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山路,獨輪小車后面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他穿左祍右開圓銅扣黑色高腰衣,黑色的直筒大腳褲,頭部四周剃的锃光瓦亮,像個和尚,但腦袋頂上卻蓄留著長發(fā),挽成了一個發(fā)髻,背上還背著一桿槍。
獨輪小車上放著幾個竹籠,里面裝滿了活雞,那青年男子推著小車,像喝醉了酒一樣,搖來晃去去奔著我們就撞了過來。
我想躲,但路的連邊不是峭壁就是山溝,而且無論我怎么躲,那小車就直直地向我撞了過來。
小推車撞到了我,然后整個車就翻到山溝里,我疼得直咧嘴,但那個撞我的小伙子好像比我還痛苦,坐在地上,苗語直嚷。
竹籠一個是四個,然后連車帶竹籠,翻著跟頭滾下了山溝,竹籠破開了口子,里面的雞破籠而出,又飛又跳。
我忍著疼去攙扶倒在地上的年輕人,沒想到他卻一手將我撥開,叫喊著,跳著一只腳沖到路邊,看著山溝里的雞大喊大叫。
我看到青年的腳踝處腫著,忙說他的腳受傷了,可對方對此卻毫不在意,然后改用漢語焦急的說:“雞,我的雞!”
薛靜雅也跑過來,先是檢查了他的腳,對他說,腳崴了,讓他不要動,然后用一只手抓住對方的腳,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腿,用力一拉,一推,一擰,三個動作一氣呵成,那青年疼的滿頭大汗,哇哇直叫。
可當他剛平靜下來,就又扯開了嗓子:“快去把雞抓回來,快去,別丟了!”
小車翻到山溝里,那些雞亂了好一陣才安靜下來,不過多數(shù)都已經(jīng)鉆到了灌木叢里,雜草里,但此時此刻,對我和薛靜雅來說,誰還關(guān)心那些雞?相比起來還是人最重要。
我安慰他說:“你別著急,那些雞我們賠,一切損失我們都賠。”
可令我們沒想到的是,那青年怪叫一聲,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說:“不讓你們賠,我就要雞。”
青年的力氣很大,不但我的身子都被他拉的,不由自主的彎了下去,就連他自己的身子都從地上坐了起來,他的臉上非常痛苦,鼻尖上還冒出了細小的汗珠,他用力扯著我的胳膊,以致我們的臉都快貼在一起,兩人鼻尖之間大約只有十公分。
所以,我不但可以看清楚他鼻尖的汗珠,還可以看到對方鼻孔翕張,氣息極粗。這一切,都證明他的心里,非常的著急。
我忙說:“那你別著急,我們賠,我們加倍賠。連車一塊賠。”
“我不要你們賠,我就要雞,你們要是不全部找回來,我跟你們沒完。”他叫的簡直是撕心裂肺。
只為了幾只雞至于嘛,這是不是訛人的節(jié)奏?可這表演也太逼真了。
“多少錢,我們都出。”我說。
“不要你們賠!”對方這次的聲音更可怕,他說完這四個字后,就是一陣急促的喘息聲,接著他說的話,更令我和薛靜雅錯愕。
“一共四個竹籠,三十二只雞,一只都不能少!”
我心里一怔,這人可真是僑情,三十二只雞,翻到溝里了,去哪里給他找。他帶著這么多雞,無非是想買幾個錢,現(xiàn)在我們提出加倍賠償,他竟然不為所動。這人如果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一時著急,沒了頭緒,不過看看他背著的火槍,我又不敢刺激他。
就在我和薛靜雅愣神的功夫,對方竟然撲騰著身子,想自己到山溝下面去找,我和薛靜雅忙把他按住。
“好好,我到下面去找。”我忙說。
我下到山溝里面,著急忙慌的,足足用兩個多小時,還真被我找回了三十一只雞,還差一只。
我把找回來的雞裝進了撿回來的竹簍里,還沒等報數(shù),苗族青年就迫不及待的說:“還差一只,是28號雞。快去找。”
這時,我發(fā)現(xiàn)每只雞的翅膀內(nèi)側(cè)都有一個帶有編號的標簽,那是一種塑膠制成的標簽,只有紐扣般大小。
而且那標簽是用特殊設(shè)備訂上去的,而且可以看得出,那標簽一定是很小的時候訂上去的,因為在標志的一部分已經(jīng)長在了肉里,不過在那圓形的小牌子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的號碼。
我和薛靜雅面面相覷,這是什么情況?難道這些雞不是用來賣的,而是有其它用途,這讓我想到了用來做試驗的小白鼠。不然為什么每只雞都有一個號碼。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有點棘手了。
“這些雞有什么不同嗎?”我忙問。
“你別管!一定就是那只找不到雞,它逃跑了,它逃跑了!一定要找到它!”他掙扎起來,就向山溝里沖,那架勢,好像如果找不回來,他就會口噴鮮血,立刻身亡一樣。
我和薛靜雅都沒有拉住他,苗族青年從我們兩個人中間沖了出去,瘸著一條腿,絆在了石頭上,身子就像皮球一樣,伴著碎石嘩啦啦的響聲,滾了下去。
我和薛靜雅嚇了一跳,那山溝又陡又深,以他滾下去的速度和力量,鬧不好就要出人命。
于是,我們第一時間要做的,就是下到山溝里趕緊把他救上來。
苗族青年的臉上,血和土混在一起,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出他原來的樣子,頭頂上本來梳理著的發(fā)髻,散落著,那模樣十足一個癲風病人。
“雞……雞……一定是逃跑了的那只雞……一定要找到它!”苗族青年氣喘如牛的說。
這時,我和薛靜雅都隱約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這苗族青年,把一只雞看的簡直比自己的命還重要,一定有著不同尋常的原因。
我立刻想到了蠱,苗疆部落多蠱事,他們在施法的時候,多又用雞來行事。不過薛靜雅這時卻突然問了一句,令我摸不著頭腦的話。
“那只雞,是不是只公雞?”
那苗族青年連連說:“不,不,是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