔在寢宮之內。
佩刀甲士張開雙手,攔在武夢身前,低頭彎腰。
武夢面若寒霜看著兩人,“什么意思?”
佩刀甲士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低聲說道:“大王有令,從今日起,公主不得踏出寢宮半步。”
另一人顫聲說道:“大王說,‘這是他的大燕,不是你的大燕’。”
而在向北路上,一人孤騎,馬邊掛著兩個巨大竹簍。兩頭白熊,分別從中冒出頭來。
渡鴉伸手,將它們腦袋按回簍中,“不要著急,我這就帶你們去找那個傻子。”
燕國天空,陰云如聚。
再入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