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二人的動作明顯都有些遲緩了,經過了這么久的劇斗,對人的身體素質,是一種極大的考驗。
饒是牛皋張奎二人都是悍勇一時的驍將,在兩百多招的對拼之后,終于都感到了疲乏。
呼哧呼哧的喘息之聲越來越粗,聽在已漸漸靠近的湯懷耳中,不驚反喜。
好機會!對方如此虛弱之時,焉能擋住自己蓄勢一擊?若能趁此擒住對方這員大將,說不定還能迫使對方,放自家兄弟二人一條活路呢。至于手下實力大損,只要人活著,大不了忍一時之氣,慢慢再謀發展就是。
他心中暗暗盤算著,眼中光芒大盛……..
驀地,心中忽然警兆大升,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只在瞬息之間,鋪天蓋地的便將他緊緊裹住,讓他竟不敢再動上一動。
那感覺,就仿佛忽然身處在了九幽地獄,被一只來自恒古洪荒的野獸盯上了…….
是那個人!
他額頭大汗涔涔而下,心頭劇烈的跳動之下,只想狂喊出來。
極慢極慢的一點點抬起頭來,生怕動作一大,便會招致那兇猛毀滅的打擊到來。
眼簾中,映入的是一雙漠然的眸子。清澈如水、森寒如冰!那是一種死寂到了極致的眼神,真正的漠然。不但漠然他人,甚至讓湯懷有種感覺,這對眸子的主人,對自己的生命,怕也是一種漠然。
唯有見慣了生死、看破了生死、超越了生死的心境,才能凝成這種漠然。那該是要經歷過千萬次的生死磨礪吧,他不期然的想道。可那人,看上去才不過弱冠之年吧,怎么會有這種可怕的經歷?
冷汗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冷冰冰的,有種針砭刺骨的寒意。
嚓、嚓、嚓!
蕭天動了,一步一步走的極為緩慢,不沾絲毫煙火之氣,仿若閑庭散步也似。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那么淡淡然的走來。
可在湯懷感覺里,卻只覺的天地間似乎突然沒了任何聲息。唯有那足音回蕩,一聲大過一聲,最后直如黃鐘大呂一般,帶著某種玄妙的韻律,竟而使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他身周空氣似乎都要凝固起來,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勉強吸進肺里的氣息,也不再似往日那么舒暢,反而卻帶著一種刺痛,讓他極是辛苦。
身子微微顫抖著,先是幅度極小的抖動,慢慢的,那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劇烈,腦中有種不可遏制的壓迫,壓迫著他欲要彎下腰去,伏地叩拜那偉大的君王一般。
“不!”
猛然間,他聲嘶力竭的嘶吼出聲,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向后連續退出七八步,這才覺得身周猛然一松。下一刻,大量清冷的空氣,猛然吸進肺中,令他呼吸陡然暢通起來。
呼呼大喘著,只覺的后背冷意浸骨,竟是不知何時出了一身的大汗。此時被風一吹,頓時透體冰冷。
他滿面駭然的看著對面也是面露驚訝的蕭天,心中的驚懼,實在已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
這是什么功夫?竟然能奪人心志到此等地步!剛才若非他心志堅俞,遠超常人,只怕已經徹底失去了反抗的余地,只剩任人宰割了。
這人,真真是可畏可怖!
他這里驚懼悚然,對面蕭天也是訝然不已。他運用的是勢。
所謂的
勢,其實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并不屬于什么武藝的范疇,而純粹是一種意念上的驅動。
這種勢,聽上去很玄,但很多人其實都有。比如那些從戰場上下來的百戰老兵,還有那些身居高位、掌控他人生死的高官,他們都有這種勢。
只不過,普通人的勢,都是不知不覺中發散出來的。而他的勢,卻是實實在在的可以催動。這是他的秘密,是他所以能縱橫天下,為數不多的最大依仗之一。
沒想到,這個大宋時空,區區一個小小的山賊,竟然能在最后關頭,從中掙脫出來。這份心志毅力,真真讓蕭天刮目相看了。
“你,不錯。”
他輕嘆口氣,隨即又搖搖頭,淡淡的道:“可惜了,看樣還是要費上一番手腳。來吧,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既然不能輕松解決,他便索性徹底放開。若能痛痛快快一戰,也是一種享受。
幽虎,從來就不怕戰斗!相反,他渴望戰斗。唯有戰斗,才能讓他不斷的錘煉自己。
手中的大槍慢慢抬起,遙遙指向湯懷。蕭天兩眼中無悲無喜,清澈如井中映月,發出無聲的邀請。
此時此刻,湯懷在終于脫離了蕭天的氣勢逼迫后,總算是漸漸恢復了心境。眼見對方長槍遙指,哪里還敢再有半分懈怠。
手中單刀斜向下略垂,左手搭在右手上,鄭而重之的微一抱拳,卻是先行過了一禮。
蕭天微微一怔,隨即恍然。淡然一笑點點頭,槍頭也是略低,算是還禮的同時,淡淡的道:“爾自放心,某但與你戰,不會插手那邊。”
湯懷心頭一松,深深看了蕭天一眼,這才猛然暴喝一聲,當即搶先發動。腳下進步連環,只兩個跨步間,便要往里搶入。
兵刃之戰,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他手中單刀,比之蕭天的長槍足足短了一倍有余,若是不能搶入內圈,便只有挨打的份兒。所以,這份先手優勢,其實搶的不是出招的快慢,而是距離的長短。
蕭天眼中閃過贊許,腳下卻毫不凝滯,順勢小退兩步,原本低垂的槍頭忽的飛起,恰如潛伏的長蛇,突然吐出蛇信,只微微一擺,便直直刺向湯懷肋下空擋之處。
這一招,名為中平扎槍。六合槍法,首次在這千年前的大宋時空,閃亮登場了。
槍聲颯然,帶著一股惡風攸忽而至,槍式并無什么出眾的地方,卻勝在平穩中正、堂堂皇皇,恰如謀略中的陽謀,磊落平實,避無可避。除了正面應對,再無別法。
只此一招,湯懷心中便莫名的一沉。窺一斑而見全豹子,武藝之道,萬變不離其宗,招法招式再怎么花哨,但真正見功夫的,卻是其中蘊含的意。
有了意的招式,才能真正發揮武藝的威力。蕭天一招中平扎,樸實古拙,卻是將那股槍意體現的淋漓盡致。
翻腕錯身,單刀刃內背外,左手搭右手同時叫力。
鐺!
