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料到阮天策的話會那么直白,阮天浩面上也是一怔。須臾功夫,便恢復如常:“大哥,究竟是什么事,令你對我有這樣深的成見?”
“何苦要明知故問?”阮天策最看不上他的一點,就是虛偽。
阮天浩再度一揖到底,說:“請大哥明示。”
阮天策微微有些動怒,聲音提高幾分:“阮天浩,我問你,一直以來,你不是都同白府小姐霜月情投意合嗎?如今,她尸骨未寒,你卻能轉而歡天喜地的大婚,難道心底就沒有一絲過意不去嗎?”
阮天策只要一想到夜離這么多年來,苦戀白霜月而不得,白霜月則是一心只有面前這個偽君子。現如今,白霜月芳魂未散,這偽君子已經開始準備大婚之事!阮天策不僅是為白霜月抱不平,更多的是為夜離委屈。如夜離那般的男子在白霜月心中竟然比不過阮天浩這樣的人?
阮天浩臉上明顯得一怔,他沒有料到大哥竟然會在此時此刻提起白霜月。
“怎么?自幼的情分才幾天功夫就忘了嗎?”阮天策看他那副神情,愈加怒從中來。
阮天浩搖頭,臉上呈現出一抹傷痛:“大哥,如你所說,我和霜月是自幼的情分,又怎么會輕易忘懷呢?只是,郡主這邊執意如此,我也無可奈何啊!我總想著,不能因為我自己,而連累到整個阮府啊!”
“哦?這么說,我還冤枉你了?”阮天策反問,“你若真是個癡情之人,不妨即刻去推了這門親事!即便平南王貴為親王,我阮府也不是軟柿子。再者說,他堂堂一個王爺,總不能因為別人不娶他女兒就遷怒全府吧!皇上圣明,必定不會允準。如何?”
阮天策一番話說得極其犀利,令天浩一時間竟然有些無言以對。阮天浩在心底微微帶了絲怨恨,今日的大哥著實有些反常,往日,他是不會如此咄咄逼人的。阮天浩徑自好笑地想著,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婚事延期之事嘛!
“阮天浩,你本就不是那光明磊落之人,又何必在我面前假裝?算了吧!”阮天策輕蔑地掃他一眼,繞過他,準備離去。
“大哥,你向來不是多事之人,和霜月也沒什么交情,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想起為霜月抱不平?”阮天浩的聲音在天策身后響起。
這是實話,雖說褚家、白家和阮家是世交,他們也都算是一起長大的,彼此交情甚篤。但是阮天策年長于他們三人,彼此間并不相熟。
阮天策腳下一頓,直視前方,淡然開口:“我并不是為白霜月抱不平,如你所說,我同她沒什么交情。我之所以說那些話,純粹是因為看不慣你的所作所為,尤其是你的道貌岸然!”這一次,不再停頓,大步離去。
阮天浩站在原地,嗤笑道:“大哥,你可知道,你身上哪里最招人煩?就是你這自命清高,總以為自己高尚于別人的秉性!”說罷,他也轉身離去,往阮府側院走去。
阮天策回到竹院,飛快寫下一張紙條,悄悄命人送往逍遙谷。
逍遙谷內,在苦等了兩日后,夜離終于又將蘇諾語盼回來。然而,蘇諾語時刻謹守本分,身邊又隨時有那個心云在,夜離幾次來到蘇諾語所居院外,徘徊之后,終究還是沒有邁步進去。
似乎,沒有找到什么合適的話題去同她攀談。夜離不想表現得太過熱絡,他了解諾語的性子,太過急切反而會得不償失。何況,她現在心中尚有他人,斷不會接受自己。
每日間,唯一令夜離期待的,就是午后的針灸。自從那次之后,每天同一時辰,蘇諾語都會前往為他施針。在那小半個時辰里,即便他們相談甚少,夜離依舊是全心沉浸其中。閉目去享受空氣中有她的味道,以及她小手不經意間的點滴觸碰……
這日黃昏之后,夜離正在書房忙碌,石海進來了,遞與他一封密信:“公子,夜塵公子著人送來的。”
“喜帖嗎?”夜離邊接過來邊隨口問道。夜塵離去前,曾經和他說過,此次回家最重要的事就是想在爹娘的見證下,給清然一個正式的承諾。沒想到這么快就有信了,夜塵的動作果然很快。
石海回答:“似乎不是。”
夜離笑著攤開信紙,信上只有寥寥數語,夜離唇角的笑容卻驟然消失,轉而變得帶了兩分戾氣。
“公子,是出什么事了嗎?”石海緊張地問。公子向來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何事能令他如此?
