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如妹妹, 其實要得到男人的青睞很簡單,那便是用心!當然對于辰王來說,你的用心未必會得到同等回報, 但只有付出, 才可能有收獲, 這是你的選擇, 既然選擇了, 就要認可和接受,要容忍他有別的女人,畢竟他的身份不同, 我以為與其把精力用在嫉妒別的女人身上,不如多花花心思, 讓男人在你身邊停留的時間久些, 更為實際, 你說呢?”漣漪滿意于品如的道歉,在她耳邊緩緩說著這些話。
品如愣愣的聽著, 忽而覺得很有道理,但又沒什么具體的東西,一時之間陷入沉思。
直到漣漪拉著嫣然和老婦離開,方才醒悟,漣漪只是在應付, 氣惱得跺腳, 卻又無計可施, 有心讓侍衛抓她們回來, 但記起那日生辰宴上, 辰王對漣漪的態度,卻又不敢下手, 只得恨恨離去。
漣漪輕嘆口氣,轉頭見品如離開時的憤然表情,嘴角上揚,這女人看似強悍,其實頭腦很簡單,幾句話就敷衍過去。只是不知道她能否心平氣和的領悟她話中的含義,這種欺騙是為了讓她給嫣然賠禮,可從某種意義上說,又不是全無道理,只是她未必能體會話中最簡單的道理罷了。
漣漪讓嫣然幫老婦拿衣服,一路上說說笑笑將老婦引到“撫瀾院”,那婦人不住的道謝,稱辰王府邸雖大,但像漣漪這樣的好心人卻并不多見。
“撫瀾院”中,清冷如常,自從生辰宴后,彩霞公主的勢力展露無疑,雖然表面上府中上下對漣漪客氣恭謹,但明顯平日的用度,甚至飯菜都有所改變,已是深秋,“撫瀾院”中花草樹木極多,陰涼濕冷,可點暖爐的碳卻配得極少。
漣漪讓嫣然將剩余的碳全點起來,房中才逐漸溫暖,她親自泡了碧螺春,推到老婦面前,淺笑道:“婆婆,不要和她們計較,空了便到這里坐坐,這院子向來清冷,來個人也熱鬧些。”
婦人接過茶水,輕抿了下,不急不緩的道:“我雖常住王府,卻極少出來走動,也曾聽說王爺從外面帶回一位姑娘,住在‘撫瀾院’,卻沒想到會在今日遇到。”老婦笑語道,“更沒想到姑娘不光長得輕塵脫俗,更是心地善良,比府中一眾女子要好上許多,難怪王爺喜歡!”
漣漪見那老婦雖言語間謙卑,對待品如也并不回嘴,可此刻看來,不知為何,身上竟有隱隱的氣度在,那種氣度渾然天成,該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才具備的,她淺笑著答道:“我想大家都誤會了,我和辰王并無愛慕之情,我們的相識過于離奇,他對我恐怕戒備之心更多些,可見外界謠傳并不可信,婆婆,在府中這么久,也該看得出,我所言不虛。這院中的吃穿用度,如此寒酸,辰王的寵妾怎會如此?!”
剛才在對待品如時,只是一時權宜之計,實際上她并不想和辰王拉上一丁點關系,況且她還是厭惡他的,他憑借柔兒,軟禁她在此,并不是什么君子行為,她簡單說了幾句,并不想深談,急忙轉移話題道:“婆婆,在府中是居于何職啊?!”
老婦微微一笑,勾起臉上細小的皺紋,“在府中呆得久了,也算是老人了,王爺小時候我曾看顧過他,是以王爺對我還算尊敬,見我年紀大了,便不讓我再操勞,如今閑散著罷了!”
