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的繁華依舊, 人來人往,初秋的天氣帶來絲絲涼意,花滿樓門口川流不息, 賓客如云, 高高掛起的紅燈籠在坊間成為一抹亮色, 遠遠望去紅火興旺。
漣漪同錦繡緩步去, 未到門口, 小二已遠遠迎出來,初見錦繡的驚愕過后,是很夸張的笑臉, 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竟然是錦繡姑娘, 小人沒看錯吧!”
錦繡上前一步, 淺笑道:“是我, 李大哥多日不見,還是這么精神!”
小二很是激動的上下打量錦繡, 眼中的欣喜毫不隱藏,錦繡略微尷尬的側身,提醒道:“還愣著干嘛?!還不去通告兩位掌柜的,就說慕容姑娘來了!”
以往漣漪來花滿樓都是男裝打扮,幾年過去了, 小二不認識她也在情理之中, 小二順著錦繡的手勢, 向漣漪望去, 見她一身不凡的氣度和錦繡對她略帶恭敬的態度, 不敢怠慢,匆匆行了個禮, 轉身飛奔而去。
漣漪和錦繡兩人并未停留,走進花滿樓,樓中賓客頗多,都在欣賞臺上歌舞,錦繡和漣漪盡量放慢腳步,還是引起周遭一陣不小的騷動,錦繡本就是花滿樓花魁,自然有不少人很快認出她來,議論紛紛。
“那不是錦繡姑娘吧!哎!我沒看錯吧!”
“真的是錦繡?!?
“花魁的風采果真不減當年啊!”
“哎?!她旁邊那個是誰?貌似容色還在錦繡之上么?難道是花滿樓新來的姑娘?!”
。。。。。。
錦繡本就是花滿樓花魁,自然對這種艷羨或是打量的眼光習以為常,而漣漪長睫微閃,輕輕掃過全場,仿若沒聽到周遭的議論,從容往樓上“飛鴻”雅間而去。
剛到“飛鴻”門口,正好碰上匆匆趕來的秦風和孫飛燕,兩人在看到漣漪時,愣在當場,眼中的激動和欣喜逸散出來,令人動容。
漣漪微笑的看著兩人,一人青衫俊朗,一人紫衣嫵媚,笑道:“怎么好似不認識了?!”說完輕輕推開門向內走去。
嫣然隨后而至,其后是反應過來的秦風和孫飛燕,房門叮咚一聲在身后關閉,兩人幾乎在走進雅間同時,撲通一聲齊齊跪倒,垂首恭敬行禮,“屬下,見過堂主!”
漣漪蹙眉,赫然轉身,一把拉起地上的兩人,有些尷尬的道:“千萬不要這樣!大家許久未見,該是敘敘舊,這些俗禮便免了吧!”
四人在桌邊坐下,秦風搶先道:“先前聽說堂主在漁陽失蹤,大家心急如焚,沒想到這時會見到堂主,司馬先生為此耗盡心力,若是先生知道堂主歸來,不知該如何高興,我這就去叫人通知先生!”秦風這會到是失了往日沉穩,話未說完便急急轉身向外走去。
漣漪心中感動,這些人對她忠心耿耿,她卻給他們帶來這么大的困擾,實非心中所愿,漣漪拉起一旁孫飛燕的手道:“這段時間,難為你們將花滿樓經營的這樣好,我很是感激!”
“堂主不必客氣,這本是屬下該做的本份!您回來便好,這樣不論發生什么,大家都有了主心骨!”這么久以來,漣漪說話辦事的爽快作風和沉穩氣度受到堂中眾人一致認可,無論多么糟糕的情況,仿佛到她那里都能輕易的迎刃而解。這段時間,堂主不在,大家雖然也各自為堂中事務奔走,但總覺得缺少什么,現在她回來是眾人期盼的結果。
漣漪笑笑,語氣中多了幾分真摯,“讓大家擔心了!我很過意不去!”
“回來就好!錦繡姑娘這一趟看來是沒白忙?!?
三人慢慢訴說著別后情形,漣漪又問清楚花滿樓的經營狀況,十分滿意的對飛燕投以贊賞目光。
“堂主!”一身青衣的老者有些激動破門而入,一雙睿智飽含滄桑的眼睛望過來,看到漣漪所在的位置,撩起衣衫,便要行禮。
漣漪早有準備,在他推門而入時,便起身過去,伸出雙臂擋住了他的身形,“先生莫要跪我!要真論起來,這段時間讓大家擔心,該是我感謝你們才是!”漣漪朝旁邊輕揮衣袖道:“先生坐吧!這里沒有外人,大家隨意些!”
司馬睿依言在漣漪身旁坐下,目光中竟有層水霧,啟口道:“看到堂主平安,我便放心了!堂中尚需您回來主持,大家等待總算沒白費,這段時間堂主在那里?又是如何回乾都的?”
