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負(fù)手站在吳府門外,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似乎對吳家的冷遇,一點(diǎn)兒都不放在心上,只自顧的游目四下打量著,如在游山玩水一般。
身后仍然只是跟著毛四。作為他的嫡系,其實(shí)湯氏兄弟更妥實(shí)一些,但是蕭天知道,御下之道在于平衡。
毛四雖然相比而言,有些浮躁勢力,但終歸是第一個跟隨他的。若是作為后來者的湯氏兄弟一來,便事事都取而代之,必然會讓毛四生怨,從而無謂的生出事端來。
所以,真正一些具體的大事,他會交給湯氏兄弟去做。但是每日跟在自己身邊,傳個話,發(fā)布個命令什么的,便仍是由毛四去做。
顯然,毛四對此相當(dāng)滿意,樂在其中。而湯氏兄弟中,湯善渾人一個,不會多想。湯隆卻是個明白人。對蕭天的安排,只會暗暗感激佩服,更不會有任何怨懟。
這一陣子,蕭天幾乎隱匿不出。每天只是象征性的往衙門里走一趟點(diǎn)卯,然后便將所有事兒扔給湯隆他們幾個,自己則貓?jiān)诩依铮尲依飪蓚€女人簡直是喜出望外。
對于外面的事兒,自有毛四每天按時匯報。隨著吳家在背后的發(fā)力,經(jīng)過這一段時間的折騰,京口縣市面上忽然涌現(xiàn)出大批的鹽行、鹽商。
這些人都是隨大流的,眼見形勢不明,又有吳徐兩家在暗中引導(dǎo),果然硬是將新政給阻礙下來。
到了后來,眾衙役連樣子都懶得做了。每日里只是溜溜達(dá)達(dá)的往各家鋪?zhàn)永镆换危镜拇叽僮兂闪藥拙溟e聊,再然后便是揣上幾個,對方心領(lǐng)神會遞過來的大錢,樂呵呵的自找樂子算完。
開始轟動全城的政令,至此,終于是徹底顯出頹勢,漸漸的也被京口縣人開始忽視。
若說縣衙一方是痛苦而郁悶,那么作為對立另一方的狙擊者,便是痛并快樂著的。
快樂來源于這場角力顯而易見的勝利,痛苦卻來自于巨大利益的分流。更急迫的是,兩家的貨倉,見底了。
從幾日前,徐懷遠(yuǎn)放貨便開始減半了,等到再也放不出一粒鹽的時候,市面上各家店鋪的存貨,也不過最多能應(yīng)付三五日了。
對這種情況,徐懷遠(yuǎn)同樣心焦如焚,他甚至比吳家還要焦急。因?yàn)椋沁h(yuǎn)去鹽場押貨的,可是他的親生兒子。
而蕭天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終于接到了呂方的信息,同時,聯(lián)合商會各項(xiàng)事宜也都全部到位。
時機(jī),終于成熟了。
今日一大早,蕭天忽然出現(xiàn)簽押房,也不理會眾人的訝然,往后衙與龐博匆匆會了一面后,便帶著毛四直奔吳家而來。
此時,眼見吳家下人進(jìn)去半天后,也不見有人出迎,身后毛四滿臉怒容,蕭天
卻是怡然自得,心中篤定。
“都頭,這老狗好不識趣,真真不知死活!”毛四站了許久,心中惱火,終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湊近蕭天耳邊憤然道。
他雖不知蕭天具體安排,但卻是少數(shù)幾個知道蕭天早有安排的。在他眼里,蕭天早已如天人一般,既然知道蕭天從開始就謀劃吳家,那么在他心中,吳家便已經(jīng)等若半只腳踏入棺材了。既然如此,這吳家今日還敢如此猖狂無禮,怎讓他能忍的下?
蕭天橫了他一眼,輕輕哼了一聲道:“遇事當(dāng)有靜氣!你若一直改不了這種浮躁的毛病,終此一生也無大成就。且安心看著,休要多言。”
毛四喏喏,不敢再言,心中卻忽然熨帖非常,連那被冷落的氣惱都消散大半。
都頭說啥?大成就!哈,原來都頭竟對自己有莫大期許,這于他而言,實(shí)實(shí)是大大的驚喜。與之相比,那吳家這點(diǎn)閑氣,自然便不算什么了。
正自心中暗暗自美的功夫,卻見大門內(nèi)人影一閃,官家吳安小碎步跑了出來,滿面堆笑的近前,沖著二人深深一揖,賠笑道:“勞煩都頭和四爺久等了,呵呵,那個….嗯,我家老爺偶感風(fēng)寒,不能親自來請,還請都頭恕罪恕罪。”
蕭天呵呵一笑,也拱手笑道:“豈敢勞吳員外大駕。”
吳安點(diǎn)點(diǎn)頭,卻不先往里讓,只站在門口道:“不知都頭今日來此,卻為何事?”
