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懷鬼胎的經理
薛華鼎問道:“材料全部由他們購買?那這中間豈不存在很大的漏洞?”
還未等曾國華回答,黃經理連忙說道:“這可是我們施工隊幫你們郵電局的忙。你們現在資金短缺,全部資金都用到購買程控交換機等高科技設備和機房建設上去了。我們現在是拿自己的錢在墊付著,所有的價格都是市場價給你們的。你們有隨工隊員還有財務股的人進行價格審計,我們絕對占不了你們的便宜。這點薛股長可以放心。”
停頓了一下,黃經理又說道:“剛才曾工說什么差價,其實真的沒有什么差價。現在各地都在大肆進行通信建設,各種器材需求量很大,我們最多得五個點而已,薛股長你算算,我們首先是墊資金,然后租車去運,還要送到各個工地,送到后還要雇傭當地人看守,如果不是想保住這些工程,不是考慮到今后有更多的工程交給我們,我們還真的不想自己去購買器材和這些設備呢。”
薛華鼎雖然隱隱約約發現了里面有巨大的操作空間,但他也不好說什么,畢竟這是局領導以前確定的,自己一個才上來的股長不好過于懷疑以前的政策。其實只要施工隊真的按質按量購買器材,那么讓他們賺點差價也情有可原,他們可是冒了很大的資金風險,現在郵電局不可能按協議及時付款。
曾國華自然也是既得利益者,隨工時得了黃經理不少好處,雖然現在隨工的美差由維護中心的人得走了,心里有點怨氣,但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所以幫忙打圓場道:“漏洞哪里都有,就看人自覺不自覺。其實在這方面我們已經采取了許多防范措施,不但有隨工人員、財務股的審計人員,還有我們電信股的施工驗收,他們的材料我們都是要認真抽查的,你們施工隊玩不出什么鬼來。”
黃經理心里雖然有點恨既點火又滅火的曾國華,但還是笑道:“我們哪里敢玩你們郵電局的鬼,你們,特別是你曾領導都是火眼金睛。再說我們也是正規的公司,今后還想在你們郵電局多做一些工程呢,哪里會做那些下三濫的事。薛股長,你就放一百二十個的心。你們孫副局長還經常到我們工地檢查,對我們施工隊表揚了好多次。曾工是吧?”話是笑著問的,心里卻把引出這個話題的曾國華罵了一個底朝天。
聽了黃經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自白和曾國華的臨場撲火,薛華鼎心里一動。但他沒有就這個話題說下去,看窗外知道車已經出了縣城就問道:“黃經理,你說說阻工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黃經理松了一口氣,連忙說道:“這件事還真難辦。那個安志村五組的人簡直就是刁民,原來查勘的時候答應得好好的,每安裝一根電桿我們補助給他們十元的青苗補償費和道路損失費。這個標準比其他地方的都高,別人才八元呢,有的地方不要錢,不就是碗口大小的一根電桿嗎,又不礙他們什么事,現在是冬天又不損壞他們的禾苗。可是等我們的施工隊把電桿運到他們的地里就要安裝的時候,突然跳出幾個人來說什么要八十元一根。靠,以為我們是唐僧肉,要吃就吃。我們差點跟他們干起來了,雖然說羊毛出在羊身上,今后這些錢還是由你們郵電局出,但我們也不想把錢這么白扔,是不?薛股長。”
薛華鼎問道:“難道以前我們沒有跟他們簽協議?”
曾國華說道:“簽了!”
“簽了他們為什么還要鬧?” 薛華鼎問道。
黃經理說道:“所以說他們是刁民啰。說過的話就象放屁一樣,特別是那個姓童的什么‘黑泥鰍’還拿了一把斧頭站在田里喊什么誰敢過去就砍誰,真他媽囂張之極。”
薛華鼎不相信地問道:“真的這么簡單?曾工,協議簽訂的時候你參加了沒有?”
曾國華搖頭道:“沒有。我們都把權力交給施工隊了,按二十元一根電桿核的價承包給他們的,談下來他們賺,談不下來他們貼。”
薛華鼎不滿地看著黃經理的背影道:“你們也太黑了吧?我們二十元一根給你們,你們就只給十元給人家,人家能不鬧嗎?”
