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們都好,就是老夫人那兒,當年受了驚嚇,身子骨有些弱….”
“…….這是玉嫂子讓捎回來的,是她連夜趕著縫制的,我娘見了都夸她好女紅?!?
“……..這個這個,是阿沅小嫂子讓捎的。哈,聽說這種靴子,是大哥你搞出來的?倒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年前小嫂子給了我爹一雙,我爹一勁兒說舒坦。
為這,專給我家供鞋襪的千足坊的掌柜的,親自登門,去求了鞋樣兒。我記得大哥說過,什么事兒都該體現出價值來,有時候白白付出,不一定被人記好兒,就跟他定了契約。這種鞋,他日后每賣出一雙,就得給咱一成………”
屋子里,青銅打就的火盆里,炭火燒的旺旺的,蕭天、徐長卿、蔣敬、馬麟,還有剛回來的喬冽團團圍坐著。
中間的桌子上,喬冽背上的包裹打開著,他一樣一樣的將里面的東西取出,表功似的向蕭天介紹著。
一件毛領黑面兒的斗篷,一雙本該不是這個時代出現的千層底兒黑布鞋,還有兩雙做工精致的棉墊兒,上面繡著像是水鳥的圖案。
蕭天靜靜的聽著、看著,面上雖只帶著淡淡的微笑,心中卻是暖暖的溫馨滿溢。
他前世一生孤獨,不知父母是誰,也沒有任何兄弟姐妹。女人倒是從沒缺過,但卻都是露水姻緣,從沒有涉及過感情。
而此時,看著眼前這幾件衣物,他忽然覺得再沒什么遺憾了。他知道,這每件衣物上,每一寸細密的針腳,都載滿了濃濃的情、厚厚的意。
恍惚間,他好似看到一幅畫面:昏黃的燈火之下,梁紅玉、阿沅正聚精會神的一針針一線線的忙碌著。她們嘴角含笑,目蘊深情,那每一針每一線,飛舞的分明都是滿心的愛意…….
微微閉了下眼睛,他努力的壓制著心中莫名的酸澀的感覺,不讓這種泄露出來。
旁邊幾人也都微笑著看著,并不催促。在這個時代,女子侍候男人,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兒,自然也不會像蕭天那樣,有多么深的感慨。相對蕭天的感動,他們更注重的是喬冽口中的那些夸贊。
所謂的娶妻娶賢,這個賢字,有不小的部分,就是從這女紅上體現出來的。蕭天作為他們認定的領袖,他的女人賢惠,他們自也與有榮焉。更因為這種賢惠,說明頭領后房穩定,對一個男人成就功業來說,是必不可少的!
這,也是他們所有這些追隨者期望看到的。
喬冽說了一大通,覺得有些口干舌燥,先是伸手端起杯子,狠狠的灌了一口,這才伸手指著那兩幅鞋墊,臉上忽然露出調侃的神氣,向蕭天眨了眨眼,拉長了語調道:“這樣東西嘛,咳咳,大哥,卻不是出自我那玉嫂嫂和小嫂子的手了。大哥不妨猜猜看,卻是誰的手筆?”
蕭天微微一怔,但隨即便反應了過來。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才停駐在那兩幅鞋墊上。
不用問,這必然是郝姑做的了。想到郝姑,眼前便不由的浮現出當日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子時的一幕:一身大紅衣裙,手持掃把,潑辣的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母貓……
他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劃過一道溫柔。郝姑對他的情意,他此刻自然盡知了。只是一直囿于后世的一些烙印,始終沒有明確的表示。但是自從那日,郝姑臉紅紅的接受了梁紅玉的邀請,答應一起去東京之時,他便知道,自己實在是有些虧欠那個美麗的女子的。
要知道,這可不是后世,跟著閨蜜去對方家里玩玩,誰也不會感到有什么不對。在這個時代,一個女子,尤其是未婚的,又或者是寡居的,跟著別人的妻妾去見家中的長輩,等若是完全不顧自己的名節了。
美人情深,一致如斯,蕭天頗有種不能承受之重的感覺。
探手將包袱抓了過來,把幾件衣物仔細的包了起來,看似隨意的往身邊一放,蕭天這才輕咳一聲,沒好氣的道:“哪來恁多廢話?你且說說,怎么親自跑回來了?賴柱兒呢?他捎去的信你沒看懂?”
喬冽賊兮兮的瞅了一眼蕭天仍撫在那包袱上的手,這才撇撇嘴道:“這便是大哥你的不是了?!?
蕭天一怔,隨即不由氣得笑了,問道:“你倒說說,怎么是我的不是了?”
喬冽坐正身子,忿忿的道:“怎么不是?你們發現了那么有趣的事兒,竟然不等我一起,這怎么可以?就算第一次來不及等我,可既然有了再去一次的機會,你們竟然還想拋下我,我若都聽了你的,只怕日后都要睡不著覺了。京城那邊又沒什么事兒,嫂嫂們也都安頓好了。毛四那小子賊滑的跟泥鰍似的,鬼精鬼精的,湯隆穩重練達,有他們在旁照應著,我又和家父打了招呼,哪里還用我留在那兒?至于賴柱兒,那廝一身蠻力,又幫不上什么,留在那兒跑跑腿兒什么的才是合適。也正好讓他陪著湯善那渾人,倆夯貨都有了伴兒,免得整日抱怨鴰噪了?!?
