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搖搖曳曳地走回了錦繡塢。海棠和忍冬一路沉默,誰都沒有說話。
只是一回到屋子里,海棠便抱住了我,還挺用力。
“怎么了?”
她比我大兩歲,身形也比我高了大半頭。不過片刻,我就感覺到脖頸間有溫?zé)岬囊后w滑過,便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笑著問道。
“小姐,那些人到底是為了什么?”海棠松開手。轉(zhuǎn)頭擦了擦眼淚,“葉夫人,未免欺人太甚了!”
我笑了,伸手捏了她的臉蛋一把,“你該替你家小姐高興才是。尚未成親,便能看清他們的嘴臉。若是嫁進(jìn)門后他們才暴露出來,你家小姐豈不是更可憐?”
海棠想了想,倒也覺得有理,立刻就不傷心了,恨聲道:“可不正是這個理兒么!憑借小姐的品貌,就算沒了葉家,難道還不能找到更好的么!”
一跺腳,“我去給小姐預(yù)備雪蛤燕窩粥去!”
幾步就跑了出去。
我轉(zhuǎn)頭看忍冬,“她這是什么意思?”
原本還有些難過的忍冬見了這般情形,忍不住就噗嗤一聲笑了。“海棠是想著把小姐養(yǎng)得油光水滑的,好找下個婆家!”
我捂臉,退親什么的,還沒有塵埃落定呢,這傻丫頭!
張氏上門來這件事。瞞不住母親。況且以張氏的為人,在我這里碰了釘子,后邊說不定就要再生什么事端。于是吃過了午飯,我叫人去和老夫人說了一聲,便坐車往國公府去了。
果然,母親聽了這件事情后,又驚又怒,“當(dāng)年難道不是她在皇后娘娘面前主動提起的親事么?如今又這般行事,所為何來!”
“真是沒有想到,葉夫人竟是這樣勢利的小人!”趙媽媽也在一旁蹙眉道,“只是不知道世子是什么意思?”
母親單手撫胸,氣息有些不穩(wěn),卻也抬起了眼睛,看著我問道:“葉天行也去了?”
“沒有,他不曾露面的。”我搖搖頭。
趙媽媽眼睛一亮,“說不定世子并不知情!小姐,要不要先去探一探世子的口風(fēng)?我也見過世子幾次,以他那樣的聰明人,應(yīng)該不會做出先納貴妾的事情吧?”
“媽媽,葉天行怎么想并不重要。”我連忙打斷了趙媽媽的幻想,“重要的是,只要葉夫人堅持,并且以孝道轄制他,他最終總會屈服的。”
母親緊緊皺著眉,若有所思,“嫣兒,你的意思是?”
“娘,我也想退掉這門親事。”我認(rèn)真地說道。
“小姐!”趙媽媽嚇了一跳,“你……這可不是小事啊!一旦退了親,又到哪里再去尋世子那樣的家世品貌的少年?”
焦慮之情溢于言表。
我知道她的擔(dān)心。這個年月里,無論女方是否有錯,一旦被退了親,便有無數(shù)的流言加諸于身。尤其,母親才剛剛和離。我若是再退親,只怕以后是真的不會再有好人家上門提親了。
然而那又如何呢?
“媽媽,父親的家世好不好?品貌好不好?但那又如何呢?他當(dāng)年求娶娘的時候,未嘗不是真心的。”我拉住母親的手,輕輕說道。“然而又如何?尚且不能做到相敬如賓,叫娘多少的傷心?葉家在這個時候提出納妾沖喜,又那樣強(qiáng)勢,與其說是上門問我們的意見,倒不如說是在挑釁,擺明了就是看不上我。”
“小姐也是侯門的千金!”趙媽媽眼圈紅了,“原先,多少人說這親事門當(dāng)戶對啊!”
“門當(dāng)戶對?”我就笑了,看著母親,“娘,從前張家也顯赫過,后來張氏的祖父致仕,便都搬回了老家。那會兒,張氏與您說話如何?后來你們各自出閣,都成了一品侯夫人。您卻獨(dú)得皇后青眼,她與您說話又如何?我小的時候,葉家每年往侯府送的東西是什么樣子,這幾年送的又是什么樣子?不說別的,就我摔下假山,母親有孕靜養(yǎng),乃至于到了如今您和離,又……”
我停了一下,硬生生將落胎兩個字吞了回去,“張氏可曾來探望過?”
