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點兵完畢,只休整了一晚,鳳九歌便宣布起程前往天羅城,青羅與朝烈的戰事已然進行到了此處。
天羅城是個山城,依托險峻的山勢為關隘,易守難攻,駐守這座城池的老將軍姓越,六十有五,卻仍能彎弓射雕,豪情萬丈!他老當益壯,持身中正,又精通排兵布陣,是以這天羅城便因著他有了“鐵城”之稱。
天羅城乃是進入朝烈中原地區的最后一道難關,若然天羅城破,青羅大軍將可長驅直入,進逼朝烈皇城!
為早日獲得戰況,鳳九歌讓大軍后行,自己只帶了鳳蘭、鳳竹,魏聶、楊青云四人,由萬俟明玉陪著乘坐一輛輕便的馬車,欲自東城門先行進入天羅城,然大家才行至郊區三十里處,便見得有百姓拖家帶口的自天羅城中逃出避難!
起初的時候,鳳九歌等人都沒有太過在意,畢竟是在打仗,有那么少部分膽子小的百姓心生不安,出城投奔親戚并不稀奇,然而越往前行,逃難的百姓越多,最后竟成占據了整條官道,也有見到他們到來,駐足觀望的,然而更多的人卻都神情慌張,行色匆匆的離開……
老人咳嗽的聲音,孩童哭鬧的聲音,男人鞭打驢子、女人抱怨不滿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吵吵鬧鬧的,惹得人心越加的浮躁慌亂……
不等鳳九歌出聲,萬俟明玉已下了馬車,走到一男子面前,溫和的詢問:“這位大哥,前方的戰事如何了?天羅城固若金湯,你等這是為何……棄家園而走?”
那男子原本是很不耐煩的,可抬起頭瞧見如謫仙一般不染纖塵的萬俟明玉,愣了愣,道:“公子,瞧著你是富貴人家的公子,我便多嘴勸說你一句,別再往前面去了,今日一早,那青羅人又在西城門外叫陣,越老將軍氣不過,開了城門去迎敵,卻被暗箭所傷,此刻生死未卜,天羅城怕是守不住了!”
鳳九歌掀開簾子跳下了馬車,皺起眉頭:“越老將軍受傷了?”
“可不是嗎?”旁邊一個婦人道:“老將軍騎著大馬威風凜凜的出去,卻是由兵士抬著回來的,直接就抬進了將軍府,前胸后背都中了箭,血染紅了衣裳,一路的流,大半個城的人都瞧見了,可真是讓人揪心呢!”
另一個稍微年輕些的男子接了話過去道:“咱們天羅城是關內關,又有越老將軍駐守,多少年都沒見過血了,可這一次,怕是真的挨不過了,前方的城池都已經落入了青羅人之手。
越老將軍受傷后,我們掛起了免戰牌,可青羅人不是傻子,哪里能不知道這時候偷襲最為有利?趕緊走吧,都說青羅人野蠻,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還會生飲人血呢!”
說到后面,這男子縮了縮脖子,便簽過自家孩子的手,繼續走了。
那婦人又指著男人的背影道:“他說的沒錯,我便是天羅城的人,生養都在天羅城里,若不是懸了性命,誰愿意背井離鄉去逃亡啊,這位小姐,瞧你生的如花似玉的,就別往前湊了,那里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戰場,不是小孩子玩過家家,趕緊打回轉吧!”
鳳竹忍不住道:“難道你們沒有聽說嗎,朝廷已經派了援軍前來,馬上就要抵達了,待援軍一到,莫說是天羅城保得住,那些被青羅奪去的城池我們也定能拿的回來!”
一個約莫七十有幾的老者笑了兩聲,道:“一聽這話就是你這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才能說得出來的,你可知幫著青羅打仗的原本是我們朝烈的慕家軍?那慕容君炎可是被稱之為“戰神”的,這些個邊疆地形,城池分布,弱門在何處,他皆熟悉的很,青羅有了慕容君炎,有了慕家軍,便是如虎添翼,我們是螳臂當車,哪里還有贏的勝算?!”
搖了搖頭,他又道:“更何況朝廷派了什么人來?一個乳臭未干的女子!說得好聽些是皇恩浩蕩,送了個皇帝親封的郡主上戰場,可屬于男人的戰場卻讓一個沒有半點戰爭經驗的女子指手畫腳,這哪里是在救援?這簡直就是在開玩笑!”
“你……你怎的能這般說話?”鳳竹惱了,她小心的看了看自家的主子,見鳳九歌的臉上并無多少異樣,便又繼續道:“你這人,你并未見過昭平郡主,如何就斷定郡主不能壓下戰事?女子怎的就不如男子了?我看你這是明顯的歧視女子!”
沒想到自己一番言論換來激烈反駁,老者愣了一下,才道:“小姑娘,你可別惱,小老兒我也就說出個心里的話,若是你覺得不動聽,不聽便是?!?
