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我的臉色並不好看,就連小李都看出了端倪。
"你是不是暈車?" 他向我投來關切的目光。
我拼命地搖頭,心裡早就把葉景明十八代的祖宗都問候了一遍。都怪那個天殺的葉景明!S市多少全國聞名的三甲醫院,去哪兒不好,沒事跑我們那裡住什麼院!
“按這些光點的排布順序來看。”老張自言自語道,“他爲什麼一直都在這個地方徘徊?莫非是他早有準備?”
聽了這話,幾個人給嚇了一跳。三個瘦乾兒一般的宅男加上一個小姑娘,這戰鬥力分分鐘被秒啊。
“要不要跟處裡說聲,再叫幾個人?”我掏出了手機。
“瞧瞧你們那慫樣兒!“老張一臉鄙視,”沒看到嗎,醫院旁邊就是派出所。怕個屁!”
幾個人訕訕地跟在他後面走進了醫院大廳。週一看病的人總是特別多,裡面鬧哄哄的和菜市場一樣。平面圖上,那些淺顏色的點主要聚集在醫院大樓的內側。如果去掉誤差因素,很有可能就是我們現在身處的這條住院部走廊上。
興奮掛上了每個人的臉。如果這個傢伙是來這裡看病,誰能說他不會再來複診?說不定我們今天運氣好,把他抓個正著呢?
“頭兒,你不覺得這些點排布得太規律了嗎?”小孫盯著圖紙,他的臉上滿是疑惑。
“什麼意思?”老張一把抓過圖紙,幾個人圍了上來,一起盯著它瞧。
他不提倒也罷了,這一說,連我都發現了:這些點的運動軌跡分明是條直線,而且是那種對摺的直線。除非葉景明是個機器人,否則一個正常人根本不能如此機械地直線運動。
至於原路徑迴轉,就更不可能了。
“好像是什麼機器的軌跡。”小李悄聲嘀咕道。
“軌跡?”老張重複道,臉上滿是疑惑,“你是說——”
還沒等他說完,一個清潔工阿姨推著車子由遠而至:“讓一讓,借個光!”
我們幾個人都瞅向了那個清潔車。筆直運動,原路迴轉,再加上走廊狹小到只能兩人並排走。。還有比這更機械的東西嗎?
老張衝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開始翻垃圾桶。
帶血的繃帶,破紗布,藥棉.....他幾乎把整個身子都探了進去,那些醫療廢物隨著他手臂的動作四處橫飛。阿姨尖叫著想上前阻止他,卻被一個紅色的小東西砸中了眼睛。
“你神經病啊!”她罵咧咧地從臉上拿下那個東西,不由得慘叫一聲。——那不知是誰拔下來的智齒,黏糊糊地還拉著血絲兒。
我還站那裡犯嘀咕,小孫小李早就搶著上去幫忙了。於是更多的醫療垃圾飛了出來,濃烈的血腥氣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熏熏然令人作嘔。這還不算,很快三人就有了明確的分工。——老張負責掏箱,他倆翻掏出來的垃圾。
大熱天的,真是難爲他們了。見他們這麼不辭辛苦,我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觀,一咬牙也跟著翻開了垃圾桶。
那阿姨估計是被我們給嚇著了。她像個啞了的炮仗一樣熄了聲,苦咧咧地憋著嘴,一臉驚慌。突然,她瑟縮著退後了幾步,扭頭就往別的辦公室跑。周圍的人也顧不上取藥掛號了,一個個站那裡對著我們指指點點。也許在他們眼裡,我們是新一代的醫鬧集團,不僅鬧,還扔垃圾!
“你們過來看看。”突然,老張從垃圾桶裡探出頭來,那張老臉冷得像塊鏽了的馬口鐵。
這醫療用垃圾桶爲了倒空污水,底部會裝個攔東西的鐵柵欄。這樣污水可以直接流到下一格的槽子裡,同時也方便清理,不至於搞得臭水橫流。我快步上前,頓時明白爲什麼小李小孫都是苦瓜臉了:
一個破碎的手機,正好卡在了垃圾桶底部的柵欄縫兒裡。
還能有比這更搞笑的事兒嗎?很顯然,那定位服務就是個騙局。也許葉景明早就將手機丟棄,之後它被什麼人帶到了醫院;也許他真的兜裡揣著手機來看過病。至於是哪一種情形,到現在已是無從知曉。在垃圾污水的強力腐蝕下,手機芯片可恢復程度已經爲0。那個該死的攤主用幾個月甚至幾年前的數據定位來糊弄老張,而我們,不幸地上當了。
“就是他們幾個!”清潔工阿姨帶著幾個保安從走廊一頭衝了過來。他們個個嚴陣以待,手裡還拎著那種長長的防暴鋼叉,彷彿我們是什麼兇狠的野獸一般。自從某地機場出了投擲爆炸瓶的事兒後,各地安保措施明顯加強,尤其是醫院這種容易搞出醫鬧的地方,更是警惕得近乎風聲鶴唳。
“我們是。。。”小孫張大了嘴想要解釋,卻差點被阿姨揮舞的掃把打個正著。旁邊的人越聚越多,他們頗有興致地看著我們被防爆叉逼到角落裡,雙手舉過頭頂連連告饒。一陣閃光燈刺過,幾個小年輕對著我們拍起照來。要不了多久,我們的臉就會出現在各種社交媒體上。題目我都替他們想好了。——長樂醫院驚現醫鬧集團,保衛處處變不驚緊急應對。
我們情報處,可終於師出有名了。
等我們幾個從調解辦公室出來,早已是傍晚時分。費了半天脣舌,院長才肯相信,我們這些一沒制服,二沒工作證的醫鬧竟然是邊境保護局的。那保衛處處長站在一旁,始終用懷疑的目光盯著我們,還時不時地揚言要打電話到情報處去問個清楚。最終被老張一條黃鶴樓給勸了下來。
同事笑掉大牙也就算了,頂多是舔著臉丟幾天的人。可一想到馮容止得意洋洋的臉,到最後還得經他的手把我們領回去。我寧可多蹲幾天小黑屋。
“我就知道不靠譜。”站在醫院門口,我氣急敗壞地給趙黎打電話,“你快來接我,我餓了,我要回家!”
暮春時節,四處皆是楊花點點,柳絮橫飛。在這樣一片下雪似的殘陽晚照裡,趙黎身著淺色的卡其布風衣,大步向我走來。陽光灑在他蒼白無色的臉上,另有一番別樣的溫柔。
“在這裡!”我對著他拼命招手,心裡的怨氣沒來由地減了三分。老天對我總算不薄,任憑浮世荒蕪紛亂,終究有個人他是屬於我的。他在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