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車,殺馬,這是要結(jié)下了不死不休的仇了。
五萬兩銀子,就想將丑事遮掩過去?此事不鬧大,母親的名聲永遠(yuǎn)會有個洗不去的污點(diǎn)。老夫人想要心安理得落下五萬銀子,也要問問我答不答應(yīng)!
林管家眼中閃過快意,朗聲道:“是!”
大喝一聲,“還等什么?去,砸車,殺馬!”
也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了十來個高大的護(hù)院。齊聲答應(yīng)了一聲是,如狼似虎地?fù)湎蛄舜箝T外。
薛大太太大半輩子都在內(nèi)宅里,哪里見過這個殺氣騰騰的陣勢,指著我:“你,你……”
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整齊話,兩眼一翻,就要暈倒。
“你小小年紀(jì),心腸竟然歹毒至此!”
她猛地吐出一口氣,陰測測地看著我,“你不要名聲了嗎!”
“名聲是什么?”我冷笑,“侯夫人,我沐靈嫣砸了車殺了馬就是心腸歹毒了,若是殺人的,尤其是殺了自己兒媳婦的。又怎么說呢?”
薛大太太倏然睜大了眼,面上血色褪去,尖叫:“你說什么!”
聲音顫抖,竟有幾絲的惶恐驚駭。
我果然猜對了。
謝麗娘之前在眾人前說得話,是因?yàn)橛惺拝栕隽耸帜_。若是真的追究她陷害我母親的原因。恐怕還是要從二夫人身上去下手。恐怕,這里還少不了有白家的影子。
謝麗娘這個人,向來是眼高手低,自從嫁進(jìn)了晉陽侯府后,生了一雙兒女,地位安穩(wěn),就算犯了大錯,看在那一雙兒女的份上,頂多是將她關(guān)起來,再安個一時迷了心竅的病癥上去。等到以后事情淡了,自然就沒事了。
她會尋死?
我不信。
不過兩句話,薛大太太就露出了馬腳。謝麗娘的死,果然與她有關(guān)。
也是,沐容為了他自己的名聲,連還懷著他子嗣的妻子都能眼睛不眨地往死路上逼。薛大太太,又什么舍不得殺兒媳婦的?
看著薛大太太搖搖晃晃的身子,我挑了挑眉,在她耳邊輕聲道:“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心不要歪了才好。此事,絕不會善了。”
我聲音太過鬼魅,薛大太太啊的一聲大叫,“快走,快走!她是個妖怪,妖怪!”
主仆三個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
我摸了摸?子,頗為有興致地跟了出去。
國公府大門口,晉陽侯府的車已經(jīng)粉碎,兩匹馬倒在地上,身下一片血泊。
薛凊鐵青著臉站在一旁,兩個車夫護(hù)在他的身前,高聲喝罵著。
林管家雙手環(huán)胸。傲然站在臺階上,眼角朝天,絲毫不理會。
“天哪!”薛大太太好容易跑了出來,一見這個陣仗,眼前一黑就往前栽了過去。被薛凊扶住后一聲悲嚎,“這是多大的仇啊!”
這條街上,住的都是勛貴人家。如此吵嚷,早就有不少門房探出了頭來,又有那些小販從遠(yuǎn)處漸漸圍了過來。
人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薛凊陰寒著臉,長長吐出一口氣,垂斂了雙目,扶住了薛大太太,“母親,我們走。”
薛大太太哪里肯就這么吃虧?
見有了人,索性也不要什么體面了,只捂著臉,泣道,“你大嫂是做錯了事情,但也是一時鬼迷了心竅啊!她清醒過來,后悔不已,已然是自尋了短路,這還不夠嗎?沐小姐,你若是覺得這口氣還咽不下。索性將我老婆子的命也賠給了你們,只求沐夫人不要有什么閃失才好啊!”
大凡的人,總會有些同情之心。在事不關(guān)己的時候,多少都會將憐憫給了那看起來弱勢的人。殊不知,這世間有的是那看起來柔弱的人,才是最為狠辣陰毒的。
薛家大太太這幾句哭訴,果然就叫那些人心軟了。一品的誥命,尚書夫人,被人砸了車殺了馬,這豈止是打臉,簡直是要人命了!
