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二夫人尖厲大叫起來,“血口噴人!我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而一旁的老夫人和父親,都倏然安靜了下來,母親,更是露出了駭然之色。
在春暉堂里的所有人,無論主子,還是丫鬟仆婦,無一不被我的話震驚了,都驚疑不定地看著我。
我慢慢松開了掐住二夫人脖子的手,手里金簪卻是依舊對準了二夫人的眼。緩緩站起了身。
待我離開少許,她一翻身想要站起,或許是因為被我嚇壞了,腿軟的不行,哪里又起得來?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爬到了老夫人的身前,哭著道:“母親為我做主!”
“我好歹是個長輩,又是當著家,大嫂出了這樣有辱門風的事情,怎們能怪在我的身上呢?”她捂著臉,哭得撕心裂肺,“您看看我這臉……”
沐靈語也撲了過去,抱著她傷心大哭。二夫人一把摟住沐靈語,母女倆抱頭痛哭。
“夠了!”
父親驀然間一聲大吼,成功地叫那震天的哭聲戛然而止。
“你說的。可有證據?”
父親面上陰沉似水,看著我沉聲問道。
我笑了,“證據?我就是證據!母親因身孕本不想去赴宴,是誰在老夫人面前力求?說自己不過是五品的敕命夫人,夠不上代表侯府的資格。請母親一定要去赴宴的?又是誰,在我到了晉陽侯府后,攔住我不許我去看望母親的,滿口謊言的?謝麗娘又是誰的堂妹?母親和她腹中胎兒出了事情,誰又是最大的受益者?”
“好了,大丫頭!”老夫人打斷了我的話,兩道寡淡的眉毛擰在一起,見我眼風掃過,動了動嘴唇,終于是軟了口氣,道,“你二嬸是個心里沒成算的人,哪里會有你說的那么大的心機?再者,如你說,是謝麗娘自己承認了的,她可有直接說出此事與你二嬸有關?”
二夫人吁了口氣,聲音登時便比方才高了幾分,“就是啊,妹妹只說是她自己嫉妒大嫂,可跟我沒有半分的關系!”
說著又頗為委屈,擦著眼睛與老夫人分辯,“母親,您最是知道我的。若我對這爵位有丁點兒的妄想,當年何必嫁給二表哥呢,直接……”
“你給我閉嘴!”見二夫人越說越是離譜,老夫人忍無可忍,怒喝道,“嘴里沒個把門的不成?”
二夫人抽噎了兩聲,小聲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啊。”
我冷笑地逼視著二夫人,“是嗎?那你怎么解釋今天在晉陽侯府的行為?我問過娘了。她在席間只喝了一杯溫水,你為什么騙我說她喝醉了?”
“那,那是因為她說自己困乏,我以為便是因酒意上頭啊!”二夫人滿口喊冤,“誰能想到麗娘會對她那么大的惡意啊!”
“你百般阻攔我。不叫我去客院里找人呢?”
二夫人用帕子捂住眼睛,避開了我的視線,“這可真是有口說不清了……我好心好意叫大嫂好生休息,如今卻被人當成了把柄,可是真真的冤死我了!”
沐靈語忍不住了。閃身擋在了二夫人身前,滿臉的憤怒,狠狠瞪著我,“大姐姐,你不要信口雌黃污蔑我娘!我知道,大伯母在外邊給侯府丟人了,可你將錯處歸結到我娘身上算怎么回事?”
“三妹妹認為二夫人是無辜的?”
沐靈語點頭,“自然。”
“我卻是不信呢。”我冷冷說道。看到沐靈語眼中閃動的怒火,挑起嘴唇,“橫豎,晉陽侯府會給我們交代,那就拭目以待好了。”
沐靈語緊緊逼視著我,“如果薛家查到這件事只是薛大夫人一人所為呢?大姐姐方才這般毆打侮辱我娘,又怎么說?”
