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已經(jīng)帶著掌風貼到眼前,卻硬生生地在半空中停止了。是那個咖啡師,他溫和地捏住了她的袖子,“女士,其實沒必要和小姑娘計較的。”
他的聲音很好聽,略帶一點青澀。這個少年不過二十歲出頭,淺色的頭髮還在俏皮地翹著。二伯母狐疑地回頭看著他,“小姑娘?”
接著,一個耳光就飛到了他的臉上。
“你什麼意思?”她尖叫道,語氣裡是壓抑不住的憤怒,“你是不是嫌我老?”
這人閱讀理解零分啊。我無奈地看著她,後者滿臉的皺紋綻放得就像一朵千瓣菊花,歲月的殘酷在一剎那間暴露無遺。咖啡師開始有點慌亂,他伸手嘗試著爲她把衣角展平,“我沒那個……”
“是嗎?”二伯母怒極反笑,她仰著頭看著他,臉上閃過一絲惡毒的笑意,“你連我養(yǎng)的狗都不如!”
這都什麼啊。我聽得有些糊塗了,卻在一瞬間看到了她的藍寶石手鍊,蒂芙尼的冬季限量款,那寶石無論是顏色,大小,形狀,都活脫脫和他耳釘一模一樣。這時已經(jīng)有許多人朝這邊望過來,而那個男孩子顯然是太過年輕,紅暈慢慢地沿著他的脖子涌上來。
是這樣嗎?我冷笑著,突然想起坊間的一個流言。現(xiàn)在看來,還真是無風不起浪啊。
“二伯母,”我走過去,不動聲色地扯住了她的袖子,“你的手鍊很不錯哦,要不給我吧?”
“你,你說什麼?”她顯然還在氣頭上,一臉不耐煩地看著我。而我笑容不變,慢慢地看向了小哥的耳釘,“我是說,真想不到,蒂芙尼的一套首飾,居然能在兩個人身上看到。”
我的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讓周圍的人聽個明白。經(jīng)我一提醒,在場的女士們紛紛把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腕子上,有幾個耐不住性子的,臉上開始出現(xiàn)嘲諷的神情。二夫人的臉一陣白一陣紅,她企圖用手去遮那條鏈子,可是太晚了,它的光澤太過明亮,早就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夫人,要不要嘗一下我做的蘇芙釐?”許一梵走過來,手裡的盤子裡放著一隻精巧的糕點。那隻蘇芙釐無論是從色澤,形狀還是蓬鬆程度上,都很像一朵蜜色的雲(yún)。這是一道難度相當大的法式點心,做法繁複,味道卻虛無,如同燈火闌珊處的寂寞,繁華落盡後的空虛。
“你做成功了啊!”一個女士驚呼道,她順手用叉子取了一塊。不用多言,她臉上滿足的笑意已經(jīng)能知道它的美味。就這樣,衆(zhòng)人的吸引力迅速地轉(zhuǎn)向了那隻小巧的點心,而二夫人的那點風流韻事,被衆(zhòng)人刻意地視而不見起來——畢竟,這在上流圈子裡,並不是什麼稀罕事。你養(yǎng)你的二房,我包我的小狼狗,又有什麼稀奇?
藉著這個時機,二夫人迅速地把手鍊解下,丟進手提包,末了還不忘憤恨地瞪我一眼。我只是對著她燦爛地笑,搞成這樣,難道怪我啊?
“謝昭。”衆(zhòng)人散去,許一梵看著我,突然叫出了我的名字。
她又想搞什麼?我下意識地盯住了桌上的奶缸。決定她要是萬一不利於我,我就一把將它丟過去!
“我倒是覺得啊,”她慵懶地吐出一口薄荷煙,不顧旁邊小哥的皺眉,“與其你在這裡吵鬧,倒是不如回家看看……”
許一梵的笑容甜蜜而詭秘,在我的耳邊輕輕俯下身體,“猜猜你的蘇三現(xiàn)在在做什麼?”
蘇三?我腦子一炸,他怎麼了,難道出事了?我也顧不得等電梯,一把甩下腳上的高跟鞋,跌跌撞撞地往樓下衝去。
“謝昭,謝昭!“後面有誰在呼喊我的名字,可是我已經(jīng)聽不清也聽不見了,血全部地涌上了我的腦子,不,不會有事情的,如果我的小王子受到什麼傷害,我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的!
大街上車水馬龍,我嘗試著幾次伸手攔車,那些出租都亮著紅燈躲了過去。此時只聽一聲剎車,葉景明從他的 瑪莎拉蒂裡探出頭,“上車。”
他車開的很平穩(wěn),如同一隻平穩(wěn)的船緩緩駛過那些或停或鳴喇叭的車流。我坐在副駕駛上,恨不得現(xiàn)在就飛到千江路去,看看到底許一梵會出什麼招。
“蘇三不會有事的。”葉景明溫和道,“許一梵沒那麼傻,這骨節(jié)眼上犯不著去趟渾水。”
“是我的錯。”我開始抽泣,眼淚湮落在裙子上,染得那絲綢都是髒髒的薑黃,“如果我家世顯赫,也許還能幫他一把……”
從未有任何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痛恨自己卑微的出身。如果我像安曉曉,哪怕是蘇玫,他今天也不會有如此的困境。
車子在別墅前停下了,我三步做兩步衝上去刷了指紋。
沒有血跡,沒有雜亂的痕跡,甚至連落葉都不曾錯了一片。眼前一片祥和,彷彿連那些靜靜綻放的茶花都在嘲笑我們的驚慌失措。
是我反應過度了嗎?我小心地扶上把手,卻聽到裡面洗浴的聲音,隱約還有女子的輕笑。
彷彿全身的血都冷了,比死還要冷,一點點地涼下去,涼下去,直到四肢百骸都沒有力氣……
面對吧。我苦笑著,對自己說道,彷彿和誰較勁般,死命扭開了把手。
蘇三面對著我坐著,浴巾只圍了他下半身,精幹的臂膀露在外面,頭髮上還有隱約留下的水珠。
“你回來了?”他低著頭,臉上彷彿還有酒醉的紅暈,“你……”
“老公!”一聲輕笑從浴室裡傳出來,妖嬈女子猶如維納斯般勻稱的腰身,浴巾隨著她的步伐若有若無地擺動,更是給人以無限遐想。
見是我,她抱歉地笑了笑,垂下眼睛而後飛快地看向別處。
真是太尷尬了,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要讓我知道。我失神地看著他倆四目相對,只覺得全身都沒有了力氣。
有人從身後扶住了我,修長有力的手隱約地浸透著暖意。就在下一秒,我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飛快地衝向了蘇三,而後,一口鮮血從他嘴裡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