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柱子手中掐著幾個包子,跟在他身后,吃的滿嘴流油。毛四和喬冽一起去了東京,大柱子便接替了他的位置。
用毛四的話說,這可是天大的福氣,若不是看在一直以來兩人交好的份上,怎么也不會讓這個機會給他的。不見那麻六兒盯著好久了嗎?
大柱子其實一點也不在乎,只不過在他心中,蕭都頭確實是個好人,而且還是自己的上司,自己幫他做事那是天經地義的。當然,像現在這樣,總能隨時掐幾個大肉包子落肚,就更是幸福中的幸福了。
所以,大柱子現在絕對非常在意這個營生了。
今個兒是那位杭州府捕頭戴宗上路的日子,蕭天親自來送,大柱子自然也就亦步亦趨的跟著了。
雖然,在他心中,對于杭州府那幫來人一個都看不上眼,但誰讓蕭都頭卻與那個戴宗不知怎么就成了朋友了呢。
好吧,看在咱家都頭面上,賴爺給你這面兒,大柱子悻悻的想著。
蕭天卻不知道身后這渾人的心思,此刻他望著那遠去的帆影,心中想著的,卻是與戴宗這幾日的交往。
后世總說古代封建社會如何如何,對那個時代所謂的忠君思想,雖也有些正面的肯定,但其實更多的,卻是一種批駁。
蕭天原本對此并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但是當此時此刻,真正的融入這個時代后,聯想到后世的觀點,他心中卻唯有一種沉重和尊敬。
在明知道自己效忠的君王,其實并不怎么開明圣賢的情況下,戴宗卻仍是固執的堅持著那份忠誠。用他的話說,這不是什么愚忠,而是做人的原則。
人無完人!能讓大宋富庶如此,至少比以往那些朝代好多了。
這是戴宗親口說的。說這話時,看向蕭天的目光中,明顯帶著幾分勸勉。
蕭天明白他的意思,也只能是暗暗感嘆了。如戴宗這樣的,只怕天下不知凡幾。從來到這個時代所認識的人中,幾乎十有八九都是。如郭亨伯,如李綱,如龐博,甚至自己的女人梁紅玉……..
蕭天沒想去改變什么,他不是神仙,也沒那興趣去搞什么改朝換代,推廣新思想的想法。存在的就是道理!每個時代,每個人,都有其特質。一個兩個人的力量,根本翻不起任何浪花來。蕭天現在想的,只有融入,而不是改變。
東南的局勢,他按照后世所知的進程,結合著這個時代的信息講解給戴宗聽了。
戴宗愁緒發散了不少。雖然仍是半信半疑,但終歸不像開始那般郁郁了。
經過幾日的準備,北上諸般事宜都到位了,戴宗揮手與蕭天告別,毅然而去。在他之前,馬振的東大營已先一步開拔,為后面大隊開路。
蕭天這一送,等于是將京口縣自己有利的幾個最大的籌碼,全都送走了。后面的局面,想想都讓人頭疼。
不過蕭天并不怕。雖然少了依仗,但換一個角度來想,卻也等于沒了牽掛。
對于一個殺手來說,沒了牽掛,就等于沒了束縛。敵人勢力再大,一時勝不了也不會對他產生威脅。他想走,這天下沒有能留得住他的。
再說了,現在不
管怎么說,龐博仍然是這京口的縣令。他在一天,就沒人敢忽略他,哪怕這個縣令再如何好脾氣,但誰也不能忽視他手中掌握的權利。那是天子賦予他的權利,這個時代,天子,真的就是天!
吳家這陣子氣焰很是囂張,在徹底鏟除了徐家后,大刀闊斧的對先前幾家不對付的大商展開了攻勢。只這幾日,便有兩家商家,被擠兌的放棄了京口的生意,徹底淡出京口縣。
聯合商會的許多商家都有些急了,喬冽走了,范家也回了北地,若不是還有徐長卿在旁幫襯著,郝老實簡直要上吊了。
眼見得之前大好局面,一朝崩坍,老頭又是發愁又是懊悔。懊悔的是,以自己的性子和能力,果然沒有能玩的起這個游戲的資格,現在想退也來不及了。無他,在郝姑跟了梁紅玉走了后,誰都知道他和蕭天是怎么回事兒了,吳家絕不會放過他的。
發愁的,也正是因此。眼下吳家的刀已經舉起來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落下來。落到自己頭上還沒什么,閨女已然有了歸宿,自己也算沒了心事。至于這個小店,能保住是運氣,保不住也沒什么,隨他去了。
可是,要是因此讓商會里的會員遭到損失,只怕自己還有那個便宜女婿,便是連命都壓上也不夠賠的吧。老頭快要愁死了,幾天來就剩唉聲嘆氣了。
蕭天看在眼里也不勸,說再多都沒用,只有等機會。這個機會就是王文炳。
如果說馬振等人是自己的后盾,那么王文炳就是吳家的后盾。自己的后盾被調走了,王文炳難道就能一直停留下來?他終究也是要回杭州的。