黃經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道:“說是說二十元,實際上我們又怎么能拿到二十元?再說,薛股長,你也知道,我們除了給農民十元外,不可避免地我們還要開銷一些活動經費。至少要打點村長、村民小組的組長,還有鄉里的人,象派出所的人也要給點吧。這點點錢怎么可能攤得開?我們現在真的是貼錢呢。”
薛華鼎不依不饒地說道:“不是有的地方不要錢嗎?我們給你們的是平均價,你們應該相互調節啊。有的地方可能少些有的地方就可能多些,對不?你們這樣最多的也就十元,不覺得賺得太多了嗎?曾工,他們在這個組涉及到多少電桿?”
曾國華看了一下圖紙說道:“從三百二十四號桿到三百五十四號桿,共有三十一根電桿。”
黃經理尷尬地笑道:“剛才我說有的地方不要錢是說著玩的。薛股長,現在這個社會誰蠢啊,哪個會不要錢,是不?就算那些老實的農民不要,當官的能不要?現在是冬節,田土里農作物少,賠償就少點,真要是其他季節,那賠償就高了。這些補償費并不完全是為了補償電桿的,還包括我們在施工過程中損壞田土里的莊稼、農用設施等方面的補償。”
薛華鼎一想也對,就說道:“哦,我對這些不是很了解。曾工,等回去后請你好好地教一教我,幫我找點資料,我現在才接手,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曾國華連忙點頭答應了。
薛華鼎又問道:“過去你們遇到這些情況怎么處理的?”
曾國華道:“幾乎都是老套路,首先是施工隊去勸,有時是相互對罵。罵和勸解決不了問題就由我們郵電局來做和事佬,讓雙方都退讓一點。如果郵電局也擺不平,就只好請當地村干部出面。當地村干部也沒有辦法了,最后才反映到鄉鎮政府,或者由派出所出面,抓幾個為首的人。總之是一步步升級。不過,越到后面花的錢就越多,影響也不好,那是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那么做。我們都希望能由施工隊直接解決。”
黃經理提高聲音說道:“上次勞花鄉我們就花了二千多元才擺平,請那些村長、鄉里干部和警察吃飯,一桌就吃掉我們六百多元。真他媽的一群蝗蟲。”
曾國華也說道:“河背鎮那次我們的電桿壓死一頭驢弄傷一個老頭,賠了一萬塊錢外還給綜合治理辦的主任免費裝了一部電話才擺平。”
薛華鼎奇怪的問道:“什么時候的事,電桿是死的,怎么可能壓死一頭活蹦亂跳的驢和弄傷一個老頭?”
黃經理也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哈哈,真是怪。”
曾國華也笑道:“那是去年的事,當時你們兩個施工隊都沒有進來呢。我們自己局里的職工加上臨時雇傭的農民架設電纜。當時正在放鋼絞線,出事的地方是一個下坡,那個老頭趕著驢拖了一車的稻谷小跑著從坡上沖下來。因為快要接近坡底,那個老頭也就放開了驢子的韁繩,驢子甩開蹄子快跑,車速自然很快。真是巧得很,驢和車沒有來的時候我們沒有用絞盤,鋼絞線還在地上擺著,等驢過了身,我們剛好板動絞盤,那鋼絞線一彈而起,把那正跑著的老頭掀翻在地,板車和板車上的稻谷都來了一個底朝天。”
黃經理笑道:“那驢又怎么死的呢?”
曾國華道:“還不是那板車的沖力大?你想想上千斤重的東西加上人和前跑的驢,那勁有多大?馬路右邊的那根新栽電桿就被拉扯倒下,正好壓在還在掙扎想起身的驢身上。也幸虧是電桿往前倒的,要壓在老頭身上還不把老頭當場壓死?倒在地上的電桿離那老頭只有這么遠。”曾國華雙手比劃著。
“一頭驢就幾百塊錢吧,怎么花了一萬多還加一部電話?”黃經理又笑著問。
“老頭年紀一大把,摔在地上當時就暈了。一袋稻谷還壓在他身上,送到醫院才醒過來。醫院費就花了好幾千。”
薛華鼎問道:“當時沒有人在路邊看著進行警戒?”
“當然安排了人,可他以為等車過去了鋼絞線才會起來,當鋼絞線起來的時候,他的信號旗還沒有舉起來呢。”曾國華道。
“信號旗沒有舉,怎么就開始絞盤了?”黃經理問道。
“還不是絞盤的幾個年輕后生沖動,好玩,嘻嘻哈哈地絞著玩。也是該出事,那天看路的人頭上正好帶著紅色安全帽,負責絞盤指揮的人開始還以為那是信號旗,所以不但沒有阻止,反而要那幾個青年快點絞用力絞。”曾國華道。
黃經理道:“就這樣陰差陽錯。哎,搞工程真的大意不得,時不時出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讓你防不勝防。咦——,前面怎么回事?這么多人,還堵了這么多車?”
