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刻,再去談什么仁義道德、慈悲之心,那就完全是傻B了。蕭天從來就不是個心慈手軟的性子,此刻的他,忽然沉靜下來,精神力前所未有的,再次進(jìn)入后世巔峰時的境界。
周圍的一切細(xì)微變動,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甚至連墻根處雜草的微微顫動,都如細(xì)流入海、井中映月一般,在心頭浮現(xiàn)。
森寒的鋒刃似乎也變的慢了,而他的動作,卻忽然變得超乎異常的迅捷。
一個身子突兀至極的平躺了下去,甚至連一點征兆都沒有。他能看到,撲過來的這個叫阿貴的孩子眼中,猛地閃過驚慌失措的神色。那是一種完全出乎意料的震驚。
倒在地上的身子與刀鋒險之又險的平行錯過,一刀刺空的勢子,再也收不住。
眼見得那阿貴連人帶刀的向下落來,蕭天眼中驀地閃過一抹寒光。兩腿忽的曲起,再下一刻,隨著呯的一聲悶響,阿貴那小小的身影,已是張口噴出一口鮮血,倒飛而出。
脫手的尖刀在半空劃過一道曲線,翛然向上飛起。倒在地上的蕭天,身子忽然猶如被一根無形的繩子拖曳著,迅速向后一滑,隨即直挺挺的站了起來。
心中惱恨這孩子的歹毒,出手再不留情。袖子一揮,霍的原地旋身,一腳飛出,正中將落未落的刀把上。
咻!
空氣中響起一聲銳利的鳴響,正是那尖刀在這一腳的發(fā)力下,快速飛射撕裂空氣的破空之音。
對面的阿貴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呆呆的看著那一抹寒光,畢竟還是個孩子,這一刻,已然嚇的不會動了。
“不要啊——”
凄厲的呼聲響起,便在那刀鋒抵近的一瞬間,一道身影猛地?fù)涞搅松砬啊?
噗!一聲沉悶的刀鋒入體之音響起,血光迸現(xiàn)。
所有人都不由的愣住,連蕭天也有些發(fā)愣。從這個婦人奔來的身形,他早已察覺對方并不通武藝。可是,這一刻,那婦人卻如同神魔附體一般,愣是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撲了過來。
刀鋒整個穿透了她的胸膛,而后余勢不盡,又再那叫做阿貴的少年耳邊擦過,帶起小半片耳輪,在他而下直到脖頸后側(cè)留下一道深深的血槽后,才叮的一聲,插入身后的土墻上面。
阿貴似乎真的嚇呆了,兩眼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臉上忽然露出一副似笑非笑、又似哭非哭的神色。
“阿貴,我兒,你……..你有沒有事?哎呀,你流血了,你…….咳咳……流…….咳咳…….流血了………你,痛不痛?別怕,娘……..咳咳……來…….咳咳…..來了……”
這個可憐的母親,甚至絲毫沒察覺自己的傷勢,想茲念茲的,都是眼前的愛子。
大口大口的鮮血涌出之際,滿是疼惜愛憐的目光,卻始終不肯離開兒子的面龐。嘴中問的,眼里看的,也都是兒子的傷痛。
喉嚨中如同露了
風(fēng)的風(fēng)匣一般,婦人卻仍舊艱難的轉(zhuǎn)過身,如護(hù)雛的母雞,將兒子擋在身后。
兩眼努力的睜大著,看著對面暗影中靜默不動的蕭天,她緩緩的拜倒在地,以頭觸地,磕下頭去,口中低低的道:“蕭大……官人,我們不報仇了,我們不敢…..咳咳……不敢報…….咳咳咳……仇,我們這就走…….求你放…..放過我孩兒,他不懂事……他還小….還…..小……”
她大口的喘息著,胸前的洞穿,讓她已然臨近油盡燈枯。可是她仍然堅強(qiáng)的磕著頭,哀求對方放過自己的兒子。
隨著每一次的動作,更多的鮮血從她的傷口和口鼻中涌出,可她如同未覺,仍是機(jī)械的、艱難的磕下頭去,漸漸的,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小,直至不聞。最后,一個身子,便也在以頭觸地的姿態(tài)下,徹底定格。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這里本就偏僻,這個時辰就更不會有什么行人了。
晚間的秋風(fēng)似也在湊趣,突兀的忽然刮過,在高高低低的屋檐間掠起,帶起一陣嗚咽之音,仿若嚎泣也似。
暗夜、長街、滿地的鮮血,一個跪地不動的婦人,和一個滿眼呆滯的男孩………
此情此景,饒是蕭天心如鐵石,也終是再也難起殺心了。旁邊喬冽早已看得傻了,臉頰上一個勁的抽搐著,嘴中喃喃的,不知在低聲念叨著什么………
“你…….走吧。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是為了什么,口口聲聲要找我報仇。看在你那母親面上,我只說一遍,蕭某自打來了這里,雖結(jié)下一些恩怨,但手上卻從未沾上任何人的血。你信也罷,不信也自隨你。不過,倘若你仍想找我報仇,最好能想想今日之事,想想你這可憐而又可敬的母親!言盡于此,再有下次,就休怪蕭某辣手無情了!”
