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兒們耐不住?神仙也耐不住啊!
數九寒冬的,尤其又在山里,那刺骨的寒意更是加了三分。
湯懷和張奎怎么也想不到,那只肥羊從蕭縣出發,直直走到晚上才到了山邊邊上。隨即,便是安營扎寨,竟而就此宿在了那里了。
這尼瑪不科學啊!
換誰剛在城里一舉殺散了覬覦自己的敵人,又得知了沒人再敢打自己注意了,剩下的還不是快馬加鞭的趕路,好早一步進入下一站城池安頓?
怎么偏偏這隊鳥廝,卻如此懈怠,慢吞吞竟比蝸牛爬快不了多少。這幫狗官差,想來定是平日里便偷懶耍滑慣了,卻讓自家白白算計了這許多心思。
偏這幫鳥廝扎營的地方,離著自家埋伏處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倘若一來自家就沖出去,不用沖到一半就會被發覺。以官軍的弓弩犀利,即便最后自家勝了,估計也要填上一大半的性命。
要是那樣的話,日后在這河北道上,兄弟二人哪里還能稱雄稱霸?即便不被人吞了,日子也絕不會好過了去。
是以,眼下局面只能由奇襲改為偷襲了。若要偷襲,就得保持絕對隱秘寂寂,只要挨到夜里,才能借著夜色悄悄摸出去,使得偷襲成功。
這天殺的姓蕭的,原本見他武藝著實不俗,又被郭亨伯那狗官如此看重,想來便該是個犀利人物。哪成想竟也和平常所見的官軍一般,憊賴懈怠如出一轍,真真…….阿嚏!凍死你家爺爺了。
兩位頗通兵法的山賊老爺,一邊恨恨的咒罵著,一邊小聲驅使著一眾賊人起身。
整整三個時辰啊,好歹總算熬到了過了子時。這要是再多上個把時辰的,這仗也不用打了。劫人?怕是到時候只等人家來撿冰人兒吧。那還得有個前提,是人家能發現這些趴在半山腰里,藏在石坷垃后面的人棍兒才行。
一桿子人剛爬起來,個個都是面色發青嘴唇烏紫的,頭發眉毛上蒙著一層白慘慘的白霜,乍一看直如山魈厲鬼一般。
甚至一半的人腿都凍的不打彎兒了,只能努力一蹦一蹦的,扮鬼都不用化妝,整一個活脫脫的僵尸。
直到奔出小半個時辰,總算漸漸回過來一絲暖意,湯張二人對望一眼,俱皆是滿臉的苦澀悲愴。但愿接下來一切順利,不然,這番罪遭的,可不要令人郁悶死。
小半個時辰,放在平日里,足夠大伙兒出其不意的殺到肥羊跟前了。可這會兒…..唉,都是眼淚啊。
寒風中,一幫子白毛人形生物,抖抖瑟瑟的艱難向前挨著。如此倒也省事兒,不必叮囑什么,整隊人行進之中,竟也做到了悄沒聲息,倒和了偷襲的要義。
噗!
啊!
一聲低沉的響聲,隨即一聲悶哼。
湯懷激靈靈打個冷顫,急忙一揮手令隊伍停下,目光警惕的向四周梭視著。
“當….當家的,”一個抖索著的小賊跌跌撞撞的靠了過來。
“什么情況?”湯懷沒理會,仍是注視著四周,旁邊張奎怒氣勃然,瞪著那小賊低喝道。
“沒…沒….阿嚏!沒事兒!”小賊努力想擠出個諂笑,但是冰凍之下,卻只讓臉頰扭曲著抽抽了幾下,一時間那臉竟猙獰的詭異起來。
張奎看的心頭一陣的發毛,不由猛的打個寒顫,這才反應過來,怒道:“你這潑才,作甚么鬼樣,不用扮都跟鬼一樣了。沒事兒是什么情況?”
