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非白到底隱忍著,沒有說什么上火的話。
雖然一個上午下來他一直在隱忍不發,強忍怒火。
出來老街,胖子吃完東西恢復了力氣,精神好得開始不停游說著去潿洲島,什么那兒有滴水丹屏,礁石巖洞,天主教堂,圣母廟……
看梁非白無動于衷的臉色,顯然潿洲島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修長的手擦完汗,他慢悠悠地轉過身,眉目認真地看著我,輕起薄唇,“想去嗎?”
“不想。”
有時間不如回去研究下案子,只要搞得定案子,之后就是讓我上刀山下油鍋都成。
胖子見游說不成,不再啰嗦,只道下午出發銀灘。
車子一路開回酒店,放下我倆人,說定三點鐘左右過來便開了走。
梁非白轉身,深邃的眉頭擰在一塊兒,迷魅地看了我一會兒。
上樓的時候,他忽然身子一頓,讓我先回房間,說著便走去了前臺,對了,前臺的一個女孩子皮膚白白嫩嫩,長相可人。
白一眼,先上了樓。
工作的事迫在眉睫,壓堵在心上實在喘不過氣,不敢掉以輕心只得又抽空拿出文件來研究,希望臨時抱佛腳還來得及。
朗云是這一帶的土地商,身家資產財傾天下就不用說了,只是他這為人方面……如果梁非白帶我過來真的只是……想在飯局上將我當一件禮品送了,那我是從善如流,還是抵死不從呢。
不,他是……不會這么做的。
“叮咚——”門外響起了鈴聲。
哦,皮膚白皙的前臺小姐。
“您好,請問是林小姐嗎?”她笑起來,我才真正知道,什么叫笑靨如花。
“是。”
“這是梁先生交代給您的,請收好。”她遞過來,一個歐萊雅的袋子。
來不及詫異,她便已轉身走開,而我手里邊的竟是沉甸甸的護膚用品。
吶,我又小人了是么。
可是看著那一瓶瓶,一罐罐的,這算什么?
偏頭看了眼旁邊緊閉的門,梁非白是什么意思,我摸不大清。
一會兒,他端來午餐,進門后就直接放在桌子上,冷淡慣了也不叫我,就干坐在客廳里等我自行出來。
酒店師傅的手藝還蠻不錯的,盡管喝了那么大杯冷飲又吃了燒烤,當聞到那股子菜味還是沒忍住大快朵頤。
身邊的人卻有些心不在焉。
即使吃得專注如我,余光里還是瞥到了他直勾勾地盯我的眼神,似乎有那么種“秀色可餐”的意思。
封閉的空間,無論多大,讓兩個仇人待著格局總歸不能說大,我秉著看一眼不會少一塊肉的心思,勉強鎮定地把飯吃完。
全程無話。
“女生沒有不愛美的。”他放下筷子,莫名其妙地突然說道。視線從門口的鞋架上挪回來,聲音不高不低,不辨情緒,“別告訴我你是另類。”
原來是怪罪我簡單地把他的好意“心領”了。
“女為知己者容,這幾日懶得弄。”
眸色陡然暗沉一片,梁非白蹙著眉便凝過來,眸間的鋒芒裸露無遺,“你是說,能讓你自愿打扮的人,是聶子遠?”
笑笑,從凳子上站起身,“我就是不打扮,他也看得過去。”
“哐”一聲,他鐵青著臉凌然站起,順帶帶倒身后的椅子。
藏了一上午的怒氣,終于舍得發泄出來了,“我警告你,今天一天少想他!”
看他勃然的樣子,我意外發現自己心里竟無比地舒暢,不是自虐意識在作祟,而是知道他這一上午分明沒有心思玩游,卻硬是走完了這個景點走那個景點。對,下午還要去銀灘。
看他帶著火氣走近,我趕緊跑,躥進房間才敢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趁著休息時間,不敢怠惰,于是又拿出來文件,直到后來眼皮實在重得不行,這才上床閉了會兒。
醒來是讓
老爸的電話吵醒的。
“在外邊沒什么事吧?你媽讓你出門在外自己小心點。”老爸一副轉告的口吻,好像其中并不摻絲毫自己的關心。
“沒事,我一切都好。我媽呢,有沒有出狀況?”