沉默了良久,蕭天終是仰天長長吐出口氣,冷冷的看著仍如石化般的阿貴,淡淡的說道。
他是殺手,但卻不是儈子手。這個母親為了保護(hù)兒子,最終爆發(fā)出的那種強(qiáng)大的力量,終于還是深深觸動了他。
所以,他明知道眼前這個小子,怕是今后一個極大的隱患,也終于還是決定,暫且放過他這一次。
今晚之事,顯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動的。如今在這京口一地,他連問都不用問,這么針對他的,唯有一家。
今晚的帳,就統(tǒng)統(tǒng)記在那對父子頭上就是了!他暗暗的想到。
交代完了,遠(yuǎn)遠(yuǎn)的招呼了仍有些不太清醒的喬冽,兩人轉(zhuǎn)身離去。
“娘啊——”
走不幾步,身后忽然傳來一聲暗啞低沉的嘶呼之聲。那聲音不大,似在極力的壓抑著,壓抑到了近乎一種臨界點。從而使得其中那種深藏的悲痛,反而更甚于嚎啕大哭。
聽著這如魔怔的呼聲,蕭天和喬冽兩人的身子都是不由微微的一震。
蕭天不過是一震之后,隨即輕輕呼出一口氣,便又在舉步前行。
而喬冽,卻是忍不住駐足回頭看了一眼,隨即激靈靈打個寒顫,顫聲對蕭天叫道:“大哥……..”
蕭天腳下一頓,卻并未回頭。只淡淡的道:“有因必有果,路,都是自己選的。走吧,你不是神,你什么也做不了。”
喬冽默然,又再回頭看了一眼,終是長嘆一聲,轉(zhuǎn)身跟上。
“蕭天!”
才走出兩步,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厲喝。蕭天眉頭一皺,停下腳步,靜靜的轉(zhuǎn)過身來。一雙眼睛平靜的看著聲音來處,無悲無喜。
“你害死我父,殘殺我母,此仇此恨,我必殺你!”
黑暗中,少年雙手橫抱著母親的尸身,半邊身子全被鮮血染紅,一雙眸子透出瘋狂的赤色,死死的盯著蕭天望過去的眼神,一字一頓的說道。
“該說的,我都說了。”蕭天面色如亙古的頑石一般,絲毫不為所動。語氣中,卻是森冷冰寒。
“你要來只管來,不過,我不會再留情!”
說罷,再也不理會他,轉(zhuǎn)身拉著喬冽便走。
“我父吳成,我叫吳富貴!你記住了,記住了!我必殺你,我必殺你!你今天不殺我,你會后悔的,會后悔的,哈哈哈哈….”
暗夜中,身后少年聲嘶力竭的呼喊著,及至最后,卻又突然狂笑起來。那笑聲中,透著說不盡的怨毒和瘋狂,直如夜梟啼叫、野獸嘶嚎。
蕭天腳下微微一頓,但也僅僅只是一頓,隨即便又坦然邁步而行。身后,凄厲的呼聲漸漸遠(yuǎn)去,終至不聞。
“吳成?!我想起來了,大哥,那不是……..”身旁的喬冽聽著那少年的笑聲,不由的心底泛起陣陣寒意,抖瑟了一下,猛地站住,伸手扯住蕭天衣袖急道。
蕭天轉(zhuǎn)頭,平靜的看看他,淡淡一笑,反手扶住他肩膀,一邊拉著他往前走,一邊淡淡的道:“我記得,吳家那位管家嘛。撞死在大堂上的那個。”
喬冽急道:“大哥既然記得,剛才怎么不解說明白?那小子已經(jīng)瘋了,只怕日后定是個大麻煩!”
蕭天輕輕搖頭,嘆道:“事情明擺著的,他口口聲聲說是我害死他爹,這必然是有人誤導(dǎo)挑唆的。他先入為主,今日又死了母親,如何肯聽的進(jìn)去?只怕我再解釋,也只是讓他覺得我理虧,怕了他了。”
喬冽恨恨的跺腳,怒道:“他母親是自己撲過來挨刀的,跟大哥有什么關(guān)系?若不是他誤信人言,又費盡心機(jī)來行刺大哥,何來今日慘劇?”
蕭天嘆道:“說這些作甚?你覺得,他可是愿意跟你坐下來講理的人嗎?”
喬冽氣結(jié),憋紅了臉孔。半響,又怒道:“這必是吳家父子使得手段,真真該死該殺!”
蕭天眼中閃過一抹寒意,嘴唇抿了抿,卻并未答話。仰頭看了看天邊,稀薄的月牙子漸漸有些清晰起來,淡淡的銀光中,忽然現(xiàn)出一點黑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