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縣的新政,似乎真的陷入了一種尷尬的境地。
從政令布告出來后,經營鹽貨的鋪子非但沒有減少,反而一天多似一天,仿佛突然之間,整個京口縣的商人都成了鹽商也似。
對于這種現象,普通老百姓自然是樂見其成。賣鹽的多了,鹽價固然會便宜許多。而且,大伙兒買鹽也方便了不是。
但是對于一班衙役來說,可是不由的叫苦連天了。縣令大人有令,要嚴格審查各個鹽鋪的貨物來源,督促其盡快往衙門辦理準入事宜。
原本整個京口不過十幾家鹽行,衙門里十幾個差役無非要跑的勤快些,倒也能照顧過來。可現在這些鹽行簡直遍布城中各處,多如雨后春筍,就他們這點人,別說去追查這些鹽行的上家,只單單督促他們,就已經讓差役們捉襟見肘了。
好在蕭都頭有言,縣里辦理準入手續的收益中,將會拿出一部分來作為大家的補貼。越是辦理的多,大伙兒收益也就越高,這才讓眾衙役勉強堅持了下來。
當然,這份手續費的收取,都是由縣衙安排人員辦理的,所有款額也都不會經過差役們的手。不然的話,只怕這些個胥吏,定然要從中盤剝一番的。
但這些小商家們,雖然陸陸續續的往衙門辦理了手續。但是,只靠他們,這收益就寥寥可數了。
畢竟,這鹽貨準入真正的目標不是這些底層經營者,所謂的收費,也不過是象征性的罷了。
而真正的大鱷們,才是此次政令的目標。也只有那些大商按規定辦理了手續,利益才是豐厚的。
可是,這些大商們一個個的卻都在盯著吳家的動靜。吳家作為京口最大的鹽商,若他家都不去辦理的話,大伙兒自然也就不必理會了。
所以,在衙役們上門后,這些人便諸般推拖,口上答應的倒是痛快,動作卻是沒有半分。這讓差役們幾乎跑斷了腿,幾乎每隔一兩天就要去催促一次,然后扯皮一陣,最終也只能不了了之。
而吳家呢?倒是比那些大商答應的更痛快。但是有一點,人家說了,要辦理準入自然是支持的,但總要查一下帳,統計出個數目來才能辦理吧?
可這一查賬,那時間也就不好說了。衙役們心中也清楚,這里面卻是牽扯著上層的斗法,他們這些小腳色可沒那個資本真個去較真。
對于吳家,也只能是如同那些大家一樣,隔三差五的去溜達一趟,虛應故事的催促幾句算完。至于究竟后面如何,自然有上面的大頭出面處理,大伙兒只消將催促的結果報上去便是。
所以,這新政在開始剛激起了一點小浪花后,便漸漸陷入停滯。日子,也在這種無限的扯皮中一天天過去了。
轉眼,已是大半個月過去了……..
而這些日子里,蕭天那邊仿佛也并不多上心這事兒。整日介便是帶著人四處走走,
裝模作樣的嘮叨上幾句。要么就是根本連門都不出,直接躲在家里和二女卿卿我我。
對于小丫頭阿沅,蕭天想了幾天后,某晚便坦然宿在了她的房間。只不過也只是抱著小丫頭說說話,然后相擁而眠罷了,并未及于亂。
而小丫頭似乎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并不了解夫妻之事究竟要做些什么。
所以,在蕭天宿在了她的房中后,雖然芳心亂跳、情動不已,卻只是懵里懵懂的聽任蕭天擺布。如此幾次后,便也漸漸習以為常了。
她要求的并不多,只要不是蕭天不喜歡她,像那些大戶人家一樣,將她這樣的丫頭,最終隨便指個人許了,令她離開自家小姐便好。
如今,能得蕭天將她和小姐一視同仁,小丫頭便放下了心事。眉眼漸開之際,終又恢復了活潑的性子。唯有看向蕭天的眼神中,卻是多出了無數的柔情。
或許是梁紅玉暗暗教導過,又或是小丫頭自覺身份不同了,此事后,再面對蕭天時,便大為溫柔,不似先前那般隨性了。
蕭天暗暗好笑,卻也不去點破。唯有背地里和梁紅玉相對時,倒是被梁紅玉嗔怨了幾句,說他不該這般糊弄阿沅。蕭天自然是一笑而過,再說多了,三兩下散手下去,梁紅玉便軟成一灘水,哪還顧得上其他了?一兩次后,這事兒也就算是了結了。
對于自家男人外面在做的事兒,梁紅玉也是知道的。但是見蕭天整日笑呵呵的,并不在意,又不曾多說,她自然也不會去多問。只是舉止之間,愈發的多出幾分溫柔,算是對自家男人的撫慰。
蕭天事事精明,但唯有情事卻是個初哥。對于女人的刻意溫柔,只覺歡喜,卻并未深思。
對于外面的事兒,他此時正暗暗的盤算日子呢。收網的時候,就快要到了…..