“你媽沒什么,還不是老樣子,倒是小聶,人來家里找了你一回,我說你出差怎么都沒跟人家說一聲的?”隔著電話,老爸的口氣別樣的溫和。
距離產生美,原來這話用在親人身上也適合。
掛斷電話,不明白聶子遠現在還能找我做什么,該說的都說清楚了不是嗎。
兩點半的時候,隔壁的人又先一步浪蕩到我這兒,換了一身衣服人又鮮活起來,儒雅斯文的樣子,誰能想到還是中午那個小試身手,河東獅吼的呢。
似是特意監督來的,高挑的身影往客廳里一坐,兩腿一搭,就光在那兒擰眉看我忙進忙出。
換了身衣服,洗好臉梳好頭,扎弄好頭發,等包也準備齊全了,明明還剩下十分鐘,有些人卻已然擺出一張臭臉。
他站起來,幾步走到門口,從鞋架上氣勢洶洶地拎回袋子。
“拿著!”語氣里帶上不容拒絕的味道。
僵持了會兒,我道,“真用不上。”
他又怒了。虧得這時候他還能拐著彎來發泄,怒極反笑道,“懶是吧?我來幫你。”
說著,大手一伸,蠻力將我扯進洗手間,跌跌撞撞地也不顧我磕門撞墻,死死地將我箍在胸前,便直接擰開護膚品瓶蓋,抓著我的手擦拭起來。
“梁非白!”
“紫外線還很強,我是為你好。”
“放開!我自己會!”
“臉上的,自己抹。”說著放開我,一副完工的樣子拍拍手走出門。
樓下。
梁非白戴著墨鏡,倚門而立,一副愛等不等的樣兒。
等到了銀灘,胖子攝像師依舊馱著一老大的機子,換著角度地給我們攝。
銀灘銀灘,銀色的沙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銀閃閃的一片刺眼,祖國的大江南北,奇風異景,真是了不得的得天獨厚。
碧海藍天下,濤濤海水激蕩奔騰,自由的浪花一叢叢地溢上沙灘,又一叢叢地退下,循環往復。
漸漸地,視線被腳下大片的螃蟹吸引,與前頭梁非白拉開了距離。
“走了走了走了,咱快跟上吧,這沒什么好看的。”胖子催促著,因為我和梁非白漸行漸遠的距離,他很難調鏡頭。
望著地上一個個的沙洞,朝梁非白的地方趕過去。他總是這樣特立獨行,對于別人的繾綣,他素來不會花一點時間去逢迎。
“梁先生在干什么?難道他會水?”胖子的目光落在遠處的小游艇上。
不樂意他這么說,“怎么,你小瞧人啊?”
“不是,我看梁先生買的那個游艇是激浪用的,這么激烈的運動看不出來,梁先生這樣儒雅的人也會!”
聽他這么說,我也詫異,梁非白是要在這里玩激浪?他什么時候會……想來這六年孤身海外,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躺在沙灘椅上。那邊梁非白已換上泳衣,朝這邊招呼了聲立馬就跳進了海里。
看著那一片翻涌地異常兇悍的海面,心里邊莫名的打鼓,按胖子的話說,梁非白看著斯斯文文,卻要玩那樣激烈的運動……
“看梁先生的技術,真不錯。”還沒一會兒,胖子便由衷地感慨起來。
梁非白也已經繞著海浪轉了一大圈,此刻還在沒命地遨游。在這愜意的時刻,遙望無垠的大海,突然覺得胸腔里有什么東西涌進來,或者有些事,也是時候放下了。
眼下梁非白在海上飄,胖子又趁機八卦道,“林小姐和梁先生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銀灘上的暖風熱乎乎地吹,我笑他可真會沒話找話,“如假包換啊。”
“男女之間沒有純粹的友誼。”
“那你今天不是大開眼界了?”