漣漪知道大家關心,不急不緩的將這一年來的經歷慢慢講述出來,看著大家了然的神色,她平靜的笑笑,“一切都過去了,好也罷,壞也罷,重要的是我們現在還能聚到一起。”
司馬睿頻頻點頭,話語中提到風笛,漣漪淡淡應著,只說個人有個人的活法,大哥找到喜歡的人,我們該為他祝福才是,司馬??纯礉i漪淡然無波的神色,雖心中遲疑不解,但沒再追問下去。
“在大理時,聽人提起‘明月堂’近況,但也只是模糊印象,如今到底是什么狀況,請先生詳細道來,我們也好商議下,看看下一步如何發展!”互道完別后的近況,漣漪將話題轉移到“明月堂”上面。
司馬睿睿智的目光中,一絲黯然閃過,起身站起,走到漣漪面前,垂首跪了下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等待家長的懲罰,秦風和孫飛燕見狀也隨著跪到他身后,“屬下!管理不善,向堂主請罪!”
漣漪起身,容色上一絲不耐,眼角眉梢盡是些隱怒,“起來!”
司馬睿等人聽出她話語中隱含的怒意,更加不敢妄動,漣漪側首望著仍跪在地上的幾人,提高了聲調道:“聽不懂我說的話么?!”
眾人心下一凜,漣漪待他們向來是極為平易近人的,這樣的怒意前所未有,三人不敢有所違逆,紛紛站起來,肅穆垂首而立。
漣漪見他們起身,才緩了臉色,剛才她是刻意如此,看來和顏悅色的說,已經不起作用,他們對她的恭敬,甚至敬畏到了根深蒂固的境地,若不下劑猛藥,很難改掉,“以后你們誰要是再動不動再跪,我便將堂主之位傳給他做,我承受不起!”
司馬睿等人連連點頭。
“都坐下!安安靜靜的商量事情,到這個地步,再來追究是你錯,還是我錯,沒有任何意義。再說真要論起來,責任不在你們,而在我,我擔了堂主的名,卻放任該負的責任那么久,這次我既然回來,便不會讓堂中兄弟任人擺布!”漣漪的話語有著出奇安定人心的力量,幾句話不輕不重砸在心口,眾人均覺得希望就在前方。
“先生便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起初堂主離開之時,堂中事務還是一切正常的,后來堂主到了漁陽,我素知您的性情,但凡能處理的事務都盡量自己解決,只有遇到重大決策時,才會知會您一聲,那會堂中尚算平靜,大家也都恪盡職守。若是說有些不尋常,那大概還是從。。。。。。”司馬睿邊說邊思索著,“從圣宣帝即位開始,原本每月底各分堂報來的賬目都會及時送到,可那個月卻有幾個平日及時呈報的分堂,賬目晚到了兩日,只可惜當時我并未引起重視,只覺得是漕運旺季,途中有所疏忽也是有的?!?
“是那幾個分部?!”漣漪挑眉問道。
“懷化,夢冉,敘州。”
“先生可發現這幾處有何不妥?”
“這幾處分堂規模都不算大,卻分布極為均勻,均勻遍布在華夏九州眾多分堂中,可能那時候分部的聯絡鏈路已經發生問題,只是沒能及時引起注意。”
“后來沒過多久,便收到漁陽方面的消息,說堂主被一群黑衣人劫走,那會我心急如焚,發動所有可能的力量去找尋,可辰王將痕跡磨滅的極為仔細,竟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但‘明月堂’的實力擺在那里,我雖焦急,卻也知道找到堂主只是時日問題,并未料到更大的危機還在后面?!?
漣漪默然不語,靜靜聽著,看似淡漠,其實心中已再盤算個中因由,點頭示意司馬睿繼續說下去。
“就在我努力找尋堂主下落之時,各分堂卻在一周之內受到不同程度襲擊,速度之快,力度之猛,前所未有,各分堂都損失慘重,沒過幾日,堂中的消息鏈路便徹底斷了?!彼抉R睿此刻的容色并不好看,仿佛還沉浸在那時的焦慮之中,“我在倉促間,派人著手探查,再查到風云幫時,戛然而止,風云幫雖有些實力,但當初‘明月堂’群龍無首時,他尚無法逾越,而“明月堂”在堂主整頓下已并非當初模樣,這么快的速度,這么準確的定位,定是對堂中事務極為熟悉之人在幕后指點!”
司馬睿說到此處頓了下,見眾人都凝神細聽,方繼續道:“眾所周知,堂中雖人數眾多,分部極廣,但對分堂及分部脈絡如此清楚的人,卻屈指可數,我暗自徹查過,堂主的人無可懷疑之處。”司馬睿抬首,不經意的掃過漣漪面頰,精明的眸光中似有所猶豫,半響方道:“堂主!可有將堂中事務無意中講予何人么?或許會有些線索。”
漣漪微微一愣,望向司馬睿的目光中一絲清明閃過,他沒有直說,卻是在暗示著什么,她很久以前確曾和風笛,風煙提起過,但風笛一直跟在她身邊,況且以他的心性萬萬不會做出這種事來,而風煙呢,堂堂圣宣帝,雖是說帝王有時會身不由已,但國家大事尚繁重不堪,他又如何會屑于去做這種事情。
她并未著惱,側首緩聲道:“先生多慮了!我向斷斷不會如此!”