想要對付自己,因為有了五皇子的影子,這老家伙顯然不夠看。唯一的辦法就是返回杭州,讓朱勔以一方大員的身份出來才行。而在沒真的有把握將自己如何之前,吳家也只能狐假虎威的耍耍威風,不會真的對所有人下死手。
當然,損失必然會有一些,但不怕,只要王文炳離開京口,沒了那旗牌,蕭天就有辦法對付他們了。
而且,吳家現在鬧得越兇越好,他們鬧得越兇,就越不得人心。記恨他們的人就越多,以后要對付他們時的阻力就越小,反之,助力就會越大。蕭天想的清楚極了。
所以,蕭天在等,像個耐心的獵人一樣,靜靜的等著關注的獵物落網。
“所有的貨截至今日,算是都拋干凈了。眼下咱們手里,除去七七八八的打點,大約有兩萬貫左右,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徐長卿緊了緊身上的袍子,舉杯將一口酒飲下,看著蕭天問道。
一個多月了,范家的銀子終于到位了,那批黑貨徹底清理完了,徐長卿也算空閑下來。
眼下北方已經進入冬季,但大江以南,仍殘留幾分暖意,但有種濕冷氣息,也漸漸彌散開來,讓如徐長卿這樣的書生體質,很是難受。
這期間,吳家縱橫捭闔,攻勢凌厲,在獲得了巨大利益之后,果然搞的天怒人怨,已是不知積攢下多少怨氣。
只可惜吳家父子絲毫沒這種覺悟,在他們看來,經過這許多時日,無論他們怎么折騰,甚至連郝老實的四季春都擠兌的快要關門了,蕭天都沒任何動作,果然是沒了后盾底氣不足了。
甚至,連搞出那
個新政的縣令龐博,一直以來都靜默無聲。再也沒提出什么執行新政,又或是對目前局勢發出任何自己的聲音來。這意味著,敵人都怕了。
窮寇莫追?屁!在吳家字典里,沒有這詞兒。有的,只是痛打落水狗才是!
若不是王文炳始終對蕭天手中那面玉牌顧忌著,一再的攔著吳家馬上找蕭天麻煩,怕是郝老實的店就不是快要關門了,而是直接變成吳家的了。
對于這些情況,其實龐博早和蕭天通過氣。雖然沒具體問蕭天后面怎么做,但從蕭天從容不迫的神情,就心中安定下來。
對于這個年輕人,龐博始終有種看不透的感覺。不過這些不重要,他要做的,就是完全支持就行了。
所以,在這種心里下,對于眼下的局勢,龐大縣令自然不會去多說什么,多問什么了,一切,交由蕭天去折騰吧。
當然,唯一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就在龐大小姐那兒。雖然從上次酒樓事件后,龐大小姐已經開始暗暗佩服這混蛋了。但表面上卻是絕不肯露出一絲半點的。
拿眼神殺死你!這是龐大小姐每次見到蕭天時的絕招。她始終堅持,如今的局勢全是蕭混蛋造成的。就算沒那個王文炳,就算最終自己一方勝了,那也是蕭混蛋的勝利。而自家老爹,不過是被利用了,根本沒得到任何好處。
至于這種怨氣,其中有幾分是因為老爹被利用而發,就很難說清楚了。
這從龐大小姐身邊貼身丫鬟梧桐的話中就能猜到幾分。梧桐的原話是:蕭都頭安排了那么多女人出去躲太平,可不知最麻煩的終歸是咱們龐家。他想到那么多,怎么就不想想我家小姐?哼,小姐很生氣!非常非常的生氣!
蕭都頭顯然沒有意識到其中的貓膩,或者說就算察覺了一些,也壓根沒仔細去深思。
所以,這些時日來,除了偶爾去跟龐博報個道,其他時間甭想見到他的身影,這讓龐大小姐不由的咬牙切齒,偏偏卻沒個發泄處。
而這其中,完全知道蕭天心思的,便也只有徐長卿一個。說白了,好多打算,都是出自兩人共同商議的結果。
可徐長卿既然出來了,自然也不只是為了幫蕭天對付吳家。更多的,是想有個地方發揮出自己的智慧。所以,眼下問出這個話題,蕭天自然明白其中真實的含義。
“亂世就要來了。”
蕭天舉著杯子,卻并沒有去喝杯中的酒,就那么停在嘴邊,眼神卻穿過窗戶,望向不知何處的天際,答非所問的嘆了一句。
徐長卿的眼神中,忽然有一股莫名的神色閃過,但卻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蕭天收回目光,抬手將杯中酒飲下,這才看向徐長卿,微笑道:“長卿兄問我以后的打算,呵呵,亂世之中,我只想能好好的活下去。也讓我的家人、朋友,都好好的活下去。”
說到這兒,深深的看了徐長卿一眼,又加了一句:“我說的好好活下去,是有尊嚴的活著!”
徐長卿眼睛愈發亮了起來,伸手拿過酒壺,默默的給兩人杯子填滿,然后舉杯一敬,這才平靜的道:“要我做什么?”
蕭天一飲而盡,嘴角浮上幾絲笑容,眼神忽然深邃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