他在暗地里算計時間,吳萬財也在算計時間。
前時他派人去向鹽政司的何公公求告,本以為那邊定會雷霆震怒,立馬兒便會向京口縣發難。
但是沒想到的是,來人帶回的只有一封信。上面也不過只寥寥三個字:知道了。
對此,吳萬財百思不解之際,心中也未免不有些忐忑。難道是龐博另有靠山?這才讓何公公不敢動手?若真如此,只怕吳家這回可真要遭難了。
但是轉念一想,卻又釋然了。
龐博在京口一呆十年,若真有什么了不得的靠山,又怎么會如此久不得擢升?而且,以往多有為難之時,還不是要顧忌他們這些大家?也不見他有什么動作。
要真是他有什么大靠山的話,只怕如今的京口早已不是現在的局面了。
想到這些,他的心便又安定下來。尤其是見當日幫蕭天出頭的呂方,這么些日子來,竟也是絲毫不見動靜,仿佛突然憑空消失了一般,這讓他愈發篤定了。
想來當日之事
,也只是兩人的私交所致,并非是那位縣尉大人的意思。至于說蕭天是如何和呂方勾結上的,雖然古怪,卻大可不必現在這個時候糾纏。總要應付過眼前的這事兒后,再慢慢計算就是。
他卻不知,那位何公公既然是宮中之人,自然對于宮內之事最是了解。在沒有必須的,或者是上面明確的指示,他如何肯去多出頭?
尤其是此事龐博那邊早有話遞過來,保證絕對不會損了鹽政司的利益。
那龐博背后有喬妃,又是官家欽定的駐守京口之人,如此背景,自己何必枉做小人?那吳萬財不過是平日里孝敬的勤快些,卻萬萬不足以何公公為此去幫他觸皇帝和貴妃的霉頭。
所以,這才有了那極其簡短三個字的回信。
龐博的事兒,雖然這些年來外面猜測極多,但真正了解內幕的卻并不多。除了這些個宮中之人外,便是一些朝臣,也只是隱隱約約揣摩到一些端倪,就更不用說吳萬財一個小小的商人了。他不明白、不將龐博放在眼里,便也是自然而然的了。
至于呂方,他更是想不到,打從開始就是為了來對付他的,此刻早已張好羅網,就等他往里跳了。和蕭天有私交之人確實是有的,但卻不是呂某人,而正是那位馬大縣尉。
而和蕭天之間,他自覺不過就是意氣之爭。而且,蕭天不過只是個小小的都頭,根本和他沒有任何利益沖突,兩家也沒什么真正的解不開的仇隙,自然也就不會讓他將蕭天當做首要的敵人了。
他卻不知道,他固然沒將蕭天看在眼里,當成什么生死大敵,可是他那寶貝兒子,卻是千不該萬不該,不小心流露出對蕭天的刻骨敵意。以蕭天的狠辣性子,將任何潛在的敵人消滅在萌芽中,乃是其深入骨髓的準則。
如此幾方湊巧下,敵暗我明,他要不栽進去才是見了鬼了呢。
如今雖然沒得到何公公的響應,但是外面的局勢,卻是完全按照他之前的籌謀順利得以實施,這讓他得意之余,心中愈發篤定起來。
掐著指頭算算,徐懷遠那邊也差不多要將鹽貨運回來了,到時候,只要鹽貨充足,再這么拖上個把月的,龐博這新政就算徹底成為笑柄了。
坐在房中,愜意的品著剛沏好的香茗,正盤算著這事兒之后,如何討回前日受的悶氣時,卻忽聽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臨近。
隨后,門簾一挑,兒子吳寶山已是滿臉古怪的走了進來。一邊往旁邊坐了,一邊道:“爹,徐世叔那邊的車隊明晚就能回來了,如今已在離京口三十里處了………”
吳萬財眼中喜色一閃,剛要得意的說上幾句,卻見吳寶山臉上神色僵硬,接下來一句話,先是讓讓他一怔,隨即心中猛的一沉。
“……..孩兒聽到個說法……..此次這鹽貨準入一事,似乎…..似乎是那蕭天向龐博獻的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