毛四臉色又變,兩眼狠狠的盯著他,心中怒意又忍不住冒了上來。這吳安不過區(qū)區(qū)一吳家奴才,不先迎了都頭入內(nèi),卻先問都頭來意,不用說,定然是那吳老狗的主意了。這擺明就是看不起都頭啊。
蕭天卻猶如未覺,只是挑了挑眉梢,便微笑道:“哦,也沒什么,不過是些衙門里的日常公事罷了。怎么,可是吳員外病體沉重,連見客都難以為繼了嗎?若如此,也罷,蕭某這便回轉(zhuǎn)就是了,倒是蕭某思慮不周,枉自好心了。呵呵,告辭。”
說罷,轉(zhuǎn)身要走。
吳安臉上神色一變,心中不由暗暗吃驚。蕭天說的輕描淡寫,什么衙門里的日常公事,可聽在他耳中,卻不啻于雷霆霹靂一般。
衙門里的日常公事?什么時候,衙門里的日常公事,輪到一個小小的衙役班頭來置喙了?而且,話里隱隱的透露,似乎這些日常公事,此人竟似還未得到龐博的同意,今日此來乃是自己之意。
這個蕭天,如今權(quán)勢竟一至如此了嗎?
想到這兒,再也不敢怠慢。眼珠兒微微一轉(zhuǎn),急忙上前一步攔住,賠笑道:“都頭何必著急,小老兒也只是好奇多嘴問一句而已,卻不關(guān)我家老爺之事。呵呵,請請,便請都頭里面奉茶。”口中說著,身子一側(cè)
,躬身肅客。
蕭天歪頭看看他,饒有趣味的笑笑,那笑容讓吳安心中猛的一跳,只覺自己好像被一條毒蛇盯上了也似。臉上笑容有些僵硬,卻只得努力保持著,身子卻愈發(fā)又彎下幾分。
毛四在后面看的大是暢快,對蕭都頭的手段愈發(fā)的佩服。
蕭天也未再多為難他,只是站在原地停頓一會兒,直到吳安額頭上都微微冒出汗來,這才輕笑一聲,邁步往里走去。
吳安如釋重負(fù),悄悄大出一口氣,抬手拭去頭上細(xì)汗,這才三步并作兩步的慌忙搶到前面,賠笑帶路。
此時細(xì)雨漸歇,風(fēng)中仍是透著濃重的濕意,但吳府內(nèi)處處回廊,倒也用不著再打傘了。
從門房里喚過小廝,殷勤的請了毛四歇了,這才躬身領(lǐng)了蕭天,一路往后轉(zhuǎn)去。
蕭天今日也是初次進(jìn)吳府,一路走來,但見回廊百轉(zhuǎn),花樹掩映,放眼看去,三步一個亭榭五步一個假山的,盡顯奢華之氣,不由心中暗暗撇嘴。
若是比較起來,這吳家院子的排場,只怕是比當(dāng)日所見龐博的那個綠柳別莊還要富貴。只是富貴歸富貴,卻多了無數(shù)的庸俗味道,遠(yuǎn)不及那綠柳山莊的雅致,境界立時便顯現(xiàn)出來。
直直穿過三道門,終于是在一處大廳前停下。吳安低眉耷眼的請蕭天進(jìn)去坐了,又讓人奉上茶水,這才告罪一聲,轉(zhuǎn)身下去。
蕭天也不著急,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放下,這才轉(zhuǎn)眼四下打量。他今日來此,為的就是進(jìn)一步刺激吳家。只要越早的跳出來,便越有利他施展手段。
如今他人已經(jīng)進(jìn)來了,這步棋便等若成功了大半,至于吳萬財裝模作樣的拿捏輕視,于他不過一笑而已。
這大廳也如整個吳府一個境界,所有物件都極盡奢華精美,連桌椅的邊角,甚至都以金飾包邊鑲嵌。
“這就是所謂的暴發(fā)戶了吧。”他嘴角微微勾起,噙著一絲恥笑,喃喃低語道。只是目光一轉(zhuǎn),忽然落到墻上一幅字軸上,卻不由的目光一凝,輕輕咦了一聲。
他前世縱橫天下,不知多少豪富死在他手上。那些人個個都是富可敵國之輩,家中手里的收藏,隨便一件都可謂是重寶。
他雖自己不通字畫,但對字畫的賞鑒卻眼力不弱。這幅字乃是標(biāo)準(zhǔn)的宋體,他對歷史了解不怎樣,自然不知道這宋體的究竟來歷。可他卻能看出來,寫這幅字的人,對書法一道,實(shí)實(shí)已是到了大成之境。
而真正讓他驚訝的,卻不是這幅字的本身,而是那落于一角的印鑒。
會之私制?!會之會之……怎么這兩個字如此熟悉呢?好像在什么地方聽說過。
他不由的微微皺眉,沉思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