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我是不愿意母親出去吃什么滿月酒的。但是二夫人已經告知了老夫人,那滿月的孩子并不是長房的一支,因此老夫人倒是沒有出席的必要。
只不過,畢竟是如今京中炙手可熱的晉陽侯府下帖子,二夫人一個區(qū)區(qū)的五品宜人若是單獨去了,顯然是不夠分量了。老夫人親自發(fā)話,叫母親一并跟著去。沒辦法,母親只能應了。
老夫人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叫女孩兒們露面的機會,不過我正在禁足中,許是因為著實惱了我之前對她的頂撞,老夫人決口不提叫我提前解除禁足的事情,并且指明了,這一次叫沐靈菲、沐靈語和沐靈萱一起跟著去晉陽侯府。
我聽到消息后,也只是一笑。到時候有花瑤陪著母親,我倒并不是很擔心。
然而到了這一天,母親過來看過我后,才與二夫人等人出發(fā)一同前往晉陽侯府。
我在錦繡塢里看書撫琴,不知為何,總是莫名地慌亂,難以心安。
難道是母親那里……
“主子……”
耳邊傳來花瑤微弱的聲音,我一驚,猛然站了起來。
“小姐,怎么了?”坐在熏籠上縫著一只荷包的海棠嚇了一跳,忙起身問道,“您臉色不大好,哪里不舒服?”
我平復了一下過速的心跳,搖頭,“沒事,你去看看趙媽媽在哪里。”
海棠答應了一聲出去,我連忙四下里找,“花瑤?”
“主子,我在這里……”
花瑤聲音非常虛弱,從窗邊擺著的水仙盆景處傳出。我忙過去看,就見花瑤身形已經比平日里又小了一圈兒,且時隱時現(xiàn),竟隱隱有些要消失的樣子。
“主子,花瑤無能,未能隨夫人進到晉陽侯去。”她努力抬起頭,幾近透明的臉上神色十分的痛苦,“那侯府里,有能克精魄妖物的東西。我……”
“花瑤,你怎么樣?”她來到我身邊時間不長,但對我十分的忠心,看著她虛弱不堪的模樣,我心焦,卻又無能為力。
花瑤搖頭,“我沒事,只需在花中靜養(yǎng)一些時日就可以了。主子不必管我,想辦法保護夫人才是。我能感覺到,二夫人不懷好意!”
我咬了咬牙,“好,等我回來!”
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到了門口,險些撞上了趙媽媽。
“我的小姐呦,這是怎么了?”趙媽媽撫了撫心口,見我面色不好,忙問:“怎么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趙媽媽,去叫人備車,我要趕到晉陽侯府去!”
“這……”趙媽媽反應極快,“可是夫人有什么不妥?”
我無法告知她花瑤的事情,只能胡亂找個借口,“娘出門后,我心里一直不踏實。剛才做了個夢,夢到她出事了,我要去看看!”
趙媽媽猶豫了,“可是,老夫人那里怎么說?”
一旦叫人備了馬車,老夫人那里肯定就會知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再被她繼續(xù)禁足。快,去叫人套車!”
前世,母親就是出門赴宴,才會中了別人的奸計,被毀去了名聲,雖然不是在晉陽侯府,但其中的推手到底是誰,我并不知道。這一次,花瑤明顯感覺到了二夫人小謝氏心懷叵測,晉陽侯府的大夫人又是小謝氏的親堂妹,小謝氏要想做點兒什么,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趙媽媽見我面色焦急,不再猶豫,示意身邊的海棠去外邊吩咐人備車。她自己拉著我回到屋子,手忙腳亂地找出了一件兒大紅色羽緞狐貍皮里子的斗篷給我穿好,又拿了一只手爐,囑咐道:“天氣陰沉沉的,雖惦記著夫人,也不要冷著自己。據(jù)我想,晉陽侯府也是京城里數(shù)得著的人家,理應不會叫客人在自家出什么岔子的。”
不過片刻,海棠跑回來說車已經備好了。我對著趙媽媽點點頭,帶著海棠忍冬的姑娘兩個就快步往外走。
“大小姐,大小姐,快站住!”
才要到了儀門,春暉堂的大丫鬟翡翠帶著兩個仆婦追了上來。
“老夫人有請大小姐過去說話。”翡翠與珍珠不同,最是個掐尖搶上的性子,仗著自己是春暉堂的一等大丫鬟,再加上她祖母又是老夫人的心腹陪房,在府里很是趾高氣揚。哪怕是見了我們幾個小姐,也是擺出一副長輩身邊得意人的架勢來。如沐靈萱和沐靈蘭兩個,甚至還要上趕著叫她一句翡翠姐姐。
此時她的眼睛盯在我的身上,白凈的瓜子臉上似笑非笑,“大小姐這是要出門么?想來您是忘了老夫人教您禁足了?不是奴婢說,您這也太不將老夫人放在眼里了。若是叫侯爺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教訓您。得了,您也別耽誤工夫了,跟奴婢走吧?”