見漣漪說的干凈利落,司馬睿反到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得點頭附和。
侍郎府后院中,許久黯淡的燈火亮了起來,漣漪坐在院中,深秋的氣息,清涼舒爽,有多久沒有回到這里了,想起白日里看到家人的情景,心中溫暖異常,他們雖不是她真正的親人,卻是真心為她擔憂的,他們并未舍得責備她的離開,而是用欣喜和溫暖來迎接她。
漣漪此刻深深感受到原來在乾朝,她并不是孤身一人,除了“明月堂”兄弟,她還有家人,不用到處漂泊,多久以前她曾這里生活過,各處飄零,早已讓她忘記這種感覺,而今這種熟悉的溫暖,讓她不再孤單,誰說一定要找個相知相守的人相伴才是幸福,如今她于感情一事淡漠冷靜,那日和風煙所說雖有決絕意味,卻也是發自肺腑。
“小妹!”
漣漪回首見慕容凈一身青色長衫,倚在院門口,目若朗星的望著她,嘴角微抿的弧度,滿是寵溺。
“哥!你怎么來了!”
“想你了,便來看看,你可知這些年,我們為你操了多少心,前段時間還知道給家里捎個口信,后來便杳無音信!”慕容凈有些嗔怪的道,語氣中雖頗有埋怨,眼中笑意卻依舊掩不住疼愛和寵溺。
“對不起!”漣漪垂下眼角,心中內疚,語氣也低沉下去。
“都過去了!并沒有怪你的意思,終于可以一家人團聚了!”
“恩!”漣漪揚起笑顏,將慕容凈拉到院中石桌旁,輕道:“哥哥!不知該不該告訴你,我想了很久,總覺得你們對我太好,而我也該坦誠相待?!睗i漪抬首,見慕容凈專注傾聽的神色,穩了穩心神道:“其實,我并非這塵世中人,只是因機緣巧合來到這里,能遇到你們這樣善待我的家人,我很開心。而在我原本的世界中,男女生而平等,沒有男尊女卑或是一夫多妻的情況,所以!哥!若是陛下提及我的婚事,請幫幫我,好么?漣漪不愿嫁人,只想便這樣平靜的守著家人,朋友過一生!”
漣漪拉著慕容凈的衣袖,目光中透出哀婉懇求之色。
慕容凈有些動容,難怪自小妹出意外后醒來,整個人性子都變了,原來是這個原因,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立即開口:“以前我并不知曉,所以做了許多你或許并不情愿的事情,既然現在你和我說了,這個忙我一定會幫,放心好了!只是不要告訴爹娘,他們年紀大了,怕承受不起這么驚世駭俗的事情!“
“恩!哥,放心!我考慮著這個,才單獨和你說的!”漣漪笑笑,低頭忍住眸中的水意,想不到慕容凈答應得如此爽快,并沒因知曉她的真實來歷而有所改變。
兄妹兩人在柔美的月光中,聊著彼此的近況,慕容凈對她這些年的遭遇唏噓不已,半響過后,摟過她,輕聲道:“如今回來了,什么都不要再想,往后一切,哥哥幫你擔著便是!”
陽光明媚的午后,漣漪獨自走在漁陽鄉間小路上,看著周遭景色,青山綠水中掩不住秀美景色,心中逐漸明朗起來,剛剛在姚家大院出來,和總堂的兄弟們商議了下一步的計劃,將“明月堂”以前的構建全部打亂,重新分配,按以前的思路,在不同地方重新設置網點,用冰藍晶調動剩余所有可信任的力量在暗中進行,等到時機成熟時,再一舉突圍,重建“明月堂”的金字招牌。
堂中兄弟見到漣漪歸來,十分振奮鼓舞,一個上午都在大家的歡聲笑語中度過,想著“明月堂”重振有望,大家異常興奮,漣漪亦下定了決心要擔起這個擔子,堂主這個位置既然她做了,便要對的起那些生死與共的兄弟們。
議過事后,她別過眾人不知不覺間,已走到坊間,在熱鬧人群的嘈雜聲中拉回思緒,忽而想起早上慕容凈提起過,有東西要拿給看,中午等她一起吃飯,想起哥哥說那些話時,溫柔寵溺的笑意,漣漪心中溫暖起來,加快了步伐,向侍郎府走去。
在離侍郎府不遠的小巷中,一位衣衫破舊,滿臉滄桑的老者,攔住她的去路,“姑娘留步!”
漣漪挑眉,不解的望著老者:“大叔,有事么?!”
“姑娘。。。。。?!?
“小妹!”慕容凈清澈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漣漪側首見他在幾步之遙,向她微微而笑,“大哥?!你怎么來了?”
“想著你快回來,出來看看,沒想到真的碰上,快走吧,飯都做好了,就等你呢!”
“恩,來了!”漣漪牽起明媚笑意,輕輕點頭,伸手自懷中將幾兩碎銀子放在一旁老者手中,“大叔,你先拿著救急!”未及說完,便轉身大步向慕容凈走去。
那老者正欲開口,“不是,姑娘!。。。。。。?!眳s見慕容凈和漣漪兩人的背景早已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