“既然如此,婆婆有空常來我這里坐坐!”漣漪笑道,容色上的真誠不容置疑。
“都說好人有好報!姑娘不必和那些女子計較,她們個個目光短淺,怎如姑娘這般玲瓏剔透,姑娘的未來說不定會比她們都好,只能說姑娘心善比她們更會做人!”婆婆打量著漣漪,笑著煞有介事的說道。
漣漪只是笑笑,不以為意,她只圖那天對辰王沒有了利用價值,她可以回歸山水間,卻不愿拂了她的一絲,并未出聲反駁。
自此以后,漣漪和那婦人常常來往,雖有年紀差別,但漣漪總覺得老婦說話辦事都頗有見地,也喜歡和她說話談心,時日久了,竟漸漸熟稔起來。
“婆婆,請坐。”漣漪一邊招呼老婦在院中長凳上坐下,一邊讓彩霞將幾樣小菜端上,作為午膳。
彩霞跺跺腳,一臉不忿,“姐姐,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原先她們惹事,我們只不出去罷了,現在連每日的餐食都不肯好好供應,不是偷工減料,便是些不新鮮的食物,堂堂王府的廚子,什么時候變得連我們悅來客棧大廚的手藝還不如?!”
漣漪笑著搖頭,平靜的道:“算了彩霞,我們息事寧人吧,如今以你我的處境,多說無益。”
“姐姐,你也太能忍了,辰王雖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沒有半分要虐待我們的意思,她們未免也太過分了,不若。。。”彩霞說到一半,忽覺有外人在,斜挑了一眼,靜坐一旁的婦人不再言語。
漣漪忽而心中明白,也許這一切都在辰王的意料之中,生辰宴上,他所做的一切,他定能想到后果,現在全府傳得沸沸揚揚,說辰王對她有意,也在他的算計之中,他或許是存心不想讓她好過,至于他的目的,她還無法猜到。彩霞的未盡之意,她懂,只是既然他刻意如此,她若因此去找他理論,豈不是正中下懷,好在差也沒差到那里,尚能忍受。
想到這里,漣漪不再理會彩霞,將桌上最好的菜,夾到老婦碗中,淺笑道:“婆婆,不要嫌棄,這些食物雖粗劣,但多少吃一點!”
老婦慈愛的看著漣漪,拉住她的手,輕聲道:“是個好姑娘,偌大的王府中,像你這樣為人處事的,再難尋到第二個,我什么苦沒吃過,這樣的飯菜已算是不錯啦。”婆婆夾了幾口菜放到漣漪碗中,“這么瘦,也該多吃些!”
深秋剛過,便迎來了陽歷新年,大理雖然四季如春,也見了寒意,漣漪常常想起,到乾都后度過的幾個陽歷新年,唯獨今年最為清冷。
王府中早已張燈結彩起來,她卻無心欣賞,其間和辰王提過幾次,見過柔兒,知道她生活的很好,心中頗覺寬慰。
也正是這一年,大理國皇上病逝。
十二月初十五,大理國舉國哀悼,將新年的氣氛一下子弄得肅穆起來;
一月十五,新皇段其鄭登基,整個王府修葺一新,大家都沉浸在喜洋洋的氣氛中;
一月二十五,段其鄭頒下圣旨,立富察氏為皇太后,而先皇生前一直寵信的媛貴妃,也是段其鄭的生母,卻被封為皇太妃,一時之間朝野議論紛紛,舉國震驚,但段其鄭以一己之力,不肯接受任何人勸諫,一意孤行;
一月三十,段其鄭再次頒下旨意,封彩霞公主為德貴妃,封一眾侍妾為妃者四人,為嬪者十數人。新皇登基只封了貴妃,卻未立后,雖然也舉行了鄭重大婚,但和立后大典相去甚遠,新皇在政事上雷厲風行,在家事上更是說一不二,大家雖不滿,卻不敢輕易做出頭鳥,逆了龍鱗,只好暫時將種種意見作罷。
段其鄭登基后,辰王府中一片喜氣洋洋,上到各位夫人,下到雜役,到處都洋溢著興奮和喜悅,沒過多久,王府中一眾家眷和奴仆都分批轉移到大理皇城中。
漣漪也并不意外的被安置在皇城的“幽藍殿”中,自從搬到這里,便沒再見過那老婦,搬家過程中,人員龐雜,工程巨大,又十分講究排場,想來老婦不知被安置到何處,漣漪想想覺得她老成持重,又受辰王照顧,應該不會被虧待,到是她和嫣然兩人,受盡旁人的盤查和敷衍。
好在過程中雖有頗多不快,但“幽藍殿”比“撫瀾院”環境要好上許多,至少到了宮里,用度管理更加規范,雖也有不如意之處,但比在辰王府,那些新晉嬪妃都收斂許多。
這日漣漪閑來無事正同嫣然在院中對弈,院外傳來紛繁腳步聲,兩人齊轉頭朝院門望去,未見人影,已有人高聲喊道:“太后駕到!眾人接駕!”