說著閃身讓開了路。
我心里牽掛著母親,哪里有時間與她在這里磨嘴?冷著臉道,“我有要事出門,回來再去與祖母請罪。”
抬腳就要往外走。
“大小姐,這可不行!”翡翠閃身擋在了我的面前,“奴婢是奉命而來,您可不要叫我為難啊。”
朝著兩個仆婦一使眼色,那兩個人便也要上前。
我冷笑,狐假虎威的玩意兒!
“讓開!”
我冷聲喝道,“石榴!”
從小路一側后邊的假山后,石榴高大的身影就轉了出來,“大小姐,我在哪!”
說完,兩只結實的胳膊左右一劃拉,翡翠尖叫一聲,就往一邊倒去。
我趁機帶著海棠忍冬出了儀門。
想了想,又高聲道:“石榴跟上!”
儀門外邊,有輛十分寬大華美的馬車,這是母親自己的車,坐我們四個人綽綽有余。
車夫亦是母親從國公府里帶來的,不得不說海棠細心,若是用侯府的車和人,說不定就不敢?guī)е页鋈チ恕?
“走,去晉陽侯府!”海棠撂下了車簾子,大聲道。
“好嘞!”車夫鞭子一抖,車子就出了侯府,一路往晉陽侯府駛去。
晉陽侯府離著永城侯府并不算遠,但途中要經過幾條熱鬧的街道,人多車多,最快,也要半個時辰才能到。
我如坐針氈,不時地掀起氈簾往外看。不知道為何,街道上今日人特別的多,說句摩肩接踵也不為過了。我愈發(fā)著急,放下氈簾,深深皺起了眉頭。海棠忍冬面面相覷,都不明所以,卻也不敢說話。
唯有石榴大大咧咧的,順著簾子縫隙往外瞧,臉上樂呵呵的。
總算蹭過了這條街,車也快了起來。
我輕輕舒了口氣。
然而跑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聽見外邊車夫一聲大喝,馬長嘶,車子猛地停住。猝不及防,我險些被摔了出去。
“老顧,你怎么回事!”海棠的頭重重磕在了馬車壁上,她顧不得頭疼,慌忙和忍冬把我扶穩(wěn)了,朝著外邊大聲喝道。
“海棠姑娘,左邊突然竄出來一輛車,險些撞上了!”老顧的聲音里還帶著余悸。
“你怎么趕車的,長沒長眼睛?”外邊已經有人開始破口大罵了,“一副吃不飽的賤民模樣,沖撞了我們郡主,你們有幾條命夠賠的?”
我皺了皺眉,京城里如此囂張的,還是郡主,又有哪家?
老顧雖然已經四十多歲,早就過了與人針鋒相對的年紀,但是聽了這話,也有些生氣。我從車簾子的縫隙看過去,就見他雙手一拱,朗聲道:“這位護衛(wèi)大哥,我們的車正往前走。你們斜刺里沖出來,又哪里看得到?本就是突發(fā),沒碰著傷著,就是萬幸了!怎么能顛倒黑白?”
“嘿你個老貨!”那邊兒的人顯然是要找茬,“我說哥兒幾個,這老不死的還想跟咱們講道理?你們怎么說?”
“打,打丫的!”
說話間就有聲音越來越近。
海棠低聲道:“小姐,他們過來了。”
我沉眸,暗自忖度對方到底是哪個府上的人。若說是宗室郡主,我倒也認識幾位,如淑儀郡主溫柔賢淑,如淑和郡主明快爽利,如儀寧郡主活潑可人,卻都沒有這樣囂張的人。我坐的這輛馬車,可是國公府的規(guī)制!
正想著,外邊已經亂了起來,有三四個人過去對著老顧推推搡搡,將他推到了一旁。又有兩個穿著深紅色護衛(wèi)服,腰間懸著佩刀的人朝著馬車就走了過來,邊走邊調笑,“車里也不知道坐了什么人,也叫咱們瞧瞧,京城里的人是不是都細皮嫩肉地跟咱們不一樣!”
說話間已經到了車前,伸手就來掀簾子。
老顧被那幾個架到了一旁,急得不行,扯著脖子大喊:“住手,那是我們永城侯府里的大小姐,是女眷!”
那兩個人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哈大笑起來,“侯府的小姐哪,咱們可還沒見過呢!”
竟是絲毫不懼!
眼瞅著車簾子就要被掀開了,海棠和忍冬都一臉怒色,將我擋在了身后。我的手,緩緩落在了腕間那條不甚明顯的紅線上。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寒光閃過,伸出手來的那個護衛(wèi)一聲慘叫,捧著手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