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男孩流著鼻涕，面黃肌瘦，身子單薄的像個小雞崽子，衣服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又肥又大，膝蓋上還破了一條大口子，看見他這幅模樣，讓我覺得他好像是從文革時期從難民營中穿越過來的走失兒童。

他的個頭應(yīng)該有四歲左右，手中拿著木棍，指著我說：“快說！是不是來我們這里偷東西的！”

我不由的看向他身后，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我能偷什么？難道偷石頭？

“這是李家峪村吧。”我問。

“是。”

我摸了摸口袋，掏出幾塊糖遞給他，小孩也不和我客氣，一把就抓過去，剝開一塊放進(jìn)嘴里，露出了滿口的小白牙。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

“李寧。”這名字起得好，享譽(yù)全國。

我又問：“你知道李俊陽家怎么走嗎？”

小李寧仰著頭看著我，呆了一會兒，說：“你找我大舅做什么？你是誰？”

我先是一愣，心說事情還真巧，“你媽是不是叫李美麗？”

小李寧一臉吃驚，“你是我們家親戚嗎？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

“對，是遠(yuǎn)房親戚，我和你媽很熟，快帶我去找你舅。”

“你是我爸爸嗎？”小李寧突然問。

我嚇了一跳，這孩子怎么能瞎叫，幾塊糖就開始認(rèn)爹了，這要是讓李美麗的兩個哥哥聽見了，還不扒了我的皮。

“別瞎叫，我不是。只是你媽的朋友。來找你舅辦點(diǎn)事。”

“騙人！我媽沒有男朋友。你肯定是我爸爸。”這孩子真是個怪胎，怎么這么早熟，但熟的又有點(diǎn)過，像缺心眼似的。

有些事和小孩子用永遠(yuǎn)都解釋不清楚，特別是這種一知半解的小毛孩，我不想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繼續(xù)糾纏，讓他趕緊帶我去找他舅舅，并承諾會給他買好吃的。

“帶你去行，我得背著我。”

我說用自行車拖著他行不行，小李寧說不行。無奈，我只好蹲下身子，將這小兔崽子背上，然后在他的指引下，單手推著自行車，往前走。

小李寧在我背上，單手摟著我的脖子，另一只手舉著木棍，口中直嚷嚷：駕！駕！

真是個祖宗！

大約走了五六分鐘，終于來到了李俊陽家，我將自行車放在門外，讓小家伙從我背上下來，小家伙不干，我只好繼續(xù)拖著他。推開樹枝編織的大門，走了進(jìn)去。

一進(jìn)院子，小李寧就興奮的直喊：“大舅，快出來！我爸爸來了！”

很快從屋子里出來一對夫婦，男的五大三粗，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善茬；女的蒼白，病怏怏地，大病初愈的樣子。不用說這兩個人是李美麗的大哥大嫂。

兩個人一臉吃驚的看著我，我狼狽之極，忙解釋說：“小孩子的話別當(dāng)真，我叫馬修。”

兩口子“哦”了一聲，露出窘態(tài)，女人把我往屋子里讓，走到門口李俊陽又將我攔下來，說：“屋子里太亂，沒站腳的地方，就在外面吧。”

我向屋子里看去，屋子里滿滿地，擺滿了嶄新的的板凳，看來李俊陽應(yīng)該是個木工，靠做木板凳過活。

李俊陽搬出一張小木桌，他老婆又提出水壺，在桌子上擺上兩只瓷碗，碗底放著碎茶葉沫子，水倒進(jìn)碗里，茶葉沫子打著旋的在碗底轉(zhuǎn)圈。

“家里沒什么好招待你的，就喝口茶水吧。”李俊陽歉意的說。

“太客氣了，我正好口渴。”

“上次那事，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財迷心竅。這事美麗她不知道，都是我們兄弟瞞著她干的。”李俊陽繼續(xù)歉意的說。

聽到李俊陽這么說，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那件事我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我毛手毛腳，也不會有后續(xù)的事情發(fā)生。但我又不好意思提自己確實(shí)摸了李美麗屁股這事。只好說：“這事都過去了，就別提了。”

“對，對，都過去了。你是來接孩子的嗎？”

我“啊”了一聲，表示不明白他的意思，然后狐疑的看著李俊陽。

李俊陽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這孩子跟了我們?nèi)辏捕加懈星榱耍F(xiàn)在要離開我們，還有點(diǎn)舍不得。你們領(lǐng)走也好，省得跟著我們遭罪。前年我那口子得了白血病，這病是個無底洞，多少錢都填不滿，現(xiàn)在就只能在家等死了。”

我扭頭向屋里看去，李俊陽的老婆，坐在屋子里，正用砂紙給板凳打磨，動幾下就會停下來喘氣。

我愣了一會，解釋說自己不是來接孩子的。并說那件事后，我在浦江遇到過李美麗幾次，這次回家聽說他們把錢退回去了，算是以朋友的身份來看看。

“你和美麗打算什么時候結(jié)婚？”李俊陽突然問。

李俊陽說這話時，我正端著碗喝水，我嘴里的茶水差點(diǎn)噴出來，緩了半天，才說：“結(jié)婚？這是李美麗說的？”

“是，前幾天我和美麗通電話時，她親口告訴我的。”

這玩笑開得有點(diǎn)大，雖然我們滾了床單，但那是情非得已，而且我們彼此了解不深，只能簡單的說是認(rèn)識，我怎么可能和她結(jié)婚！

李俊陽見我驚得出不出話來，繼續(xù)說：“我知道，這事對你來說不公平，娶老婆還帶個小的，但這孩子并不是我妹妹生的，她雖然脾氣不好，但絕對是個好人，不然也不會養(yǎng)著前男友的孩子了。”

我忙站起身，說：“李哥，這事真是誤會，我和李美麗只是普通……認(rèn)識。”

本想說自己和李美麗只是“普通朋友”，但怕他產(chǎn)生歧義，認(rèn)為是男朋友，只好說“認(rèn)識”。

這時，小李寧拿著一根小木棍，跑到了我的面前，木棍頂端分出三個枝杈，像人的三根手指，“爸爸，我找到了一個癢癢撓，我給你撓撓。”

“別瞎叫，我不是你爸爸。”

“你就是我爸爸。”小李寧說。

李俊陽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這孩子缺爹啊！”

我聽說過有缺錢的，缺魂的，還有缺健康的，但唯獨(dú)沒聽說過缺爹的。我本想發(fā)笑，但看到李俊陽的那張臉，卻怎么也笑不出來，甚至心里還酸酸地。

我沉默了良久，說：“李美麗到底說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