母親沉默了,趙媽媽也嘆了口氣。
“您也說了,這門親事本就是她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起來的,但那個時候,您在皇后和長公主面前都是很有體面的,永城侯府雖然算不得一流世家。也頗有聲望。她自然滿意這樣的親事。如今,各種事端頻出,沐容又不像葉侯那般能干,在她眼里,我自然就不夠看了。”
“可是,這親事本是皇后娘娘所賜,若是退親,怕是會傷了娘娘的體面。更何況,真的退了婚,嫣兒你……”母親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都是我,害你……”
我抱住她的手臂,“娘,你說什么呢?這跟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是我自己不愿意嫁到那樣虛偽的人家去。表妹做貴妾,還要先一步進(jìn)門,虧得她還口口聲聲跟我說什么規(guī)矩!沒的叫我惡心!”
“娘,就算我這輩子嫁不出去,難道娘就不認(rèn)我做女兒了么?”我撒嬌道。
母親靜了一會兒,才搖頭笑了,臉上陰郁之色褪去,將我摟在懷里,輕聲道,“嫣兒說得對。你是我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寶貝,那樣的人家不去也罷。大不了,娘養(yǎng)你一輩子!”
與母親達(dá)成了一致,我便也放了心。到了晚間,才回到了侯府里。
晚飯后,出人意料的,沐容來到了錦繡塢,身邊兒還跟著個白蓉蓉。
這些日子沐容一直歇在梨香苑里,白蓉蓉備受寵愛,然而后院的那些姨娘通房,又哪里有省油的燈?尤其如霍姨娘這樣的,在下人中人脈極廣,更是叫白蓉蓉?fù)?dān)心。據(jù)說,每天里,哪怕喝一口茶,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面色倒是不錯,因懷孕的關(guān)系,顯得比從前圓潤了些。桃紅色的縷金錦緞長襖,蘋果綠色盤錦裙子,身上披了一件兒粉鍛底子繡芍藥的披風(fēng),窈窈窕宨,比從前的溫婉秀美,更多了些別樣的風(fēng)流韻致。
沐容一手護(hù)住她的腰身。扶著她走了進(jìn)來。
白蓉蓉邁進(jìn)門檻的時候沒有站穩(wěn),稍稍趔趄了一下,沐容連忙將人摟住。
“嚇?biāo)梨砹耍 卑兹厝匚嬷目谡f道,昂起了小臉,感激地看著沐容。“多謝侯爺!”
她盈盈如秋水的眼睛里帶著無盡的敬慕與纏綿,整個兒人都如同一汪春水,幾乎能夠?qū)⑷四鐢涝谀菧厝嵝闵小?
難怪,沐容這個見多了家花香野花艷的男人,被她迷昏了頭。年輕貌美,出身顯赫,寧可拋了聲名體面和家人也要跟著他,得叫沐容多有成就感呢?
我托著腮看著二人眉目傳情,大感有趣。
“你這是什么規(guī)矩,見了人都不知道起身?”沐容轉(zhuǎn)頭看見我安穩(wěn)地坐在那里半分沒動彈。方才一臉的溫柔寵溺都沒了蹤影,兩道好看的劍眉皺了起來,喝道,“誰許你這樣的!”
我嘆口氣,站了起來。“只是見到父親突然來了錦繡塢,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罷了。見過父親,父親安好,父親請坐。”
閃身將椅子讓了出來。
白蓉蓉小聲道:“雖不該賤妾說,然大小姐是不是也太托大了些?容郎是大小姐父親呢,怎么大小姐見了,竟也不行禮么?”
說著在沐容身后扯了他一下。
沐容臉上果然就多了幾分陰沉,才要說話,我已經(jīng)一臉的盈盈淺笑,“白姨娘,你既然知道我要給父親行禮,怎么還能大喇喇地站在他身邊?莫不是還想著順便叫我也給你行個禮嗎?”
“妾身……”
“成了,你站到一邊兒去,知道不該說就把嘴閉好了,記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冷聲道,“在我面前放肆些就罷了,橫豎你服侍好了父親,就是本分。若是以后在新夫人面前也這般沒大沒小的,吃苦頭的可是你!”
新夫人三個字,成功地叫白蓉蓉臉上委屈的神色盡數(shù)消失,眼角眉梢,都掛上了一層寒霜!
一更,今天大概還是會四更的,第二更八點(diǎn),第三更十點(diǎn),第四更……應(yīng)該能在十二點(diǎn)前。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