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黑森森的天幕上連一顆黯淡的星子都沒有,風有些涼,也不知曉是從哪個方向吹來,偶爾還夾帶幾線雨絲……這樣的夜晚,并不適合外出。
卻有一條人影,裹著厚實的外袍,于暗夜里疾步走過……
華夕耀一早便聽聞了“左未清毒害琉璃月”的事,后又得知鳳九歌趕來暫時救下了左未清,他本想尋著機會見一面鳳九歌,多了解些這件事,再看看有沒有自己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然鳳九歌與墨非離離開琉璃月的住處后,便不知去了哪里……
他移了一把椅子出門,就坐在人工湖邊,眼皮垂下,卻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只一坐便忘卻了時辰,直到夜色下來,將他的輪廓都模糊了……
直到,他感覺到有人朝著他的方向而來。
他的眸眼微抬,神識放出去,很快知曉來人是誰,微微愣了一愣,面上浮起一抹詭異,一閃而逝。
他卻將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換了個更為舒適的姿勢,等著那人走近。他想,她終究是認識到自己的單薄與愚蠢,忍不住前來找他相助了吧!
須臾,那人繞過回廊而來,便站在了華夕耀的身后,借著那湖面反射著一點點微弱的光,依稀還能瞧清,那是一個身形曼妙的女子!
那女子聲音涼冷的道:“今夜無星,無月,神君還能有此興致臨湖賞景,倒真是讓我好生佩服……卻不知這黑暗中賞的是一種與眾不同的雅趣?還是一種黯然神傷的苦澀?”
華夕耀沒有回頭,只端了一旁矮桌上早已涼透的茶,送到嘴邊喝了一小口,語氣冷冷淡淡的道:“琉璃姑娘這話怎么說?”
來的女子,正是那“正飽受噬靈蟲與毒素折磨”的琉璃月!
琉璃月轉到了華夕耀的面前站定,黑夜里瞧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便只能盯著他那一雙眼睛,笑道:“我只是沒有想到,神君亦是個多情人,只可惜神君對待男女情愛遠不如尊上那般強勢果斷,卻竟甘心情愿將自己的心愛的女人拱手于人,眼瞧著那鳳九歌與尊上甜甜蜜蜜,你便也只剩下只影對湖獨自哀這么一件事情可做了!”
她扯開嘴角一抹笑,又流轉出些許意味深深的語氣,接著道:“這……便如同神君當年對生命女神亦分明有些情意萌芽,可還未等那嫩芽子鉆出土呢,便被神君徹底的扼殺了……當年,神君全的是大愛無私,神域安穩,卻不知今時今日,又是為何?”
華夕耀的眸光驀地一沉:這么快就想與他交了底子?她倒是急切了些……
遂道:“琉璃月,你無需試探本君,你的來歷,便是本君本不知曉,稍微想上一想,也便清楚明了。”
琉璃月笑著接話:“是,如若說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只靠著稍微想想,便能知曉我的一切,那這個人也只會是神君,畢竟,當初若不是得了神君的助益,便不會有天女虛渺,沒有天女虛渺,便更不會有我琉璃月!”
“哦,是你。”華夕耀語氣平靜,卻一點都沒有覺得意外。
琉璃月道:“當年,我與虛渺皆是自虛空中生長而出,不過因著虛渺壯實些,又運氣好,得了神君的助益,才有了那等風光無限,可說起來,她雖陰狠殘忍,卻頭腦簡單,若不是一直靠著我給她出謀劃策,她又哪里能在神域安穩長久?!她雪藏我,欺壓我,卻也終究在那場浩劫中消亡,我吞了她的殘魂,得以化作人形……”
華夕耀沒有對此發表自己的看法,因著他知曉琉璃月如此坦誠她的來歷,自會繼續說下去。
果真,琉璃月接著道:“神域的天女,曾是神君最得力的助手,不管她的內心有多少算計,然,她對神君的助益是顯而易見的,她對神君的尊重與敬仰是未曾摻過半點水分的,她是真心實意的為神君考量的!
然虛渺充其量不過是一副更為完美些的皮囊,她存活時的所有都是來自于我,她的魅力、能力、品味、執著……甚至是她每一次微笑,每一個眼神……是以,死去的不過是虛渺這皮囊,而我還在,我還能為神君做更多的事,比如……”
琉璃月拖長了尾音,終道出目的之一:“我能幫著神君搶回心愛的女人!”
