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都頭要在英雄樓請客。
這個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全城。所有人都驚疑不定,不知這位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都頭,又要出什么手段。
只是驚疑歸驚疑,這宴終歸還是要赴的。沒人愿意去嘗試,忤逆了蕭都頭的后果是什么。要知道,吳家大院里那血腥氣還沒散盡呢。
所以,第二天早早的,英雄樓上便陸陸續續坐滿了客人。與以往幾次不同,這一次出席的人,身份遠重于前兩次。不但家主們都來了,各家中一些不常露面的老家伙,忽然也都顯了影。
“唉喲,顧翁,沒想到您老也來了。這一項可好啊?”
“呵呵,托福托福,尚算清健。怎么,令尊沒來嗎?”
“哪能啊,您瞧,那不是嗎。”
“哦哦,這個老東西,竟然來的比我還早。得了得了,我老哥倆兒有日子沒見了,這便過去湊湊,你自忙吧。”
“成成成,您請。”
……………………………………
二樓上,檀香木的八仙桌一溜兒排開七八張,隨著不斷的樓梯響處,將將午時前,便幾乎座無虛席。
大廳四個角落處,青銅火盆中炭火燒的旺旺的,上面蓋著的罩籠間隙中,紅光隱現,將一股股熱浪散出,使得整個二樓上溫暖如春。
人聲熙攘之中,眾人或低聲私語、或啜茶閑話,只是那話題纏來繞去的,卻無不圍繞著此次請客的主人。或這樣或那樣的猜測著,那位主人究竟的用意。
顧家、陸家、張家,這三家江東世家最古老的的代表,自發的形成單獨的一個圈子,不時的有人過來施禮相見。
三家家主便也笑呵呵的應著,只是對于或隱晦或明確的討教,并不多說什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讓眾人愈發覺得神秘起來。
別看大家都是世家,但世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而這顧、陸、張三家,便是最頂層的那種。
在這京口,無論是誰,都不會輕忽這三家的潛力。今日眼見這三家的上層幾乎盡出,眾人自然便能猜到,他們應多少是了解一些內幕的。
可是這些人卻個個笑而不語,又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看他們神色似乎并沒什么不對,卻又讓人不覺中放下心來。因為這至少說明一點,此次邀宴,顯然不會有太大的壞處。
樓梯拐角處,英雄樓掌柜的朱貴,恰到好處的和每一個人打著招呼,走到一處房間前,輕輕敲了兩下,這才推門而入。
“公子,差不多了。”
房間里,蕭天和蔣敬相對而坐,兩人之間擺著一張棋盤,蔣敬正一臉的哀怨。
棋盤縱橫十九格,標準的圍棋棋盤。只是棋盤上的棋子分布,讓任何一個稍懂圍棋的人來看,都會瞠目結舌。無他,這下的壓根就不是圍棋,而是五子棋。
可憐蔣敬同學,初時聽蕭大都頭要擺棋手談,又見到圍棋棋盤,還故作矜持的拿出一副大師的派頭。結果,等蕭大都頭將玩法說明了一番后,蔣敬就開始頭大了。
五子棋,這種后世常見的玩法,在這大宋卻是聞所未聞。哦,別誤會,之所以蔣敬先生一臉的哀怨,倒不是他輸不起。
以他的智慧,小小的五子棋又怎會難倒他?不過上手一盤之后,就完全掌握了玩法。
蔣大先生頭疼的是,尼瑪,這玩法如此簡單,偏偏對面那位卻是樂此不疲,扯著自己一盤一盤又一盤的………話說,這再好玩的玩法,玩多了也膩的慌啊。更何況,在蔣大先生眼中,這種五子棋的玩法,實在是太…
…..那個弱智了。
如此弱智的游戲,偏偏蕭大都頭卻是興致勃勃…..在蔣敬看來,這簡直比酷刑還要讓人崩潰的。
于是,在朱貴進來這一聲稟報后,蔣敬終于是長長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蕭天瞥了他一眼,肚子里卻是暗暗偷樂。圍棋他當然也會下,而且水平雖談不上多高,卻也不算低的不能看。開始說下棋時,其實也是想下圍棋的。可就是因為看到蔣敬那臭屁的模樣,不覺忽然就起了惡作劇之心,提出玩這個五子棋。
以蔣敬的性子,越是高難度的越是不怕,可反之,越是沒難度的,卻讓他一直重復著做上一遍又一遍的,那就真真是一種折磨了。
如今看著蔣敬那張皺的跟階級斗爭一般的苦瓜臉,蕭大都頭豈有不心中暗爽的?叫你丫開始跟我臭屁!
不得不說,某人有些時候,那種惡趣味,實在是太操蛋了。
“人都到齊了嗎?”
得意洋洋的收獲了整蠱的快樂,蕭大都頭這才轉頭看向朱貴問道。
朱貴點頭道:“除了喬家,其他人都到了。”
他口中這個喬家,卻與喬冽這一脈無關。據說是延自東漢時東吳喬國老一脈。這一家極其低調,向來以書香傳家,家里養了不少地,商業卻是涉及的極少。
蕭天這次請客,本著有殺錯無放過的原則,便也順手使人投了張帖子過去,對方收倒是收下了,卻并沒說一定會來。蕭天自也沒去強求。
如今聽朱貴這么一說,也不意外,點點頭站起身來,笑道:“那便不等了,走,咱們出去跟他們擺擺龍門,這一遭,想必再沒人來搗亂了。后面便是咱們放手施為,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蔣敬、馬麟都露出笑容,點頭稱是。他們自然明白蕭天說的,沒了吳家徐家的掣肘搗亂,聯合商會一事兒,便再無阻礙了。
笑呵呵的推門而出,蕭天在前,蔣敬、馬麟一左一右落后半步跟著,三人大步向廳中走去。
“呵呵,抱歉抱歉,蕭某來遲,累諸位家主長輩,還請恕罪,恕罪啊。”一步邁進大廳,人尚未完全進去,已是雙手抱拳,口中先告了罪去。
噪雜聲戛然而止,但只是微微一頓,隨即便是一片聲的桌椅拉開之聲,在三大家家主的帶領下,眾人齊齊起身相迎,七嘴八舌的回禮相應。
“蕭都頭客氣了,何談恕罪之說。”
“是啊是啊,蕭都頭忙于公務,本該我等等候的。”
“什么等候啊,是我等來早了才是…….”