鳳九歌倒是沒有在意老者的重男輕女的話,只道:“是非如何,口說無用,且待后看?!彼肓讼拢謫柲抢险撸骸皫椭嗔_攻城的當真便是慕容軍?那領軍之人,當真便是慕容君炎?可曾有人親眼明看?”
“若不是親眼明看,在我等小百姓心中神一般的人物,我等哪里敢冤枉了他?”老者道。
“沒錯!小姐,你不知曉,越老將軍心口那一箭,便是慕容君炎下的手!”老者身后的年輕男子咬著牙齒道:“我的兄長是城門守將,今晨我受了老母之托,去與兄長說幾句話,親眼瞧見慕容君炎坐在馬背上,彎弓搭箭,箭如疾風,沒入了越老將軍的心口,若不是先受了這一箭,越老將軍也不至于跌落馬背,后又遭受重傷,人事不省的被抬救出戰場!”
說完,他似是覺得還不足以表達自己憤怒的心情,又補上幾句:“聞說那慕容君炎箭術精湛,能百步穿楊,倒是不虛,可暗放冷箭,背后傷人,哪里是君子所為?虧得我從前還那般崇敬他,真是可惡!慕容君炎,叛臣賊子,禽獸不如!”
眼見鳳九歌的眉頭微微皺起,鳳蘭忙道:“這位大哥,你說話便好,作甚罵人?背后謾罵,可也非君子所為!”
男子卻也惱了:“我罵他怎的了?那慕容君炎怎的就罵不得了?你且瞧瞧我們這些人,若不是他,我們何至于……”
“好,我知曉了!”鳳九歌點了點頭,便示意萬俟明玉等人無需再問,并率先上了馬車,吩咐繼續前行。
見他們好說歹說都不聽勸,那老者和婦人也只能疑惑的多看了前行的馬車兩眼,便又趕自己的路了。
出城的人太多,等了好一陣馬車才進了城,一路來到將軍府,竟是連府門的衛兵都沒有,鳳九歌和萬俟明玉等人走進了府門,才遇上個婆子。
“你們有什么事情?不知曉這是將軍府?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嗎?”婆子端著一只藥碗,里面的湯藥味兒鉆入鳳九歌的鼻子,一聞便知它苦的厲害。
良藥苦口,是為治傷,然不過是些尋常的藥材,若然那越老將軍傷的重了,怕是藥效還未上來人就不行了!
“我們要進的便是將軍府!”鳳竹道:“越將軍何在?昭平郡主與玉世子屈尊來見,還不速速領路!”說著,還請出了鳳九歌的帥印亮給了那婆子瞧看。
婆子倒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只看了一眼帥印,便趕緊的給鳳九歌和萬俟明玉行了禮:“老身見過昭平郡主,玉世子,請恕老身眼拙!老身乃是越府的女管家,將軍重傷,昏迷未醒,情況甚危,老身剛剛煎熬好了藥湯,正準備送過去,二位貴主要見將軍,怕是要等到將軍醒來了,可……也不知曉將軍還能不能醒過來……”
說到最后,婆子忍不住滾出兩滴淚水來,抬起衣袖,擦拭了去??吹贸?,她是真的關心越老將軍的性命。
“你且先帶我們去看看吧!”鳳九歌道:“我亦會些醫術,許對越老將軍能有些助益。”
婆子一聽這話,眼里又騰起了希望,趕緊將鳳九歌和萬俟明玉請了往前走。
繞過回廊和小花園,便進入了越老將軍的臥房,房里除了一個年齡與婆子差不多的老婦人,便只剩下兩個醫師和五個急的團團轉的軍中將士。
屋子里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兒……
婆子正要與屋內的人說明鳳九歌與萬俟明玉的身份,鳳九歌卻舉手示意她不必言明,她便也逼緊了嘴巴,看著鳳九歌徑直走向床榻。
站在床榻前,鳳九歌才看清,越老將軍是被側身放置的,他的身前和身后的箭矢都未曾拔出,只被折短了些,她彎下腰瞧了瞧那傷口,便偏過頭對醫師道:“這箭無毒,你二人卻不敢拔出,可是因著箭尖有倒鉤?擔心一旦蠻橫拔出,會拉大越老將軍的傷口,使得血流更快,危險加重?”
兩個醫師對望了一眼,很顯然,他們都不認識鳳九歌,然見得鳳九歌氣質高雅,語氣認真,便都做了回答。
“姑娘知曉的如此清楚,可是醫師?”
“姑娘說的沒錯,這箭尖確有倒鉤,且呈三面,已鉤刺入將軍的血肉,實在無法下手拔箭!”
鳳九歌接著道:“可任由著箭尖留在越老將軍的體內,老將軍便會一直處于失血的狀態中,待體內鮮血的流失量超過了老將軍所能承受的極限,老將軍這條性命仍舊要丟了!如此等待,不過拉長老將軍苦痛的時間,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