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是你?”我吃驚地瞪著他看。港口離我們家有一百多裡,不會是他在家閒得無聊,到進出口貿(mào)易公司再就業(yè)了吧?
“就是想來看看你。”他淡淡一笑,那笑容如月光般飄散不定,“沒想到你這麼威風(fēng)。”
“原來那押貨員呢?”我依舊吃驚不小,“他就這麼聽話,讓你來替他?”
他往牆根一指,可不,那個大叔正忙著一幫人抽菸扯淡,看都不往這邊看一眼,”那傢伙懶得要死,恨不得今晚我都在這裡替他蹲班。”
他低頭打開地上的揹包,那還是我某回去旅遊心血來潮買回來的,一直扔在抽屜裡,沒想到被他翻出來了,“我給你帶了小籠包和焦糖瑪奇朵,過會餓了記得吃。”
我接過來一看,小籠穩(wěn)妥妥地放在一個保溫桶裡。旁邊還有一個紙袋,裝的是菠蘿包和金腿蘿蔔絲酥餅。頓時感覺肚子是空的,晚飯竟讓我更加心急火燎地餓。也不管旁邊就是海面,冷氣逼人,伸手就拿了一個菠蘿包吃起來。
厚重的牛油溫暖著我的脣舌,連帶著心裡也暖和起來。嘴裡的菠蘿包還沒下肚,身後便傳來一陣騷動。接著就是相機快門按動的聲音,還有閃光燈那耀眼的光。我全身一僵,這麼晚了,還有巡查組來?
可別讓這些傢伙看到我在吃東西。我拼命地活動著腮幫子,艱難地吞下了最後一口牛油。趙黎只是站那裡瞅著我笑,末了還遞給我一張紙巾。我衝他翻了個白眼,剛擦完嘴巴就看到馮容止春風(fēng)洋溢的臉,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乾巴老頭兒。
“最近,我們採取一系列措施,積極配合相關(guān)部門打擊違法走私。”馮容止神采紛揚地說著,他旁邊的乾巴老頭兒揹著手,緩緩地挪著步子。今天還真是背到家了,不僅值班碰上馮奶奶,見那老頭的氣勢,估計是上面下來視察的什麼領(lǐng)導(dǎo)。我下意識地向後站了一下,希望能把趙黎擋在身後。然而太難了,這傢伙比我高了整整一頭,想把他藏起來,簡直就像教室裡藏恐龍般可笑。
“喂喂,你快蹲下。”我使勁拽著趙黎的袖子,小聲說道,“藏在集裝箱後面,不要。。。”
“這是我們新來的小謝。”突然,馮容止伸手指向我,熱情洋溢地介紹道,“她正在清點出口的貨物。防風(fēng)抽查勢在必行....”接著又是一片按動快門的聲音。
拜託別拉上我好麼!我忙不迭地鬆開那隻拉著趙黎袖子的手,已經(jīng)是緊張得發(fā)抖了。趙黎反應(yīng)挺快,他迅速地閃到一邊,讓自己的臉藏在卡車的陰影下。
有什麼好看的,您快走啊!看著他倆不住地在這裡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我心裡又是一陣發(fā)慌。
馮容止左看右看,突然在趙黎面前站住了腳:“港口近期強化人員集中管理,提高風(fēng)險防範(fàn)。企業(yè)人員人證合一方能上崗。”說著,他向趙黎伸出手來,示意他出示現(xiàn)場通行證。
這下完了!他哪有什麼通行證啊。我的在倒也算了,還能偷偷塞給他。偏偏我今天沒拿。就算是有,那上面還印著我的一寸照片呢,是無論如何也混不過關(guān)的。
我慌亂地向周圍望去,現(xiàn)在逃還來得及嗎?馮容止的手伸在半空中,臉上的表情逐漸轉(zhuǎn)爲(wèi)疑惑:“你的通行證呢?”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像是冷風(fēng)裡射來的一支箭,森森地發(fā)出寒意。周圍的人彷彿也看出點端倪,紛紛湊了上來。沒事湊什麼熱鬧!我對著他們怒目而視,這下好了,圍得這麼密實,想跑都沒地兒跑了。
那乾巴老頭早已被馮容止叨叨的不耐煩,中途出了這麼個變故,便也饒有興致地看著趙黎。他一雙細(xì)長的眼睛深深地藏在褶子裡,隱隱約約地透著幽光。
“在這裡。”趙黎倒是一臉鎮(zhèn)定,大大方方地回答。他變魔法似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張證件,遞了過去。
馮容止拿過證件,翻來覆去看了看,並沒發(fā)現(xiàn)什麼問題。便轉(zhuǎn)手又遞給他。那老頭停住了腳,淡淡地掃了趙黎一眼,眼神裡帶著端詳和審視。而後者只是垂頭站那裡,並不言語。
“這是我們新建的倉儲區(qū),下半年就要投入運行.....”馮奶奶的聲音裡帶了一份凝滯,他轉(zhuǎn)身,也有些好奇地盯著趙黎看。三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我的後背早已是冷汗橫陳,快走啊你,不知道好奇害死貓嗎?
“你們押貨員還挺精神的。”末了,老頭扔下這麼一句不輕不重的話。
他倆的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我一把奪過趙黎的通行證,翻來覆去地看:“天啊,你嚇?biāo)牢伊耍 ?
“雕蟲小技而已。”他不以爲(wèi)然地說道,很鄙視地瞅著馮容止遠(yuǎn)去的背影,”那就是馮容止?嘖嘖,你損他一點也不多。如果他再仔細(xì)看一眼,我就露餡了。”
這通行證指不定是找什麼領(lǐng)導(dǎo)親戚的公司做的,質(zhì)量相當(dāng)?shù)土印e看他馮容止吹得天花亂墜,其實不過是兩塊透明塑料板中間夾一張卡紙,上面貼著照片罷了。現(xiàn)在,那上面名字還是我的名字,照片卻不知什麼時候,被趙黎貼了自己的。
“我去查貨了。”我低頭裝作看單子,心裡卻有個疑團久久揮之不去。他來現(xiàn)場究竟是要做什麼?真像他所說的那樣,是來看我麼?既是如此,又何必串改我的通行證?如果說他行事謹(jǐn)慎慣了,防患於未然,誰信呢。
早十年前,十五歲的謝昭會輕易地放過這些細(xì)節(jié),她會覺得自己的蓋世英雄,做事好周全,好厲害。
可惜我已經(jīng)是二十五歲。工作現(xiàn)場的複雜狀況,早就把我磨練得看遍人間滄桑。若不如此,早就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你的夜宵!”他伸過手來想要拉住我,卻被我不露痕跡地閃了過去。
“你自己留著吃吧。”我冷冷地說著,大步向下一個集裝箱走去。海風(fēng)彷彿更大了些,大得讓我全身都狠狠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