漣漪和嫣然對視一眼,眼中均露出疑惑之色,匆忙站起向門外打量,院中其余人早已肅穆站立兩旁,此時錦紅色衣角一閃,一個貴婦帶著四個丫鬟轉了進來,未等漣漪反應,一片衣衫撲簌之聲,眾人口中齊呼:“恭迎太后!”
漣漪和嫣然雖不屬大理臣民,也都隨著眾人微微欠身施禮,以示尊重。
“免禮吧!”一身錦紅色衣衫的太后,儀態萬方的輕輕揮手,眾人方紛紛起身。
“你們都下去吧!我和慕容姑娘有話要說!”太后金口一開,底下眾人無不遵從,極有眼力的快速退了下去。
漣漪有些迷惑,并未覺得她和太后有何交集,更何況太后宮中早已流言紛紛,雖礙于新皇的面子大家不敢明目張膽質疑,但背后的流言蜚語,連她這樣深居簡出的人都已有耳聞。
“姑娘,看來是不認識哀家了!”太后上前一步拉住漣漪的手,隨意的坐在桌邊。
熟悉的聲音令漣漪倏然一驚,低首慢慢打量面前的太后,隱約間竟是日里叨念的婆婆,剛才因想著心事,并未看得仔細,更何況大理國的太后,她怎樣也不會想象到竟是那日在浣衣房內被欺負的老婦,此刻看去,拋卻那隆重繁復的服飾和首飾,婆婆和藹的面容依舊,隱約和以前一般無二。
“婆婆!太后?!你怎么會?”漣漪見是故人,原本微繃的情緒慢慢放松下來,秀眉微挑,滿含質疑。
“慕容姑娘坐吧!如今我雖身份改變,但當初在偌大的王府中,卻只有姑娘一人待我如同親人,這些我都會記在心底的,所以無論太后也好,抑或是王府中年紀稍長的老仆也罷,都視姑娘為忘年知己!”
“想不到婆婆的身份如此尊貴,只是漣漪不明白,為何當初您會充做王府一名普通仆婦,還會被府中妾侍欺負,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漣漪毫不避諱的將疑問和盤托出,既然太后來此處找她,自然不會忌諱將緣由講清楚。
太后輕笑起來,笑中有種別樣意味,眼神朦朧曠遠,“這不是一言半語能說清楚的,簡單來說,我本是先皇宮中的普通宮女,有幸得到先皇喜愛,才有了今日的大理新皇,只是那時我孤身一人,身無所憑,先皇過不了多久,便將我拋諸腦后。先皇最受寵的媛貴妃找到我,說若我所得為男,便交予她撫養,以她得到的寵愛和家族勢力,以后孩子的前途無可限量,我深知她所言不虛,幾經考慮,便依了她,并答應她隱遁起來,從此只做一名宮中普通的仆婦。時間久了,宮中粉黛無數,若過眼云煙,早已沒人記得我這個當年的小小宮女。”太后說著,眼角晶瑩閃動,似是想起當初無數的漫長歲月,“本以為我就這樣默默一生,只要看著鄭兒過得好,便罷了。可不知為何鄭兒竟知道了當年真相,他隱忍不發,只是暗中吩咐下人免去我所有活計,直到他登基,才有了這樣的旨意!”
漣漪聽完并不十分震驚,這樣的宮廷秘聞,在歷朝歷代很多見,只是沒想到這樣的事情會真實發生在身邊,她淺笑著安慰道:“皇上確是有心了,可見您的一番苦心并沒白費,現在該是苦盡甘來了!”