他振振有詞的一通埋怨,眾人先是愕然,隨即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這貨說來說去,無非就是聽到有熱鬧可湊,耐不住了而已,偏卻揀了別人許多不事來說,可謂無理爭三分的典型了。這份痞賴之氣,倒真不枉了他紈绔的身份。
蕭天也是哭笑不得,卻只能無奈的搖頭。當日在密道之中,被那秘鑰阻住,在聽了金大目對秘鑰的說明后,他便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綜合掌握的信息來分析,那條密道必然是當今宋室趙家的某個王爺所造。金大目說那秘鑰,是以建造者家族徽記為引,也就是說除非當今皇室中人,否則絕沒辦法打開。更確切的說,是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在不鬧出太大動靜的情況下打開。
而那秘鑰既然只有皇室之人才有,還得是直系核心的子弟才可能有,這便等若是絕了眾人的心思。他們都只是最底層的平民,要么就是山賊,再要么就是微不足道的小吏,哪有可能搞到當今皇室的家族徽記?所以當搞明白了狀況后,心中再怎么不甘,也只得選擇放棄了。
可是他們不知道,偏偏蕭天這個怪胎,卻因緣際會的跟五皇子有了交集。甚至,還因此得到了五皇子親手送出的一方隨身信物。
蕭天隱約記得,那方玉佩上確實雕飾著一些莫名的紋飾,此刻暗暗比照之下,有些地方貌似正好吻合。在那一刻起,他便起
了試試的念頭。
只是當時為了安排梁紅玉她們入京,保險起見,將那玉佩讓喬冽帶走了。只要回頭派人去看看,若是暫不需要動用五皇子的關系,那就將玉佩取回一試。至于結果,成了算撿到了便宜,不成也不影響什么。
就這么著,才有了安排賴柱兒跑一趟京城的事兒。只是他忽略了喬冽的性子,以這貨飛揚跳脫的性子,不知道這事兒便罷,一旦知道了,哪肯老實呆著?
于是,賴柱兒同學便悲劇了。整個一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被無良的喬二爺一通威嚇利誘,將本該他干的活兒壓倒自己身上。這位喬二爺卻掙開束縛,第二天一早便迫不及待的閃人了。
既然京城諸事無礙,喬二爺又已經造成了即成事實,蕭天便也不好再說什么了。接過喬冽送回的玉佩,在手中把玩著,猶豫著是不是要將自己知道的,告訴徐長卿。
只是轉念一想,徐長卿半生悲苦,所有不幸都源自這份秘密。如今好容易擺脫了昔日的心結,現在再跟他提起這事兒,改變不了任何事兒不說,就怕再一次讓他消沉下去。所以,這念頭只是在心頭打個轉兒,便又被他拋開。
眾人見他沉吟不語,眉頭輕蹙,知道他在考慮事情,便都沉默下來,不去打擾他。
幾人中,唯有蔣敬目光閃爍,心中暗暗驚疑不定。此刻既然知道,蕭天特意派人去京城,竟然就是為了取回這塊玉,而且還是為了那密道之事。以他的心思之敏捷,自然很快將許多事兒聯系到了一起。
只是越想越覺得心驚,自己先前只當已經了解了他。卻不成想,喬冽這一飛騎東來,竟隱隱顯示出,這位蕭天大哥,竟然很可能與當今皇室中某人也有關系。
看來自己這位大哥,決不能以常情度之。他的身上不知還隱藏著多少的秘密,那些跟他作對的人,倘若知道這個消息,會不會后悔死呢?他不由的暗暗冷笑起來。
“蔣敬兄弟,”
他正心中暗思之際,忽然聽到蕭天的呼喚,連忙收攝心神,微微欠身道:“哥哥。”
蕭天點點頭,皺眉道:“可有消息傳來沒?黑塔兒他們準備的如何了?此時去和他談,時機恰當否?”
蔣敬沒馬上回答,低頭暗暗推演著。自上次兩人交心,他明確表達了跟隨之意后。也同時給蕭天對于龐博提出的要求,出了個主意。這個主意就是,龐博對黑塔兒的要求,先不著急馬上去說。等黑塔兒那邊動上了手,沒有了退路時再說,必能順利很多。
可是現在,蕭天顯然有了不同的想法。那是為什么會讓他有這種改變呢?
作為一個謀士,蔣敬知道,自己不但要在每件事上給出正確的解決方法,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吃透上面的心意。否則,即便再好的計策,若是違了上位者的心思,都絕不會被施行。即便施行了,對自己也不會留下好結果。
是以,此刻一發現蕭天的心思有所轉變,立刻便讓他警覺起來。將所有事兒細細推演一番后,他忽的心中一動,終于把握到了蕭天的心思。
這一切的轉變,正是源自于剛剛出現的這個秘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