胖子哪里肯信,轉身便賊笑了道,“你們倆個,肯定有一個沒那么純粹,要不就奇怪了。”
“哈哈哈,你要是這么說,莫非這天下的藍顏,又或者紅顏知己,都是在打‘朋友’的旗號陪心里人的?”
說不過我,胖子干脆換了話題,提議吃點海鮮。
在胖子去買海鮮的時候,梁非白還在海上飄游,等胖子回來的時候,我也瞥了眼,人正在那高高低低地隨著海浪起伏,只是等我海鮮吃到一半,那道身影忽地就不見了……
“他掉水里了!”大喊一聲,扔掉烤串,什么都來不及想,撒腿便跑過去。
梁非白的游艇附在海面上,仍看得見,只是人已經不見蹤影,他不見了!海水……他在這海水下面!
“胖子!胖子!你快救他!快救救他!”
“啊,我不會啊!”
“梁非白!梁非白!”他不見了……
“你別擔心,他不是會水嗎,這點浪對他來說沒事的。”
“梁非白!”我吼著,轉身吼胖子,“他需要幫助!快叫人!”
大概被我丟了魂的樣子嚇到了,胖子終于嘶喊起來,“救人啊,溺水了!溺水了!大家快來人!救命啊!”
他這一喊,我再支撐不住,果然連胖子也覺得,梁非白即便會水也遭殃了?
這蓬勃不下的海水,巨浪一個比一個猛地擊打過來。
怎么辦,他該怎么辦……
海邊的救助隊徐徐趕來。
大概兩分鐘的樣子,那驕傲地征服著大海的男人,終于一動不動地被撈上來,平放在海灘上。
胖子急得眉頭直汗,哆嗦著撥打110,我沖撲到梁非白身上,直到摸到他的人,腦里緊繃的神經才放下,一時間竟連他是死是活都沒管,只覺得他又回到了我的身邊,在就好……
“快呀,按壓,人工呼吸啊!”有聲音指點道。
掙脫出恐怖的噩夢,按聲音說的,我開始一下一下地按壓梁非白溫熱的胸膛,他怎么能死,他不能死,就是我死他也不能死!
吐出好幾口水,他這才有點反應,眼一睜,徹底蘇醒。
克制不住顫抖的嗓音,“梁非白,非白……”
他眨眨眼,眉頭緊擰著,似難受的厲害,一會兒一只手費力地觸上我的臉龐,摸到我的唇角,呵笑道,“吃什么了……”
他在笑,他還笑得出來!
我只覺得整個人還虛飄飄的抖得厲害,他卻對自己方才千鈞一發的情況毫不在意,我傷心氣急,失控地吼他,“你要死就死遠點!別死在我跟前!”
說完退開,兇狠地剝開人群,任后邊的聲音如何委屈,怎么沙啞,我只想跑開這一片笑話。
打車回到酒店,一路上只覺得頭疼欲裂,本來一直自由的心忽然就被攔了下來,不知道跑,便感到一陣累。
不敢去想梁非白今天要真死在這里……
雖然我也曾不止一次地惡毒地詛咒他,祈求上天垂憐,讓他陰溝里翻船,錢場失意,卻也從不曾想過要他的命。
我承認自己的可悲,時至今日還不能否認,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愛死了他,撕心裂肺的愛!蝕骨鉆心!卻也無論如何因為傷痕累累而親豎城墻,隔絕禮尚往來。
房外的門鈴不知響了多久,到最后竟如催眠之曲,扶風入夢。
天黑的時候,門鈴又鬧騰了一陣,我睜眼看漫天星空,浩瀚的星辰渺小也可怖,看久了,繚亂人的眼花。
下床,走進洗手間,對著鏡子里的人嫣然一笑,我真是蠢,真的。
我關自己一個下午,有什么用……
他還是會去激浪,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還有生老病死,在某一個天涯海角。
這些跟你有關系嗎,林年?沒關系。
后來,枕邊的手機響起來,我接通。
“開門,出來吃飯。”那醉人的聲音,該死的,還帶著蝕骨的溫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