于是就有那不明所以的,開始議論起來。細(xì)細(xì)聽來,無非是薛大太太無辜,我這看上去嬌滴滴的小姑娘太過不通人情世故,行事過分云云。
“小小姐。要不要將人都驅(qū)散?”
林管家上前一步低聲問道。
我搖了搖頭,四下里看了看,許多的府門口,不但有各家的門房,甚至還有些下了朝的人也停住了腳步。
不就是裝柔弱扮可憐?誰又不會呢?
我正愁無法將事情宣揚(yáng)開來,怎么會放過這個機(jī)會?
當(dāng)下,死死咬住了嘴唇,暗中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的我眼淚就掉了下來。
“諸位!”我忍住淚水,眼睛里透出五分的悲憤三分的堅(jiān)強(qiáng)。還有二分的無助,站在臺階上,目光緩緩掃過了門口所有的人。
“我母親,乃是寧國公府唯一的血脈傳人。大家在一條街上住了這許久,她是個怎樣的人,誰能不知?溫婉端莊,賢淑有德,這是皇后娘娘曾經(jīng)的贊譽(yù)!”
不管怎么說,先將皇后娘娘搬出來。母儀天下的人都能這樣贊譽(yù)母親,誰還敢質(zhì)疑母親的德行?
“母親功臣之后,清譽(yù)如水。可就是他們,”我伸手一指薛家的人,淚水滾滾而落,哽咽道,“他們家里的大夫人,再三邀請我母親過府赴宴,卻暗中加害,險(xiǎn)些害了我母親的性命!如今,他們家仗著位高權(quán)重,既不報(bào)官,也不肯將人問個明白,只說那人畏罪自盡!拿了五萬兩銀子,妄圖叫我們不再追究,天下可有這樣的道理!”
“在場的諸位,有多少是行走朝堂的,又有多少是四處奔走見多識廣的?試問,我母親一世清名,難道是五萬兩銀子可以買斷的嗎?晉陽侯府這樣做,不但是包庇了那行惡事的毒婦,更是在侮辱我母親,侮辱寧國公府!這口惡氣,作為子女,誰能咽下!”
說完,將頭枕在了趕來的顧嬤嬤肩頭,失聲痛哭。
顧嬤嬤也是老淚縱橫。摟住我只叫:“我可憐的小姐啊!”
“你休要胡言亂語!”這當(dāng)口,薛大太太也顧不得哭了,慌忙出聲。昨日晉陽侯府去的人雖然不少,但是能夠見到母親和薛五躺在一起的,都是至交親友。薛老太太親自出面,自然都不會往外亂說。這并不是為了保全母親的名聲,而是為保全薛五的。
薛五是薛家這一代里最為出色的子弟,晉陽侯和薛大太太都對他抱了極大的期望。平時風(fēng)流些不算什么,但若是傳出和有婦之夫有染的話去,只怕這輩子仕途前程就會被毀掉。這也是為什么薛大太太肯拿出五萬兩巨款,又屈尊來到了國公府的緣由了。說來說去,不過是為了她的兒子。
見我竟不顧體面說出了昨天的事情,心下一亂,慌不擇言。“分明是你娘不守婦道,又和我們府里有什么干系!”
“母親!”薛凊一聲大喝,打斷了她的話。
“薛太太,我只說你們府里的人謀害我娘性命,什么時候說過婦道不婦道的了?”我眼中閃動寒芒。逼視著薛大太太,“你們謀人性命,還要給我娘潑臟水嗎?”
“……”薛大太太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抿了抿嘴唇,眼睛一翻,往后就倒。
薛凊一把撈住她的身體,焦急地叫了兩聲,見她毫無反應(yīng),一狠心,伸出手去死死按住了人中。
半晌,薛太太才哎呦一聲,醒了過來,拉住薛凊:“我的兒啊!”
薛凊不語,見她抱了起來,輕聲道:“我們回府。”
深深看了我一眼,轉(zhuǎn)手大步就走,留下身后路人的竊竊私語。
林管家虎目含淚,對著眾人抱拳拱手,半晌方才朗聲吐出一句話:“清青天在上,國公爺英靈不遠(yuǎn),他老人家,在天上看著,寧國公府,與晉陽侯府?dāng)?shù)代交情,就此斷絕!”
“不死不休!”我咬牙擠出了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