一聲大響過處,烏影斜蕩,青光震顫,湯懷身子連連顫動著,腳下已是不可遏制的向后倒退三四步。手臂不由的陣陣發麻。
好大的力氣!
“呵呵,再來!”
不待他暗贊完,對面的蕭天卻是毫不給對方絲毫機會,大槍借著向外一蕩的勢子,
后把一甩,整條槍猛然掄圓了,忽然之間竟然從右邊甩到了左邊,竟是將大槍做棍棒使了,自左邊直奔湯懷腰間砸去。
甩把掄槍!
又是三十六式中的一招殺著。
相比起來,這一招卻是忽如其來,直如羚羊掛角,飄飄渺渺之際,不見絲毫征兆。
湯懷嚇了一跳,慌不迭的縱身跳起,險險避過。剎那之間,只覺小腿上肌膚欲裂,卻是受那槍風所激,不由心下駭然。
眼見那槍影總算是躲過了,以常理來說,再要進擊,則必須抽槍返回,而后再或刺或扎。兩下里廝斗,皆便都是這種規則。
是以,湯懷想當然的也是如此想的。方才兩招雖然一奇一正,讓他頗為狼狽,總算是過關了。那么,下面就該自己覷準機會反擊了。
念隨意走,身隨念動。
右腳用力蹬地,猛然跟進半步,中心探低,下一刻,便是要急往前趨,單刀發威了。
哪知就在此時,異變陡生。那條掃出去的槍影,忽然違背了所有定律,并未如先前所料那般撤回。而是就此在極小的范圍里劃了個半弧,然后突然加速,由下而上,猛然間便往湯懷咽喉處挑至。
朝天式!
又是三十六式里的一招妙著!
勁風砭骨,烏沉沉的槍尖泛著森冷的寒意,湯懷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咽喉處的皮膚,此刻被生生激起的那種顫栗。
來不及變勢子了,一個身子猛力的向一側翻去,側倒的同時,本要揮出去的單刀變揮為拍,啪的一聲擊在堅硬的山地上。
借著這一擊之力,一個身子在半空連續翻滾著,堪堪直退出七八步遠,終是躲開了那如跗骨之蛆般的槍影。
渾身肌肉突突突的輕顫著,后背處,剛剛有些干涸的冷汗,再一次浸透了衣衫。
三招!只三招,便已讓他的逼近企圖徹底終結,湯懷此時的心情,簡直沮喪郁悶到了極點。
這便如一個正滿心激蕩,想要長聲高呼之際,偏偏還不等呼喊出來,卻被人生生的壓了回去,然后一憋再憋,直到全給憋了回去算完。
尼瑪,這還不得給憋出內傷來啊。
所以,湯懷現在就是這種感覺。實在,太…..受傷了。
“好!再來!”
世上事便總是這樣,如同力量的作用。一邊受傷,另一邊就會暢快。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顯然,作為湯懷的對手,蕭都頭正好享受著這種反作用力,而且感覺很爽。
真正第一次用長槍這種兵刃對敵,能如此暢快的施展出來,讓他有種忍不住想要長嘯的沖動。
這一刻,蕭都頭對于槍的使用,可以用興趣盎然四個字來形容。
偷步三扎槍、伏虎式、鐵牛耕地、靈貓撲鼠,得理不饒人啊。暢快的蕭都頭窮追猛打,一出手便是連環進擊,又是四招相連而至。
湯懷這個郁悶啊……..
這是步戰好伐,什么時候這步戰的槍法如此刁鉆了?湯懷有種想哭的沖動…….
不能再這樣了!這樣下去,自己便全剩下挨打了。既然不能以正勝,便唯有出奇招扳回先機了。
他默默的想著,努力化解對方源源不斷的攻擊的同時,目中清光一閃,已是想到了一招妙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