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瑾瑜做了一個夢。
一個真實得過了頭的夢。
她夢見自己喝醉了酒,然后身邊有個人一直體貼的陪著,給她擦身換衣。夢見那個人的吻很輕很溫柔,細細碎碎落在她的臉上。夢見自己手指插在對方的頭發里,唇齒糾纏,百般旖旎。
她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那個人是誰,奈何一直隔著層薄薄的白霧,影影綽綽地,只能看見對方長發如瀑,目若星辰。
關瑾瑜醉酒醉得很別致,醒酒卻同常人無什么不同,頭腦昏沉,抱著被子坐在床上放空。
早上六點,還不到她起床的時間。
不知道什么時候養成的習慣,家里多了個人,關瑾瑜總是下意識的去聽外面的響動,廚房的門拉開又合上,某人拖鞋踩在地上輕盈的腳步聲。
像個辛勤的小妻子忙忙碌碌,又是安安靜靜的。
關瑾瑜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表情活像被雷劈了,薛離衣和往日一樣做好了早餐,一小鍋粥擺在餐桌中間,桂圓紅棗,裹在白花花的米粥中間顆顆圓潤飽滿,色澤鮮艷。
兩人相對而坐,薛離衣拿瓷碗盛了碗粥,遞給她。
關瑾瑜頂著張苦大仇深的臉,這碗粥喝得簡直坐立不安。
夢里的那個人,即使看不清臉,但也能感覺得到是個很熟悉的人,那個時候能夠在她身邊的人,除了薛離衣還能有誰?
上次才和甄倩說過酒后亂性怎么也不會亂了她,這次就自打嘴巴了。
“我昨晚……”關瑾瑜輕咳了一聲,面上有些發燙,她咬了咬勺子,問道:“昨晚有沒有對你做什么?”
“嗯?”
“我喝醉了,是你在照顧我吧?”
薛離衣始終低垂著眼,此時才抬了頭,漆黑潤澤的瞳仁一瞬不瞬的望著她,平和的、寂靜的、深邃的,她平靜的說:“嗯,昨晚你在浴缸里睡著了,我怕你著涼,就把你抱到床上去了。”
“……”
那后來呢?
關瑾瑜那條三寸不爛之舌就這么折在了自己嘴里,連個屁都憋不出來。
薛離衣抿了一口粥,頓了頓,說:“我本來想幫你換睡衣的,誰知道你突然就清醒了,穿衣服吹頭發,兀自倒頭睡了。”
“什……什么?我自己換的衣服?”關瑾瑜整顆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僥幸問。
“嗯,”薛離衣十分無奈的笑了笑,說:“你自己換的,我想幫著你點,被你趕出去了。以前不知道誰跟我說大家都是女人,沒什么好介意的。”
她眼里恰到好處的現出一點不解和茫然,好像是剛回過神來關瑾瑜說這些話的意思,眉頭輕皺,便浮起一絲慣有的擔憂,“怎么了?昨晚出什么事了么?”
關瑾瑜幾不可聞的舒了口氣,心道:那就好。
她眉宇間那點愁色終于云銷雨霽,雨過天晴。
“粥很好吃。”關瑾瑜喝了個底朝天,滿足地放下碗。
是個夢就好。
若是趁著酒醉對薛離衣做出那種事,她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對她。
如果她昨晚是不小心啃了甄倩一口,大不了說開來和她道個歉,可薛離衣不同,縱使過了這么久,她也有了心儀之人,可薛離衣在她心里始終是初見時干凈得如同白紙的女子,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放在現代來說也顯得驚世駭俗,更何況她呢?
薛離衣自然看得見她神色細微的變化,她垂了垂眼,掩下那點志在必得的笑意,然后給關瑾瑜遞紙巾擦嘴。
昨晚的確沒發生什么太出格的事。
關瑾瑜只是親了她一會兒就趴在她身上睡著了,溫香軟玉在懷,薛離衣在她臉上反復親了親,才戀戀不舍的起身,把落在枕頭上的頭發都撿干凈之后回了房。
時機未到,她等得起。
珍貴的東西,總是要有足夠的耐性。
她像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一步步運籌帷幄,就等著她最珍貴的寶貝上鉤。
即使薛離衣看起來像是什么事也沒發生的樣子,但在關瑾瑜這里,變了就是變了,她頭一次認真的考慮起自己對薛離衣的感覺來,最近愈發不正常的詭異心跳頻率,和生活中不知不覺被人滲入的痕跡,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忽然就離不開了?