“是是是,是咱們來早了,來早了…….”
整個二樓上,一時間沸反盈天,抱拳的抱拳,作揖的作揖,亂成一片。
蕭天呵呵笑著,抱拳向左右不停拱手,腳下卻是一路不停,直直走到三大家桌前,這才站住,沖著三大家主深深一揖,恭聲道:“蕭天失禮,未曾先迎幾位前輩,還請諸位前輩寬宥則個。”
三大家眼見他如此相重,俱皆大感有面子,一個個臉上堆滿笑容,連稱不敢。
顧家家主顧炎今已七十高齡,年紀最大,此時便成了代表。當下一捋胡須,微笑道:“都頭為我京口安危,不辭勞苦,練兵巡查,這才保的咱們平安樂業,我等老朽,感激還來不及呢。都頭若再說什么恕罪的話,可叫我等無顏了,啊,哈哈哈。都頭放心,你為我京口父老如此辛勞,無論有何差遣,只管吩咐一聲,老朽僅代表顧、陸、張三家家主應諾,但有所需,萬死不辭。”
眾人紛紛附和。
蕭天自是知道這是場面話,這個老家伙的精明,之前自己便已深深領教了,哪會相信此刻這幅溫良恭儉讓的模樣。
為了今天的宴會順利,在前一天,他便分頭拜訪過這三家。將自己的想法,以及雙方合作的利益好處,掰開了、揉碎了的好一通忽悠,這才有了今日的場面。
眼前這個叫顧炎的老家伙是最難對付的一個,老奸巨猾的,硬是拖著他直直說了兩個多時辰,幾乎占盡了便宜,這才算功德圓滿。
是以,此刻見這老貨賣乖,蕭大都頭也只能暗暗咬著牙,面上卻堆滿燦爛的笑容,抱拳一通感謝。
謝罷,這才往主桌前一站,雙目掃視了一圈,場中便隨之安靜下來。
蕭天這才一抱拳,朗聲道:“諸位前輩,今日小子無狀,請各位百忙中拔冗來此,一是為了感謝前時諸位的幫襯。前日若無諸位慨然出人出糧,小子定然是焦頭爛額,京口一地也不知要有多少不忍言之事發生。在此,小子僅代那些逃難來的鄉親們,拜謝了!”說著,深深一揖。
眾人連忙紛紛謙遜避讓。心中卻盡皆暗道,不忍言?不忍言的怕是只有那吳家吧。不過活該那家人倒霉,不說跋扈的太過了,誰讓他招惹你這個煞星了呢。
只是這話也只在肚中腹誹一下,面上卻是沒有誰肯露出絲毫。
蕭天似乎很滿意,團團一揖起身后,又道:“蕭天剛剛說了之一,這第二個目的呢,呵呵,我知道諸位心里一直在猜疑,好叫諸位知道,不必忐忑,蕭某這第二個目的,便是想送諸位一場富貴。”
呃,富貴?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是不由的一愣。卻聽蕭天又道:“這富貴究竟是怎么個意思呢?我看,也莫要我老說。便請這里最德高望重的顧老爺子給大伙兒講講,小子的想法都已經匯報給了他老人家,已然得了他老人家的認可。由他來說,想必比小子更能讓大伙兒信服,大伙兒說對不對?”
眾人轟的一聲亂了起來,紛紛議論之余,眼神不由的都瞟向了主賓席上的顧炎。暗暗想到,果然如此,卻不知是什么買賣,又讓這三家先得了手,只怕大頭是不用想了。咱們跟著喝些湯也就是了。
暗暗合計之余,也算徹底放下了心。畢竟蕭天說那顧炎老狐貍都認可了,就絕不會是壞事。是以,頓時一片聲的贊同聲響起:
“正是正是,顧翁年高德昭,咱們當然是信得過的,自當尊他老人家做主就是……..”
“蕭都頭太謙了,你說的咱們也是同樣信的,當然,能有顧翁牽頭,大伙兒追隨驥尾,那便更是相得的……”
“要的要的,咱不圖別個,能跟著顧翁、陸老、張老員外共事,誠為一大快事,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對對,便請顧翁說說,究竟怎么個章程……..”
亂聲乍起,顧炎嘴里正含著一口湯,當場險險沒一口噴出去。努力保持著鎮靜,對著滿臉笑容迎過來相請的蕭天緩緩站起身來。
“蕭都頭,你這算不算報復啊?”臉上笑容不斷,老頭呲牙咧嘴的笑著向四下抱拳回應,嘴中卻憋著聲兒的苦笑問道。
蕭天也是滿臉的假笑,頭不歪唇微動的回道:“顧翁差矣,小子這叫敬老,報復二字是絕不敢應的。”
顧炎苦笑笑,目光復雜至極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感嘆。真不知是何等高人教授,竟教出這么一個驚才絕艷的年輕人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想想頭一晚兩人所談的事兒,心下不由的生出一種,自己真的老了的感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