小賊心中委屈,面上卻不敢表露半分,矮了矮身子又道:“只是有個兄弟,不小心踩到一處隧隙里,凍僵了之下不覺,折了腿……”
張奎心頭一松,大出了一口氣。隨即卻又大怒,一幫廢物,可險險沒嚇死個人,真真可殺。
待要發作,湯懷終是轉過頭來,沖那小賊揮揮手,淡淡的道:“使人
將那兄弟抬了,先自回寨里去就是。通告前面弟兄,仔細留意腳下,寧可慢點也莫出了岔子。”
小賊慌忙應了,轉身急急走了。相對二當家的,還是大當家的更體貼些。
這邊眾賊重又上路,張奎凍了一晚上,此番氣兒又沒發作出來,悶悶的臉如鍋底一般黑。
湯懷跟他搭伙日久,早知他脾氣,笑著勸道:“二哥惱些甚,小小意外而已。都是自家兒郎,你總這般打罵,若寒了他們心思,這勾當可靠誰去做?你若終不解氣,一發將性子使在自家頭上就是,自家早做了這許久的出氣筒,卻是習慣成自然了,左右不妨事了。”
張奎聽他這么一說,臉上不由露出赫然。正如湯懷所說,兩人搭檔這么久,每次都是湯懷笑語溫言勸著,有時候急了,也不管大小的,那脾氣自然也就落到了湯懷頭上,卻是好生慚愧。
想到這兒,嘿嘿干笑兩聲,涎著臉訕訕的道:“哥哥讓著我,小弟豈有不知。我沒氣,就是凍的久了,這舌頭倒似不好使了,嘿嘿,嘿嘿。”
湯懷笑笑,伸手拍拍他肩膀,正要再說些什么,卻忽聽前面接連又傳來幾聲痛呼,不由的臉色猛然一變,眼中登時射出凌厲的光芒。
“閉嘴!怎么回事?”低聲喝住幾個慌亂的嘍啰,這才趨前幾步,迎著幾個返身回來的身影問道。
當先一個嘍啰呼呼直喘,嘴中正自咒罵不已,猛抬頭聽到問話,見正是兩位當家的,不由的臉一垮,忿忿道:“回當家的,不知哪個缺德的,卻在這當道放套子,咱們幾個兄弟不查,凍的僵硬之下被傷了腳,這些個天殺的……..”
嘍啰說罷,又是大罵不止,湯懷眼光閃爍,面色卻是越來越難看起來。
猛然揮手讓嘍啰閉嘴,兩眼瞇著向前看了半響,這才低聲問道:“這里離著那話兒只有半里了吧?”
嘍啰遲疑著點點頭,旁邊張奎面上一驚,猛然轉頭看向湯懷,低呼道:“哥哥,你可是懷疑咱們被…….”
湯懷皺著眉不語,沉吟了片刻,又使人將前面斥候喚回來,仔細問道:“肥羊可有什么動靜?”
斥候搖頭,回道:“沒,除了一伍卒子來回在外巡視,只有火堆前面有三個人在喝酒說話,瞧模樣,正是打頭的幾個,不過都沒異常。”
張奎面色一松,輕輕呼出一口氣,低聲道:“這便是了,我就說嘛,這般寒夜,連咱們自個兒都沒成想潛伏這么久,那鳥廝又不是神仙,又怎能知曉……..”
湯懷卻是目光閃爍不定,揮手打斷他話頭,又一再問了斥候那邊幾人的神態,這才打發人下去。
張奎有些不以為然,輕輕跺了跺腳,催促道:“哥哥,不能停,再這么不動不作的,便只凍也把人凍死了。咱們這凍僵了手腳,那邊卻烤著火舒舒服服的,一個不好被發現了,可真就只剩等死了。如你所說,左右不過幾個小小意外,若是有詐,這許多功夫,怕不早圍了上來了,那容咱們在這兒啰嗦。快走吧。”
湯懷聽他催促,終是強自按下心頭那股不安,勉強點點頭,轉身吩咐眾嘍啰仔細再仔細,如果再發現什么陷阱之類的,便要立刻回報。
眾嘍啰應了,轉身再去時,果然比之先前又再加了十分的小心,這一次,卻是甚是順利,直直摸到了遠處營帳一箭之地,也未再碰上任何陷阱。
有了這一路活動,眾賊手腳也終于活動開了,雖仍不如往日那般靈活,卻好歹不似先前那般玩僵尸跳了。
張奎兩眼死死盯著遠處那團火光,臉上露出嗜血的興奮,扭頭看向一旁的湯懷,眼中有詢問之意。
湯懷此時也是心頭松了口氣兒。想來方才接連兩處陷阱,果真都是意外,那么,接下來,就是兄弟們的饕餮大宴了。