更危險的是,這種依賴的感覺是她所喜歡并為之沉迷的。有人依賴她,也有人能讓她依賴,這種人也許一生只有一個,可遇而不可求,但對方卻是一個小她七歲的同性。
忐忑么?關瑾瑜問自己,答案是并不。她向來是看得開的人,但幸又不幸的是,她是個極其理智的人,對待任何事情都不會讓感情沖昏了頭腦,她和薛離衣適合么?又能走多久?如果不能確定一輩子,她寧愿從不曾選擇。
她對她的感情到了愛的地步么?非她不可?
關瑾瑜深深的看了正在開車的薛離衣一眼,有個很清晰的聲音告訴她:沒到非她不可,不要沖動。
她心里有一座天平,一端放著感情,一端放著理智,可惜的是,感情的砝碼目前遠遠不夠。
車內開著空調,暖風呼呼吹著,薛離衣把風口往下撥了撥,借機又看了面沉似水的關瑾瑜一眼,薄唇抿了抿。
關瑾瑜轉頭看著窗外,靜默無言。
“姐姐,到了。”車停在宏泰大廈門口,薛離衣習慣性的去幫她解安全帶。
關瑾瑜身子擰過來,鼻子幾乎貼著她的肩膀,更為清晰的嗅到了她身上的味道,輕淡幽遠,像是夜色中某種說不上名稱的花的香味。
關瑾瑜十分自然的伸手過去捏了捏她的臉,和往日一樣準備開門下車。
“等等,”薛離衣指指她,說:“領口。”
關瑾瑜本能低頭去看自己的領口,正好撞上薛離衣探過來的手,手背蹭過關瑾瑜的唇角,介于有意和無意之間。
微涼的碰上柔軟的。
關瑾瑜微微屏住呼吸,面上忍不住發起熱來。
薛離衣給她整了整領口,又把她胸前的西裝外扣重新解開扣了一次,指腹的溫度循序漸進的隔著衣料滲進去,關瑾瑜腹部肌肉瞬間控制不住的繃緊。
“你……今天上午沒有考試么?”
薛離衣手一頓,旋即離開,自然而然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下午才有考試,我上午去譚老的實驗室待一會兒,他讓我研發新藥,順便做下藥劑改良。”
“研發?你不是剛剛入學?這個能做得來么?還有那么多要學習的科目,譚老是不是把你當免費勞動力了,”關瑾瑜說,“你是不是不好意思拒絕,我去跟譚老頭說。”
“還忙得過來,畢竟你工作這么辛苦,我也不能給你拖后腿不是?”她看向關瑾瑜的目光好像別有深意,關瑾瑜剛想仔細辨別的時候,她已經斂好情緒,搖頭無奈笑道:“我不想在學校待太久,這要是讓我師父知道了,他一定會嘲笑我的。”
關瑾瑜不知道怎么接話,但是這么突兀的下車又顯得太奇怪了。
薛離衣十分不客氣的趁火打劫,問道:“姐姐,我這個學期兩個大學的課程加起來修了三十科,如果有二十科是滿分的話,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關瑾瑜皺著眉,看了她好一會兒,總覺得她今天說話一語雙關,而且處處都是陷阱的樣子,干脆繼續抱元守一一門心思的當她的鋸嘴葫蘆。
薛離衣咬咬唇,戰勝了自己的那點羞恥心,一探手抓住了關瑾瑜的西裝袖子,不言不語的左右晃了晃。
她小時候藥廬燒得多了,免不得老溫頭哪天就上火了要揍她,大師兄永遠是大師兄,老溫頭一個眼神瞪過去,那幫白胡子老頭沒一個能幫得上忙的。薛離衣就拽著老溫頭的長袖左晃右晃一陣,再配上一雙垂淚欲泣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準保消氣。
這招殺手锏她在山上也沒用過幾次,為了保住屁.股才不得已祭出來,這次倒是在關瑾瑜用了個爐火純青。
關瑾瑜當時就不行了,她心里癢得厲害,渾身雞皮疙瘩炸起三丈高。
“什么事?你先告訴我。”關瑾瑜說,嗓子差點劈了音。
薛離衣不依不饒:“你先答應。”
關瑾瑜趕緊把手抽回來:“全部滿分,我就答應。”
薛離衣幽幽的看著她:您覺得這合適么?
“打個商量,”關瑾瑜覺得自己還是很講道理的:“二十五科滿分,我就答應。什么時候出分數?”
“過完年。”
關瑾瑜:“那就過完年再說吧,我上班去了。”
“好,我晚上來接你。”
薛離衣搖下車窗,目送著關瑾瑜的身影逐漸湮滅在視線深處,眼角終于逢著一點靦腆的春風笑意,她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立刻反應過來這舉動實在是太不雅了,只得把車窗全部搖起來,趴在方向盤上無聲的笑了起來。
好一會兒,她才解開襯衣領口的紐扣,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恢復了溫良恭儉讓的模樣,驅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