若論這世上哪個女子最了解華夕耀,那定然是她琉璃月,當年,虛渺要靠著華夕耀的庇佑,她便用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去揣摩這個男人。
華夕耀,他不似千靈久夜那般愛憎分明,乖張頑劣;亦不似墨非離那般清冷腹黑,精明睿智;自然,也不是君湮那般陰險惡毒,工于心計;然,卻不代表他便果真是個大仁大愛的圣明神君,他亦有心狠手辣的黑暗面,若沒有些手段,他卻是如何能穩穩的掌管了神域萬萬年?在他的靈魂深處,自有那么一些誰也瞧看不見的隱藏,自也有些偏執的念想,一旦落定,不死不休!
譬如,他想要得到女人——鳳九歌!
琉璃月說完了話,便閉上了嘴巴,安靜的等待華夕耀的反應,他必然是會有反應的,不管于她而言是好還是壞,都能讓她分辨下一步該如何走。
華夕耀卻遲遲沒有答話,他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連輕微的呼吸聲都消散在了風里,若不是琉璃月一直睜大了眼睛望著他,她可能會產生那里沒有人的錯覺。
直到,她的等待有些耐不住,想要再說幾句話激一激華夕耀時,他終于開口。
他反問:“凌云閣的結界布置,可是你告知君湮的?”像是隨口問的這么一句,語氣卻很篤定。
琉璃月愣了一下,點頭:“是!”又道:“當日我與靈君合作,目的便是為了拆散墨非離與鳳九歌,我唯一的執戀,不過是得到我想要得到的男人!只可惜,靈君終究還是折在墨非離的手上。”
“是以你便又跑來想與本君合作?”華夕耀似是輕笑了一聲,那聲音卻有些發冷:“可說實話,論手段,本君還不及君湮,論智謀,本君亦不及墨非離,本君,不過是個習慣了散漫度日的閑人!”
“神君知曉君湮為何會失敗嗎?”琉璃月卻又如是反問。
華夕耀:“說來聽聽。”
琉璃月道:“是因著君湮害怕,他從一開始就害怕墨非離,一心只想算計墨非離,一旦暫時算計成功,便沾沾自喜,得意忘形,他享受著戰勝墨非離的快感!即便是他明知鳳九歌是墨非離最大的弱點,他想的亦不是利用鳳九歌將墨非離徹底的滅殺!而僅是想著如何通過侮辱、欺占鳳九歌來達到羞辱,打擊墨非離的目的。卻不知這會將墨非離逼上絕路,置之死地而后生!
然而神君并不害怕墨非離,撇開了神君與墨非離的真正實力不談,于神君而言,墨非離不過是比自己更聰明一些的人罷了,然,這個聰明人,卻聰明的先出手為強,搶走了本該屬于神君的女人,神君果真便能甘心嗎?我想不會!墨非離對鳳九歌是真愛,難道神君便不是嗎?
分明便是神君先認識了鳳九歌,分明鳳九歌亦真的對神君有情,刻骨銘心的男女情愛又豈是那般容易就能被忘卻的?就如同我愛了墨非離這萬萬年,縱使從未得到過,這份愛意卻亦從未消減過!
鳳九歌說不愛神君了或只是愛過,不過是因著她的身邊多了一個墨非離,不過是因著神君當初愛她的方式不對,傷了她,使得她害怕了,害怕再一次被神君所傷害,是以她寧愿徹底的放棄神君,選擇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未曾深深傷害過她的墨非離!神君覺得我說的可有道理?”
華夕耀將身子微微的偏向琉璃月,道:“說下去……”
感覺到華夕耀開始對自己的話感興趣,琉璃月的語氣便輕松了些:“神君仁義,不想與墨非離鬧僵,然要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女人嫁與他人,這種滋味是如何的苦痛,墨非離卻并不會為神君考慮這些,要說他當真有那般深愛鳳九歌?我卻是不信的!
墨非離,從來便是上神中最不懂男女情愛的,許是鳳九歌性子里的狂妄與驕傲與他的性子接近,才使得他對她產生了一種親密的感覺,又或是鳳九歌那逆天般的成長速度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他覺得鳳九歌很特別,而特別的東西,他是想要的!
是以,我認為,如若神君出手,阻止墨非離與鳳九歌的結合,并不是壞事,神君不過是在挽回本就屬于自己的女人罷了,神君與鳳九歌才是最為合適的……神君所猶豫的,是擔心自己果真這般做了,鳳九歌會怨恨神君,或許以后她會明白神君的良苦用心,然而在很長一段時時間內,她會誤解神君,而這種誤解,卻偏偏是神君不愿意它發生的!那么……”
說到此處,琉璃月又往前走了半步,抬高了聲音道:“神君不妨讓我來做這件事,橫豎鳳九歌對我已然有了莫大的敵意,不管我對她做什么壞事惡事,都沒有關系,只要能讓她離開了墨非離,神君再對她悉心照顧,體貼關愛……待她回到神君的身邊,墨非離就是我的,這于神君而言,于鳳九歌而言,于我而言,于墨非離而言,都是極好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