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馬上就要嫁與沐騫。以沐騫對母親的癡心來看,母親對他的影響極大。
蕭厲,不,是楚殤娶了我,便等于和定北侯府成了姻親。
而燕皇后親子早夭,膝下只有九皇子楚桓。皇帝年紀愈大,儲君之位卻是空虛。
這兩年來,年紀大些的皇子們都坐不住了。育有皇子的后妃坐不住了,每個皇子身后的母族勢力,也坐不住了。
楚桓記在皇后名下。出身上便已經高了一截,說是嫡皇子并不為過。
蒼凜皇室,儲君向來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楚桓有嫡出身份,為人又溫和寬厚,素有賢名。
然而,他生母地位低下,這也是一樣無法改變的事實。哪怕玉牒上他是在皇后名下,這許多年來也一直被人暗地里笑話。與如薛昭儀,如今的麗貴人這樣出身世家的宮妃做比對,楚桓的生母簡直是低微到了塵埃里。
燕皇后為這個養子,也是花費了不少的心思。
早年間,就已經將燕北辰和楚殤安排在了楚桓身邊做伴讀。這三人一同長大,情分自然不一般。
燕北辰出身靖安侯府,是燕皇后的嫡親侄子。若說別的府邸還能對奪嫡置身事外。這靖安侯府是無論如何都沒法子脫身的。天生,身上就烙下了楚桓一派的烙印。燕北辰如今是揚名蒼凜的少年名將。他又與安陽長公主的孫女,理國公府嫡長女蘇長寧定了親,長公主雖不至于去為某位皇子謀劃,但她是又豈會叫自己的孫女陷入兩難?
楚殤身為鎮南王世子。等到弄死了鎮南王,他就會成為雄踞西南的土皇帝。
至于沐騫,據說皇帝有意將京西大營交給他。京西大營戍衛京城,實打實的天子禁衛。
前后三次賜婚,蒼凜國最重要的三處兵權,盡皆成為楚桓的助力。
這些念頭在我腦海里悉數轉過,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我對朝中之事并不是很懂,卻也知道,萬事過猶不及,大凡做皇帝的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算計自己的龍椅。
當今圣上正當盛年,又不是個傻子,燕皇后的這些動作,難道能瞞過他去?
不可能的。
那么他,是個什么態度呢?
從前邊帝后相處來看,夫妻情分是很深的。
那么前世,就竟是什么叫皇帝狠下心來,在皇后病重那幾年獨寵麗貴妃,對皇后不聞不問,甚至幾年里從未見過皇后一次呢?
難道,燕皇后前世也是這般為楚桓百般謀劃,叫皇帝生了忌憚?
“阿嫣?”燕皇后叫了我一聲,我回過神,發覺自己竟然失儀了,有些惶恐地站起了身,“娘娘恕罪,阿嫣失儀了!”
燕皇后眼中帶著笑意,“你這孩子,發什么呆?”
我又哪里敢說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只垂了頭。紅了臉,不肯說話。
燕皇后只以為我是想到了楚殤,頓時便抿了唇,掩口而笑。
“這有什么可羞臊的?”她拍了怕我的手,“本來。這禮儀教導,該是有宮里的嬤嬤到你家里去。但說到底,你是沐家的人,若是越過永城侯府,叫人去婉如那里教導你。只怕有閑話傳出來,倒是會傷了你的臉面。聽說你那祖母,不大好了?”
我點點頭,面上露出些哀傷,“太醫說,已經是油盡燈枯之相了。”
燕皇后皺皺眉,“這倒是有些難辦了。所以我叫你進宮來,陪我幾天,也算是教導了。只是,你祖母若是有個好歹,只怕會影響到你的親事。”
這事兒,我也發愁呢。
不但影響了我,沐騫才是最難辦的。我只是個孫女,守孝也只要一年就好。沐騫卻是庶子,實打實的三年孝!
他的仕途必然受影響。除非是皇帝奪情。
但親事,那可就沒啥辦法了。
就算有花瑤的話,叫她魂死身不死,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我好歹知道點兒,人的肉身是很嬌弱的。沒了魂魄,只靠一口氣吊著,別的不說,這身子血脈不通,敗壞是遲早的事兒!
