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那些個道貌岸然的公使,本就是各國的間諜頭子,”顧懷之接著他的話頭講下去,眉眼裡滿是感慨,“這房子裡全是鋼筋不說,就連地基都是特意從長白山挖了千年的磁石。”
難怪沒有信號……本科唸書的時候,教授就講過,建築鋼筋的密集度會影響信號的強弱。那磁石就更不用說了,它 本身形成的高強磁場足以干擾任何的無線設備。
我說呢,怎麼找了這麼個破房子來開會。不過,牆上的
那些斑點……該不會是血吧!想到這裡,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索性連頭都不敢回了,總覺得那些旮旯角落裡,有什麼東西在小心而幽怨地窺探我們。
“現在蘇家的聲譽可謂山河日下,”蘇夫人開口道,她的語氣一如往常的毫無波瀾,“大家還是說說怎麼辦吧。”
“怎麼辦您當然很清楚。”長桌上的中年人冷冷道,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他的樣子甚是咄咄逼人。一張馬臉本就乾枯無肉,那眉心一道豎紋更是如同小劍般,隨著他臉頰的動作深深地刺入鼻樑。
“現在警局並沒有拿出結論。”旁邊一人溫和道,“都是骨肉至親,蘇三這孩子是諸位看著長大的,他的品性究竟如何,你們最清楚不過了。”
總算聽到一句人話。我正要高興,卻聽那中年人毫不客氣地反駁:
“現在蘇氏的股票已經連續好幾天都在跌停板盤桓,你要我們再等多久?再說了,等來等去萬一最後是個壞結果,那豈不是連挽回的餘地都沒有了?”
“就是嘛!”末座中有人附和。在這一刻,我突然慶幸蘇三是在監獄裡。如果他在場,聽到自己的叔伯姑嫂如同一羣屠夫,忙著討論如何下刀,該是多麼心酸!
“明哥,你怎麼看?”一直沉默不語的蘇董事向蘇鬱明望過去。
這傢伙倒是一臉的沉痛,眉毛緊緊地蹙到一塊兒。那樣子讓我想起了著名的衛道者朱熹,一邊口口聲聲地“存天理滅人慾”,卻又不忘在自己兒子屍骨未寒的時候和兒媳婦搞在一起。
裝,你接著裝!我瞅著他的惺惺作態,只覺得有說不出的噁心,一想到這人心狠手辣到不惜派殺手來追殺自己的兄弟,我恨不得站起來,當衆掀開他那張虛假的麪皮。
“蘇鬱芒是我弟弟,從小一起長大,我們兄妹三人的感情很深,”蘇鬱明沉痛地說道,“發生了這樣的事,其實也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有盡到教導的責任!”
說著,他拿出手帕,輕輕地點起了眼睛。彷彿正在爲自己內心的愧疚不安深深折磨。房間裡一陣沉默,顯然在場之人,已然爲他表現出的手足情深給打動了。我看到,那幾個長輩,正滿意地捋著鬍鬚,一臉的贊同稱許之態。
“可作爲長子……”他使勁地抽了一下鼻子,把長子兩個字咬的特別重,“我更清楚,做事要有大局意識,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那話怎麼說來著?“但是”兩個字前面的都是廢話。說了那麼多的假惺惺,也就最後那八個字,纔是真正他心裡所想吧。
“呵……”正在蘇鬱明躊躇滿志地露出略微得意之色時,突然有人在坐席上發出了一聲冷笑。
是葉景明,他依舊穿著那件黑色羊絨長外套,懶洋洋地倚在那裡,一張蒼白的臉上滿是不屑。
“你是有什麼意見嗎?”一邊的蘇玫最先忍不住,她站起來指著葉景明就質問起來。
“沒什麼,”葉景明輕輕釦著紅木的扶手,“我只覺得他說錯了一件事,彷彿我,纔是蘇家的長子。”
此話一出,立刻這場上的風向就變了。人人都知道,趙黎新近認祖歸宗,勢頭正猛。有了他這一句提醒,再看看蘇鬱明那堆故作姿態的責任啊,長子啊之類的廢話,就多少有些假,再聯想最近的嫡長繼承之說,很難不讓人去揣測他這番慷慨激昂後的心思。
雖說圖窮而匕見是最終結局,可在這之前就打草驚蛇,就多少有些蠢了。
藉著慘白的燈光,我看到蘇鬱明的嘴脣在不斷顫抖,彷彿在這一刻他也變成了牆皮上最不起眼的一塊灰。而蘇玫兩隻手則死命抓著桑蠶絲的百褶長裙,簡直就要把它揉搓成一條破布。
“好了。”眼看蘇玫就要坐不住,那個溫和的人又及時插話,阻止了她即將開始的嘴炮。接著,他充滿期待地看向葉景明身邊的許一梵。
“馬上許小姐也算是蘇家的媳婦了。”他滿臉的平和笑容,“不知你是什麼樣的看法?”
