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小門小戶,你便該知曉起碼的規矩!”貴妃的聲音陡然抬高,“與尊上對,便不該如此心浮氣躁,口出狂言。在本宮面前,你也配‘你我’相稱?本宮倒是不知曉了,這沒規矩的究竟是你,還是你父親?”
李妃在貴妃的氣勢之下,明顯勢弱,辯駁道:“今日之事與我父親何干!”
“子不教父之過!”貴妃一字一頓地說道。
說到底是執掌六宮事宜多年的人,身上那種不怒自威令人不敢小覷。連方才一直自恃身份的李妃,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
貴妃站于臺階之上,俯視眾人,就好像所有人都臣服在她腳下一般。她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高聲道:“本宮知曉你們的來意,無非就是想來看本宮的笑話!想看看圣意轉圜之后,本宮該如何傷心失意;想看看本宮如何在你們面前保住顏面。”
大家面面相覷,沒想到貴妃會將話說破。
“本宮在宮里多年,見慣了拜高踩低、落井下石的戲碼!即便落在自己身上,也沒什么接受不了的!”貴妃的聲音鏗鏘有力,“只是,你們別忘了,只要新后一日不立,本宮便依舊是這后宮之中地位最高的人!你們見了本宮,依舊得行禮問安!”
“娘娘……”說話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吳妃。說起來,她年齡稍長,又素來不受圣寵,能一步一步熬到妃位實屬不易。今日的場合她本不想來,這么多年來她從不曾得罪過貴妃。風水輪流轉的戲碼她也見的多了,明哲保身是她最大的愿望。可是,今日當楊妃、李妃她們找上門來,她推卻不過,不得不硬著頭皮來。
“本宮知道,這些年來本宮調度后宮,你們這里面有些人只怕是眼熱的很。但是,你若是有本事,便主動去求了皇上封你為后!若真是有那一日,本宮自當晨昏定省,日日服侍在你身邊。否則……”貴妃冷哼一聲,“從明日起,勞煩各位姐妹們,每日到本宮這里,共商后宮事宜!”
一時間,偌大的庭院中,寂然無聲。大家均被貴妃強勢的氣勢所震懾住,哪怕是方才還得意囂張的李妃與楊妃,如今也不得不三緘其口。
貴妃凌厲的眼神一一掃過眾人,冷聲道:“若是無事,大家便各自回宮吧!”說罷,不待眾人有反應,她轉身進了大殿。
彩紋這才看著庭院中站著的或是不滿、或是不安的眾人,恭敬拜下,道:“各位娘娘小主,貴妃娘娘已發了話,大家便請回吧!”
饒是再怎么不甘愿,也只得離開。楊妃與李妃對視一眼,看清楚彼此眼中的不服氣,楊妃低聲道:“妹妹,我出來前囑咐人烹了茶,若是不嫌棄,便一同嘗嘗吧!”
“得姐姐相邀,妹妹自是恭敬不如從命。”于是,兩人相攜離去。
進了寢殿,貴妃坐在妝臺前,目光駭人地盯著銅鏡。半晌后,只聽得“啪”的一聲,她將銅鏡重重扣在桌上。
“娘娘,仔細手疼!”彩紋正巧進來,見了這一幕,連忙上前勸道,“娘娘,您不是同奴婢說了,不必和她們一般計較!您沒瞧見您轉身之后,她們的表情!縱使李妃再怎么張揚跋扈,您方才說話的時候,她不是也得垂首聽著嘛!”
貴妃哼一聲,道:“李妃?她從來都是個不安分!自打她進宮來,便處處想著拔尖,想著同本宮相爭。結果呢?這么多年來,本宮始終壓著她一頭!她也不過是個外強中干的東西!現如今,她同楊妃交好,想著一同打壓本宮。可是,以楊妃的性子,她只怕是被楊妃賣了,還歡天喜地不自知呢!”
彩紋點頭附和道:“是啊,就憑她竟然也妄圖和您相爭,真是不自量力!”
貴妃轉身看著彩紋,說:“不過今日之事,的確事出突然。以本宮對皇上的了解,他從不是個優柔寡斷、出爾反爾的人,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他便不會輕易更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娘娘,您的意思是……”彩紋看向她。
貴妃說:“彩紋,你稍后便想辦法將本宮的信兒傳出宮去,本宮一定要知道,究竟事什么原因使得皇上臨時改了主意!若說是皇上對本宮不滿意,他大可以換一個人立后。然而皇上的意思是,推遲立后,這其中一定有什么緣由!”