“唉,這也是沒法子的。待我與皇帝說說,能不能將你們的婚期提前。只是最快也要一兩個月的準備,鎮南王那邊兒已經送信去了,世子大婚,西南也必然有人來。總不能到時候,拜高堂的時候空著吧?哎呦呦。這事兒,叫我頭疼了!”
我見她臉色并不是很紅潤,反而帶著些許的蒼白憔悴,尤其是眼里,竟帶著血絲。
“娘娘,您是不是許久沒有好生休息了?”
燕皇后疲憊地捶了捶自己的肩頭,就有個機靈的宮女上前來,伸出纖纖玉指,替她不輕不重地捏著肩。
“可不是么。”燕皇后蹙眉道,“最近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我這夜里總是睡不著。干干地躺著,睜著眼到天亮。”
“娘娘可傳了太醫來看?”
“怎么沒傳?都說沒什么大礙,安神的方子開了一個又一個,也沒見管用。興許,是我近來太過勞心了,過段日子就好了呢。”
“娘娘說的是。”我笑著附和。
打定了主意,晚間將花瑤招來,叫她看看皇后究竟有無大礙。
想必是真的疲倦了,燕皇后被那宮女揉著肩,一時便有些昏昏欲睡的樣子。
“叫人將安樂縣主送到浮波殿,這段日子請她住在那里。再叫我挑來的那幾個積年的老人去給她講講大婚前的規矩。”
燕皇后閉著眼睛吩咐了幾句,睜開眼,對我笑了笑,“說嘴就打嘴,這會兒忽然就困倦了。阿嫣你先去歇著,等明兒再來陪我說話。”
我便起身行禮,告退而出。
便有兩個鳳儀宮的女官將我送往浮波殿。
浮波殿并不在東西宮的范圍內,畢竟我是個女眷,不好住在那里。浮波殿坐落在御花園里西側,與鳳儀宮離得稍遠,雖然是叫做浮波殿,但實際上是一處極大的院落群館。帝后都是寬仁之人,并不禁宮妃的母家進宮請安,有時候宮妃病了,孕了,想要留下個家里的晚輩做伴兒,都是住在那浮波殿里的。
“皇上,這合歡香是臣妾親手調制的,您說,香是不香?”
走到一處巨大的假山前,便有一道嬌媚入骨的聲音從假山別后傳了來。
這聲音極為年輕,帶著一股子歡快。
我大為尷尬,想都不用想,假山那邊兒。不用說,必然是皇帝和某位得寵的宮妃了。但是,皇帝在,怎么周圍沒有人提醒我們?那些內侍護衛呢?
這樣想著,就見一道穿著玄色龍袍的頎長身影已經走了出來。他負手而行。緩步閑庭,面容沉肅,只一眼,便叫人心生敬仰與惶惑,想要不由自主地跪拜下去。
他的身后,跟著四個內侍,一隊護衛。
而身邊,正有個穿著極為輕薄的淺紫色海棠吐蕊花樣宮裝的宮妃。這宮妃年紀不大,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肌膚勝雪,綠鬢如云。明亮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波光流轉間便透出嬌憨無數。她一手扒著皇帝的袖子,邊走邊將自己一只嫩如春蔥的手伸到了皇帝的面前去。
我眉尖動了動。敢在御花園里與皇帝肆意調笑的,看來不是一般的得寵啊!
只不過,這少女宮妃。看上去有幾分熟悉之感。難道,是哪里見過么?
“大膽,是什么人,見了皇上和本宮竟然不知行禮?”那宮妃許是沒想到會被我們撞見,年輕嬌美的臉上便帶出了幾分的惱火,咬了咬紅潤的唇瓣,將身子都依偎到了皇帝身上,嬌聲道,“皇上,這幾人忒也大膽了。明明知道您和臣妾在這里呢,還敢撞上來,臣妾以為,該當重罰,以儆效尤!”
三更了。大夫說我的頸椎病太嚴重,頸椎的彎曲跟正常的方向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