她從來都是一副嬌俏甜美的樣子,沒想到。竟也有這樣咄咄逼人的時候。
我笑了笑,只是這笑意一瞬間便斂了去,換上了冷厲之色,一字一頓,“薛家但凡敢將這件事大事化小,說不得,我只好去敲登聞鼓,將這件謀害一品誥命的丑事,送到御前去請皇上斷一斷了。”
“胡鬧!”老夫人怒斥了一聲,指著我顫巍巍問道,“你到底要怎么樣?鬧到御前?虧你能說出口!你就不怕咱們府里,還有你娘留下惡名嗎?”
說著手捂著心口,重重地喘了幾口氣,似有不支之態。
旁邊的翡翠和珍珠都慌忙替她順氣倒水。喝了一口茶后,她才算喘過了這口氣來。泣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孽障,看看將你祖母氣的!”父親喝罵了我一句,大步走到老夫人身邊去,扶住了她,溫言安慰,“母親,您消消氣,莫要為這些瑣事操心。兒子會解決。”
“侯爺哪!”老夫人反手抓住了父親的腕子,哭道,“我活了這么大的年紀,這樣的事情都是聞所未聞。怎么,就落到了咱們家身上呢?往后,你可怎么出去?”
父親臉上肌肉抽動了兩下,回頭看向母親的眼神,說不清含著什么樣的情緒。
似有痛楚,似有憤恨,更似有……寒涼的殺意!
我陡然一驚!
這殺意只是一閃而過,隨后他便垂下了眼皮,遮住了眸子,也掩飾住了情緒。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提!”父親冷冷開口,“薛家如何,且看日后。但府里的人,但凡有提及此此事的,無論主仆,就休怪我重罰!”
他這樣說著,視線冰冷地掃過屋子里的沒一個人,整個人竟是散發出了我從未見過的戾氣。
眾人被他這樣一看,丫鬟們紛紛垂首侍立,屏息凝神,恭恭敬敬地整齊答道:“是!”
其余人,包括原本抱著看好戲心情的霍姨娘等人,也都站了起來,低聲道:“妾身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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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屋子里誰的情緒與別人不同,莫過于二夫人了。父親的話一出口,她便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繃緊的身子放松了下來,以至于腿一軟,跌坐在了暖炕前的腳踏上。
沐靈語憤憤不以為然,過去拉她起來,二夫人搖了搖頭。示意她自己起不來,只委頓在那里。半晌才呲牙咧嘴,扶著炕沿兒站了起來。
“先散了吧,林氏,這些日子你不要再出門。”老夫人疲倦地擺了擺手。“都散了,叫我歇歇。”
事情竟然就這樣虎頭蛇尾了。
先行離開的是那幾位姨娘,都仿佛被火燒了似的,走得極快。
父親站在老夫人身邊,沒有動。
二夫人瞧瞧老夫人臉色,試探著道:“母親,媳婦……”
“你也給我走!”老夫人驀然大喝,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二夫人一眼,叫二夫人赤紅了臉,捂著臉就往外走。
我扶好了一直沉默的母親。輕聲道:“娘,我送你回梧桐軒去。”
她抬起眼簾,看了一眼父親。父親卻冷冷地哼了一聲,避開了她的視線。
母親露出一抹苦笑,輕聲道:“不管老夫人和侯爺信與不信。妾身清白天地可證。”
說完,一步一步往外走去。她走得很慢,背脊卻是挺得筆直。
此時天色已經昏暗,西邊天際不知道何時涌上了一層鉛色云朵,空氣中也隱隱帶著一股子陰冷寒涼的水汽。看樣子,是要下雪了。
母親站在臺階上,將身上的斗篷裹得緊了些,目光幽幽,盯著逐漸彌漫過來的彤云,眼中透出悲涼,似乎還有幾分的絕望。
只是,她這一次沒有落淚,靜靜地站了片刻,便緩緩下了臺階,向著梧桐軒走去。
一直站在春暉堂門口等候的茯苓和白芍以及聞信趕來的顧嬤嬤見她這般的神色,都是大吃一驚,慌忙搶上了兩步,想要扶著她,卻被她輕輕甩開,就那么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了梧桐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