我明白這人的意思。顯然他覺得作爲即將要嫁進蘇家的女孩子,怎麼著也會給自己未來的小叔說幾句好話。
然而,他太不瞭解許一梵了。後者可不是普通的大家閨秀,人家是掌管毒品大企業的女人!
許一梵淡淡一笑,那一笑真是傾國傾城,柔美如清晨霧靄。 如果這世界正如《演說家》的孫一冰所言,醜就失去了全世界,那麼我要說,長得美,就意味著得到了全宇宙。
“謝小姐,”她根本就不接那人的話茬,而是把臉轉向我,”人是你去接的,案發呢,也不幸正是在機場。這裡面的底細,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什麼叫我比別人更清楚,她這意思分明是在暗示,蘇三販毒,而我是他的同夥。
此話一出,幾個長輩看向我的眼神頓時幽深了許多。
看來不放大招,你們這些雜碎是不肯罷休了!
“請大家看清楚,這是誰的印章?”我站了起來,把那千年血玉高高舉起,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看到上面紅潤的明字。
“那不是蘇鬱明的印章嗎?”有人失聲叫起來。
“沒錯,就是他蘇鬱明的”,我昂然道,“他找人扮成假警察把我抓走,還差點殺了我!”
“蘇家的子孫,在他們出生的時候,族長都會給他們一枚印章,材質或貴或賤,但終歸是唯一的,尤其是這千年血玉,更加難得。”方律師接過我的話頭,繼續說道。我點頭表示贊同,還不忘轉動手指,讓那抹紅光如信號燈般閃過他們的眼睛。
這時,蘇鬱明的臉已經徹底變成了死白。而臺下一片譁然,原本不怎麼相信的人,看到他的臉色也都有了十足的懷疑。
“敢問大少爺,”方律師笑了,顯然很滿意大家現在的反應,“你的那枚印章,在哪裡?”
“我前幾天去普吉島的時候丟了。”蘇鬱明很快地調整好了姿態,沉聲反擊, “當時我還奇怪去哪兒了,原來是你謝昭把它偷走了!”
“偷走?”我哼了一聲,對著他做出一個促狹的笑,“那敢問蘇大少爺,當時你在幹什麼?這麼認真,以至於你連丟了東西都不知道?”
“你,你……”蘇鬱明跳起來,整個人都有些氣急敗壞,“你這是誹謗!”
“是嗎?”我依舊笑嘻嘻地看著他,“捉姦捉雙,拿賊拿贓。你說蘇三被抓是人贓俱在,那我還說,你這買兇殺人也是人證物證兩全呢!”
到現在我已經看明白了,那些個蘇家分支的叔父輩,肯定暗地裡受了蘇鬱明的好處。蘇玫就更不用說了,蘇鬱明還真是苦心積慮,找了這麼多老老少少給他搭臺唱戲。
這不,蘇鬱明一不吭聲,他們也都慌了。而蘇董事的臉色鐵青,他一雙狹長的眼睛向蘇鬱明射去嚴厲的光,彷彿在要求他做出合理的解釋,可後者此時已經是方寸大亂,只維持面色如常已然是難,哪還能說出半個不字?
蘇夫人面無表情,嘴角涌動著濃厚的諷刺。其實人們也不能怪仙德瑞拉的後媽狠心,這自古人心隔肚皮,不是自己肚皮裡出來的,終究不成。
葉景明倒是一臉的笑吟吟,彷彿是在看一出狗血的撕逼大戲。這樣子倒也符合他庶子的身份。反正無論蘇鬱芒兄弟倆誰勝出,作爲旁系,他都沒有奪嫡的份兒。
誰勝誰負,這一刻已是不言而喻。從前爲著蘇三有嫌疑,蘇鬱明還是挺有勝算的。現在呢,兩人半斤八兩,蘇三後面又有顧氏支持,蘇鬱明他是輸定了。
可這樣也未免太順了……分明站哥哥陣營的許一梵,她能善罷甘休嗎?望著許一梵依舊笑盈盈的臉,我沒來由地心裡一陣慌張。
不會有事的,她沒有能反駁的證據……我不斷地安慰著自己,卻只覺得她笑意更盛。
不怕鬼哭,就怕鬼笑。終於,我最擔心的一件事,還是發生了。
更多的人也發現了許一梵格外的從容淡定。於是場上的喧譁開始小下去,他們把關注放在了這個年輕貌美的女人身上,等待她輕啓朱脣如宣佈神諭的祭司。
“你這有一點說不通啊。”等場上真正地鴉雀無聲時,許一梵開口了,她一臉思索的樣子讓那雙眸子看上去十分地澄澈無辜,“他們本身就是假警察,抓你去逼供,又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