說話間,黃經理把車速減了下來。薛華鼎也看到了前面馬路上停著幾部車,圍了一群人。
黃經理讓車慢慢滑動,并搖下車窗玻璃,對一個路人問道:“師傅,請問前面發生什么事了?”
“你快點掉頭走其他路,前面一輛卡車撞了一輛面包車,死了三個人還有八個人受傷。”路人熱情地說道,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跟在他后面的一個婦女滿臉悲嘁地說道:“好可憐,好慘。那個小伙子才十幾歲,腦袋撞得稀爛。那個小孩只有四五歲吧,腿撞斷了,哭都不敢哭。”
這時一個交警遠遠走過來,大聲喊道:“掉頭!掉頭!”
黃經理一邊朝后看一邊說道:“操,今天運氣怎么這么背?”
曾國華道:“不用急,退回去一里多遠那里有一條機耕路可以達到鯉魚鎮。”
“那條路我也知道,但太難走,今天還算好,如果下雨絕對過不去。”黃經理把車向后倒,說道。
“哈哈,有條路就不錯了。過了鯉魚鎮后,我們就找不到好路了,團結鄉晴天走大堤還可以,要走院子里面還真是困難,只有一條鋪了一點點卵石的路可以勉強過。”曾國華笑道。
“可不是嗎?我們運電桿只能在連續幾個太陽天之后才敢運。沒有一條好路,鄉政府的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修條路至少自己可以出去吧,他們全鄉都是土路。你說的那條什么卵石路,要打起燈籠才能在路上找到一顆卵石。路上一個坑接著一個坑的。我真有點怕開車走那條路,其實縣城里的按摩院可以開在團結鄉,坐車一路過去全身都給你按散架。哈哈……”黃經理笑道。聽了他的話,薛華鼎和曾國華都無聲地笑了笑。
車已經掉了頭,開回去沒有多遠就看到馬路右邊有一條機耕路。
車上了這條機耕路沒有走上十幾米,車身就開始左右搖晃起來,手里的圖紙再也看不清了。薛華鼎示意曾國華把圖紙收起來。
薛華鼎看著只留有禾兜的稻田問道:“團結鄉有什么好點的企業或者公司沒有?”
黃經理一個坑沒有繞過去,車猛地一偏,然后爬出來,人身子隨著猛地晃了一下,說道:“屁!那鬼地方能有什么企業?以前有一個麻膠廠,現在快倒閉了。鄉政府附近有一個紙廠,因為質量不過關也要倒閉了。”
“沒有一家效益好的?” 薛華鼎問道。
“哈哈,好象沒有。聽他們那里的人說只有鄉長侄兒在鄉政府開的飯店有點小錢,還有黨委副書記老兄承包的那一千畝魚塘有點效益。我看了那也是矮子里面拔將軍,勉強保本而已。”黃經理笑道。
曾國華接著說道:“所以我就說給那里五十對線就可以了,沒有私人和企業裝得起電話。”
黃經理想不到曾國華這么一說,心里雖然惱怒但還是說道:“現在團結鄉的經濟是不行,說不定幾年之后就發展了。現在中國哪里發展不快?是不,薛股長?”
薛華鼎因對情況不了解,雖然在郵電局工作了半年,但只限于在郵電局內部的設備故障維修,所以對全縣的情況不熟悉,他沒有表態,反而因為車的搖晃,帶來了陣陣睡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哈欠。
黃經理善解人意地說道:“到團結鄉還要幾個小時,二位領導先睡一會,等到了我就喊你們。”
薛華鼎笑道:“也好,這路還真是按摩的好地方。”
隨著薛華鼎閉上眼睛,車里一時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薛華鼎被二人的說話聲吵醒了,雖然二人的聲音盡量壓低。薛華鼎醒了,但沒有睜開眼睛,還養著神。
黃經理說道:“走大路好些,雖然遠點,但只要上了大路就可以開得快。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曾國華道:“你要浪費汽油吧?重新拐到大路至少要多一個小時的路,繼續走這條路正好可以趕到鯉魚鎮吃中飯。按你的走法估計要下午一點半才能到鎮上吃飯。”
黃經理堅持道:“反正我們又不急,只要今天下午能趕到那里就可以了。我保證把你們安全送到家,晚點回去我們還可以按摩一下,吃點野宵。”
曾國華道:“哪有舍近求遠的道理,聽我的,筆直開。等下在安志村還不知道要呆多久呢。”語氣有點命令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