夜離一掌將信紙扣在桌上,怒道:“背信棄義的市井小人!”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石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遂大著膽子,問:“公子,您在說誰?”夜塵公子信中到底說了什么?
“夜塵在信中說,天浩下月初一即將完婚!”夜離說這話時,眼底一片陰鷙。
“什么?”石海驚呼,“和誰?”
“平南王的獨女,曼綺郡主。”冷冽的聲音顯示出夜離心底的怒氣。
石海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白小姐尸骨未寒,阮天浩竟然就做出這等背信棄義、狼心狗肺的事情!虧得白小姐這么多年來一心一意地喜歡著他!公子,這事若是被蘇小姐知曉……”
“石頭!斷斷不能告訴諾語!”夜離低喝著打斷石海的話,“諾語是個用情專一的人,這事若是叫她知曉,你叫她怎么受得了!”這是夜離最擔心的事,現在諾語沒有親人,沒有家。在她心中,興許阮天浩是唯一的希望,若是叫她知曉此事,她豈不是要崩潰?
石海心中驀地一動,說:“公子,何不早些告訴蘇小姐?她若早一日心死,您也能早一日抱得美人歸。何況,這個時候的蘇小姐心思最是脆弱,何不……”
話未說完,在夜離嗜血的怒視中,石海閉上了嘴。
“若如你所言,我趁人之危,和阮天浩那種背信棄義的小人還有何分別?這樣的話,休要再提!否則莫怪我不顧我們往日情分。”夜離的聲音陰沉著。
石海喏喏道:“是。公子莫要動怒,我不再說就是。”想了想,石海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公子,我只是不希望你再次錯過蘇小姐。”
聞言,夜離抬手搓臉,一臉疲憊地說:“感情的事,向來是勉強不得的。何況,對于諾語,我也不忍心勉強她。若是有一天,我們真有在一起的那一天,我也希望一切都是諾語心甘情愿的。好了,你下去吧。切記,不可讓諾語知曉。我一個人想靜一靜。”夜離揮揮手,示意石海離開。
“是。我知道輕重。”石海應道。
石海離開后,夜離心中愈加煩悶。阮家是京城的名門,阮家二公子和郡主的婚事必定會鬧得滿城風雨。諾語每一周又會離開逍遙谷兩天,那么這個事必定是瞞不住的。該怎么做,才能將諾語受到的傷害減小到最低呢?
想到阮天浩這個名字,夜離便怒不可遏。他、天浩和霜月,算是自幼的情分。霜月比他們年幼,自小就是個美人胚子,性子也沒有一般小姐的傲慢,很是討人喜歡。他和天浩都是自幼便喜歡霜月,都在靜靜等待霜月的長大。
當有一天,他親耳聽到霜月說喜歡天浩的時候,他只覺得天崩地裂,整個世界都坍塌了!然而,即便如此,他依舊告誡自己,這是霜月自己的選擇,既不能怪罪霜月,也不能遷怒天浩。所以,這么許多年來,他和天浩一直都是極好的兄弟。
他曾經和夜塵談及天浩與霜月的事,夜塵便不留情面地將天浩一頓狠批,說了他許多表里不一的事。那個時候他還曾指責夜塵太過武斷,沒想到,一語成讖,還真是叫夜塵說準了。
天浩是個什么樣的人,他現在已經無暇關心。此時此刻,他最擔心的人是重生之后的諾語。他甚至想找些理由,將諾語留在逍遙谷內,不讓她離開。
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翻來覆去地想了許久之后,毫無頭緒的夜離煩悶地起身,出了書房,往離月居的方向走。
沒走多遠,耳邊傳來一陣悅耳且熟悉的曲子。夜離腳下一頓,繼而面上露出驚喜。這首曲子是他少年時自己編的,那時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喜歡上霜月,那種少年時期的單純愛戀,令他沉醉其中,便有了這支曲子。
這支曲子他只在霜月面前吹奏過,絕無第三人知曉。沒成想,在當時那種情形下,又時隔多年,她竟然清晰地記得每一個旋律!夜離心中乍暖,這……算不算他和霜月之間的緣分?
循著悠揚的樂聲,夜離情不自禁地加快腳步,待得他來到離月居外,一眼便看見屋頂上坐著的女子。離月居的每間屋子都是可以上到屋頂的,這是在修葺房屋時,夜離特意囑咐人做的。他靜靜倚在門邊,抬頭仰望著屋頂吹簫的女子,臉上是沉醉其中的享受。待得一曲終了,夜離忍不住撫掌贊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