“皇上確是有心,只是他坐上那個位置,身上的擔子也重了,不光要顧及百姓的安居樂業,還要顧及朝中各方勢力的均衡,確是不容易。”太后將漣漪拉至身邊,緩緩說著,臉上洋溢著慈愛的笑容,“只是他立我做太后便罷了,竟然不肯立后,只立彩霞公主做貴妃,這樣一來,朝中各方勢力均蠢蠢欲動,眼睛緊盯那個后位,揣度皇上心意。”
礙于太后的交情,漣漪耐心的聽她說下去,其實心中于大理朝事頗為不以為然,他對段其鄭是有些不喜的,他對她似乎從沒做過什么正大光明之事,她又怎會為他的國事操心,她保持著笑意道:“這些國家大事,漣漪是不懂的,太后難得來一次,我去泡壺茶,也讓丫頭們準備些小點心,只是今非昔比,太后娘娘不要嫌棄才好!”
太后拉住漣漪衣袖,繼續道:“慕容姑娘,你可知道‘撫瀾院’和‘幽藍殿’的故事?!”
漣漪頓住腳步,打量太后慈愛的面容,不知她為何提起這個。
“‘撫瀾院’當初曾叫‘挽香院’,只因皇兒當年在南下之時,遇到個傾心女子,將其接回會王府,準備迎娶,可沒想到那叫微瀾的女子,在得知皇兒的真實身份后,抵死不從,惹得皇兒暴怒,卻也無可奈何,最終那女子病死于‘挽香院’中,皇兒因想念她,才將院子更名為‘撫瀾院’。多年來,院中物什都維持著原樣,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可他卻讓你在里面住了那么久。”
漣漪心思百轉,早就懷疑段其鄭,其心可誅,將她安置到‘撫瀾院’中,讓眾女子將眼光都放到她這里,對她敵意頗深,如今看來他的確是他有心為之,未曾想‘撫瀾院’還有這樣一段故事,這讓她對段其鄭更添了一層不喜。
“‘幽藍殿’其實是先皇寵妃——葉赫氏曾居住的地方。”太后見漣漪面色平靜,無動于衷,只得輕嘆一聲道:“說了這么多,你還不明白!?”
漣漪沉默下來,不愿再去深究,更不想同大理皇家拉上任何關系,只是敷衍的維持著容色平靜,緩緩道:“太后所言定然不虛,只是我依舊不懂,皇上和我相識,自開始就是一場交易,雖然此次我尚在局中,不知他所言所行,到底為何?但恐怕太后娘娘是誤會了。”
“是皇兒愚鈍,卻不是我誤會了!他是我的兒子,他心中所想,我清楚的很。你別看他平日里花前柳下,左擁右抱,看似風流其實骨子里的執著,卻是旁人無法想象的,當他真正認定心意時,他便笨拙得不知如何表達,當年的微瀾姑娘如是,現在的你亦如是。”太后緩緩說著,邊說邊打量漣漪容色的變幻,似是想從她臉上看到她心里所想。
“我們大理雖然體制完善,卻不比其他地方,我們并不重視門戶之見,若是皇兒想立你為后,希望你不要推辭!”太后此刻緊緊握住漣漪的胳膊,眼中的期盼之色更重了,壓得漣漪心頭深重,仿佛拒絕她,需要很大勇氣。
漣漪倏然一驚,美目間盡是不可置信的驚詫,“太后娘娘,我想您真的誤會了!我和皇上根本連朋友都算不上,一國國母怎么可能?!您真是嚇到我了?!”
“若是皇兒喜歡的是其他人,我未必愿意,說不定還會想盡辦法阻止她,而你心地善良,容貌出眾,絕對配得上他,也將會是大理臣民之福,社稷之福!”太后眉頭皺紋舒展,似乎想到了以后,笑的慈愛,“大理國母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做的,這是你的福氣,傻孩子不要忙著拒絕,再想想!”
漣漪望著太后離去的背景,苦笑起來,想起太后說的話,依舊不能從震驚中恢復,她和段其鄭怎么可能,大概是太后弄錯了,說不定段其鄭將她安置在這兩個地方,有什么陰謀也未可知,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屯罷了。
本來在王府中,她有幸認識婆婆這樣的朋友,可沒想到,她竟是段其鄭的母親,這樣一來她們之間的平衡被打破了,她亦不能在她面前放肆言行,畢竟母子連心,過分暴露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件明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