不自覺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從懷里掏出溫熱的布開始往手上纏了起來。
如此大寒的天氣,刀劍鐵具被寒氣浸透,若是一個不小心,直接用手去抓,說不好就會連皮帶肉的粘上去。作為老行伍,這點常識都是明白的。
所以,每個人在出發之時,就會在懷中塞一塊布條用體溫溫著,直到準備廝殺時,才會取出纏繞到手上。
而這個動作,也等同于一道無聲的命令,告訴大伙兒,戰斗,要開始了。
眾賊紛紛而動,眼中放出狼一樣的光芒,臉上滿是興奮的紅潮。自家兩位當家的,都是河北道上響當當的字號,武藝一向拍在前三,這些年來,闖下諾大的名頭,從未讓大伙兒失望過。
今天,他們將再創輝煌。據說前面那肥羊,是大奸臣王黼給皇帝老兒的新年賀禮,若是此番做下這一票,山寨里老老少少一大家子,可是要實實落落的過上個肥年了。
想到那番美景,眾賊不約而同的都是心潮澎湃、熱血賁張,兩眼也漸漸血紅起來………
然而就在此時,忽然幾聲突兀的梟啼之聲響起。寒夜之中,尤其顯得刺耳不說,更平添了幾分不詳之意。
湯懷剛剛纏好布條的手猛的就是一僵,猛然抬頭看向前面,卻見那火堆前,三個人都霍然站了起來,心思電轉之際,不由頓時面色大變。
“中計了!有埋伏!快………”
再顧不得隱藏什么身形了,他猛然轉身,張口狂呼起來。只是那呼聲才起,便聽到身后不遠處一陣詭異的嗚嗚聲響起。緊接著,便是此起彼落的慘叫聲傳來。
伴隨著陣陣的慘叫的同時,但見后面的人忽然如同一張張豎立的木牌,猛然被什么東西推著,不可遏制的急往前撞來。
噗嗤噗嗤的鈍器入肉之聲不絕于耳,霎那間,整個后隊上方,便揚起一團紅色的霧氣,濃濃的血腥味兒,也隨之飄散了開來。
“散開!散開!往前沖,別亂跑!只有往前沖才有活路!”只在瞬息之間,湯懷便已看出了端倪,面色猛變之際,一邊大聲疾呼著,一邊當先往外沖去。
他看的分明,那竟是一排排的木刺,被人連成一片,不知用什么東西驅動下,竟是如同大箭巨矢一般沖了過來。
難不成這些狗官差竟有床弩?可這怎么可能?
那一瞬間,湯懷腦子里瞬間閃過可怕的利器,但隨即又立刻推翻了。
床弩,是一種用絞盤上弦的巨型大弩。發射的箭枝,也是通體用鐵制的特殊大箭,整個箭枝說是箭,倒不如說是一支支大鐵槍。
這種大弩,往往都是用來攻城的。攻城時,一排排發射出去,六百步內,力道足以穿透城墻,進而搭成簡捷的城梯,便于攻城一方的士卒攀爬所用。
而從剛才那木排飛來的力道上判斷,雖沒有那般恐怖,卻也相差無多,這才讓他下意識的想到了床弩。
但那念頭不過瞬間閃過后,他便立刻否決了。也正是立刻否決了是床弩的判斷,卻讓他更加驚恐。
不是床弩,卻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在這林中安置出這種殺傷力恐怖的利器,那豈不是說,其制作甚至操作,比床弩要方便百倍?倘若真如此,自家這些人擠在一起,哪里還會有半分活路?
往前沖!只有往前沖,才會有一線生機。
沒錯,對方既然早有安排,此刻前方必然會有箭陣等著。但對方總數不過三五百人,弓箭手最多也就一卒人,相比而言,活命的機會卻是遠遠大于身后了。
是以,他毫不猶豫的下達了向前沖的命令。
他不知道,就在他狂喊出這道命令時,遠處佇槍而立的蕭天眼中,登時劃過一道贊賞的光芒。也正是這一喊,讓他終是消去了一個大劫數。
這個喊話的家伙,真是讓蕭天越來越有興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