“是,娘娘,奴婢明白了。”彩紋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貴妃這邊想著將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另一邊,楊妃和李妃也在作此打算。
“姐姐,您是有話要說與我聽吧?”李妃方一坐定,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楊妃緩緩地端起面前的茶盞,看著急躁的李妃,安撫道:“妹妹不必心急。來,這茶是前不久皇上新賞的,你嘗嘗看,可還入得了口?”
“姐姐,都什么時候了,您還有心思飲茶呢!”李妃看一眼面前的茶盞,心急不已。
楊妃搖搖頭,說:“不急。這個時候,有人比咱們還急呢!”說罷,她緩緩地喝一口茶,微微閉目,半晌之后,方才睜開雙眼,笑道,“嗯,果然是好茶!唇齒留香啊!妹妹,試試吧!”
李妃聽見她的話,不自覺地點點頭:“姐姐說得有理,的確有人比咱們急!”這樣一想,她便有了飲茶的心思。小小地啜一口,面上露出驚喜來,這樣的好茶,真是難得。
楊妃看著李妃面上的笑意,緩緩開口:“你瞧我說的不錯吧,這茶真是好茶!”
李妃拜服道:“姐姐言之有理的又何止是這盞茶呢!姐姐,妹妹生性愚鈍,今日之事,還想聽聽姐姐的意思。”
楊妃眸中精光一閃,道:“今日之事事發突然,皇上并未換人選,而是直接決定擱置立后事宜。這說明,皇上不滿意的不是貴妃本人,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聽著楊妃娓娓道來,李妃面露拜服,她站起身來,恭敬地福了福,道:“姐姐真是睿智過人!正可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妹妹不必夸我,這次皇上不曾立貴妃,但是下一次還不一定圣意在哪兒。姐姐早已人老珠黃,不堪皇后之位。惟愿有朝一日妹妹能得償所愿,屆時姐姐便要靠你提攜了!”楊妃這話說來,令李妃眉開眼笑。
后宮之中,沒有永久的敵人,也沒有永久的朋友。這樣的道理李妃不是不知道,她與楊妃之間,現在雖說看著不錯,卻也不是真的就心無芥蒂。不過是相互利用,想著對付共同的敵人而已。
等到真有一日需要去競爭皇后之位時,即便就是親姐妹,也是會反目為仇的!然而,今日楊妃竟然說出這種話來,令李妃震驚不已。且不論真假,她本來就覺得論起勝算來,她比楊妃的大。
于是,李妃站起身來,看著楊妃,真誠地說:“姐姐,借您吉言,若是妹妹真有夙愿得償的那一日,一定不會忘記姐姐的!只要你我姐妹同心,一定能在這后宮之中屹立不倒!”
“妹妹有此雄心壯志便好!做姐姐的,定會鼎力相助!”楊妃笑著說,“妹妹放心,今日之事姐姐會著人去調查清楚,也算是讓妹妹心中有數。姐姐能力有限,但只要是姐姐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諉。”
“如此,妹妹便在此先謝過姐姐了!”李妃說道。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李妃便起身告辭,楊妃熱情地讓心腹之人將她送出去,她則獨自坐在那兒,繼續沉醉于茶香之中。
“娘娘,您真是好性子!”送了李妃之后,丫鬟香茗折回來,說道。
“哦?好性子不好嗎?”楊妃淡淡地說,“皇上最不喜歡的就是將后宮弄的雞飛狗跳的人,本宮這樣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香茗的目光掃向門口,忿忿地說:“您瞧瞧方才李妃那得意的樣子,就好似皇上已經宣布立她為后了似的!就憑她,在您面前也不知道收斂些許!”
“為何要收斂?”楊妃反問,“你今日一直在本宮身邊,你也該看到了。別說在本宮面前,就是今日在月華宮的貴妃面前,李妃也不曾收斂分毫。她就是這樣的性子,這幾年下來,皇上看得清清楚楚,卻依舊愿意寵著她。難道你還不明白么?也許皇上喜歡的就是她那個心直口快的性子。”
“憑她也敢肖想皇后之位?”香茗不以為然地說,“娘娘,您竟然敢還說什么要幫著她!”
楊妃笑一笑,說:“這話是本宮隨口說的,事自然也得本宮隨心去做!香茗,你要記住,對付這類人,你不必將她想得太復雜,相反,有時候想得越簡單越好!”
“是。奴婢受教了。”香茗點點頭,娘娘最是聰穎,她一定有這樣做的原因。
楊妃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隨即小聲地說:“一會兒你便派人出去給父親送信,……”
“是,奴婢省得。娘娘放心就是。”香茗用力地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