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涼橋的景色宜人,青山綠水,群山環抱,山谷中流水潺潺,鳥鳴不絕于耳,山前兩人下馬緩步而行,淡藍色的裙衫,如絲的長發松松盤在腦后,從容愜意,融于山水之間,似是濃墨重彩的山水畫中一抹清麗的色彩,正是漣漪和落紅兩人緩步而來。
花火節后幾日,漣漪未敢出門,還刻意囑咐了門房,若有人送帖子來,務必及時通報,才在次日的午后,收到名帖。漣漪親自迎到門口,見來人是個體態頗豐的老者,一臉的精明,氣度斐然,一看便是大戶人家出身。
來者自稱李豐,說他家公子約漣漪明日早上,城郊涼亭一聚,商討古鏡轉讓事宜。漣漪不敢怠慢,忙應下,收好名帖,送李豐出門。李豐對漣漪恭敬有禮,見漣漪送他出來,連稱不敢,但見漣漪堅持,便不再多說,作揖道別。
山谷間,唯有一處山丘,丘上一座八角涼亭立于瀑布之下,飛珠如濺,別有一番風景。由此望去,亭上兩人,一坐一站,垂手站立者正是那日送信的李豐,而坐著之人看起來身份較為尊貴,應該是李豐口中的他家公子。
李豐見漣漪到來,忙迎下亭來,道:“慕容小姐,快請進。”
“久候了。”漣漪上前打招呼,撩裙擺拾階而上。
邁步走進涼亭,打量四周,這亭子雖不大,到極為精致,剛才在遠處瞧的不甚清晰,四周的梁柱,雕刻著各種回紋,頂上幾條盤龍,栩栩如生。亭中坐著一位青衫公子,氣度不凡,眉眼濃郁,目似朗星,光芒照耀下明媚的側臉,輪廓分明,笑意珊然,一如和煦的陽光洋溢在周身,讓人頓覺心中一暖。
正遲疑間,李豐忙不迭的介紹:“慕容小姐,這是我家公子,鄭風笛。”
漣漪上前斂手一禮,
青衫公子忙站起,還禮,做了個請的手勢道:“慕容小姐,請坐。”
漣漪道了謝,轉身落座。
“小姐,不必客氣,叫我風笛好了。”青衫公子搶先道,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壺,斟了一杯推至漣漪面前,“小姐遠道而來,先喝杯茶,解解暑氣。”
漣漪笑著接過,只覺得眼前之人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雖是第一次見面卻頗覺親切,他的笑容里有一種很獨特的感染力,來時的暑熱勞頓,均被這一杯涼茶和那明媚的笑容一掃而光,“那好,風笛,你也不用客氣,叫我漣漪好了。”漣漪脫口而出,覺得此人這般的爽快,不過多的寒暄和客套,到是頗和心意。
風笛笑著點頭。
漣漪啟口道:“想必你已知我的來意,那古鏡雖是偶然所見,我卻頗覺喜歡,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風笛側轉頭,李豐隨即會意,雙手捧上一個檀木的盒子,恭敬的遞上。 www●t tkan●co
風笛接過,置于桌上,道:“此鏡是我的家傳之物,若論價值,不是用多少銀兩可以衡量的,但凡事都講究一個緣字,一切也均由緣起。若是遇到有緣之人,可以分文不取,若是無緣,千金難買。我將其置于市井之中,其實一直是在等待有緣識它、惜它之人。”他娓娓道來,后幾句自他口中而出,語速極慢,目光望過來,直入心底,頗為耐人尋味。
漣漪沒想到會是如此說法,詫異莫名,旋即陷入沉思,這鏡子和她定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只是其中緣由,不便明言,即便是直言相告,這世上又有幾人會信這怪力亂神之說,再說這其中原委,她亦是局中之人,又如何能說得清,只是若得不到這古鏡,那想回到原本世界的線便從此斷了。況且她始終相信這世間之事,無論如何的詭異、離奇,必有其因由,而她的這番遭遇也必和此鏡有關。
“漣漪。。。”風笛輕聲道,喚回正陷入沉思的女子。
漣漪恍然回神,有些無措,開口道:“其實這古鏡我一見之下,便覺得十分的親切和熟悉,只是這其中的機緣,卻無法言明,皆因我此刻自己尚不明了,又怎能說的清楚。。。。”漣漪秀眉微蹙,不知如何表達,一時語塞。
片刻后,漣漪緊抿嘴唇似是下了個決定,離座起身,淡藍的裙擺帶起一陣微風,走到風笛面前,竟是鄭重行禮,緩緩道:“風笛,你口中的有緣,我不知是怎樣才算,只是此物于我,有極其重要的意義,我又如何不知既有誠意,便要直言相告的道理,只是我尚在局中,困惑不已,又如何對旁人道,還望公子體諒我不可言明的苦衷。”漣漪此時心中忐忑,這樣的解釋未免過于荒謬,換做旁觀者,也可理解為敷衍,可言盡于此,盡量表現出自己的誠意,盡力爭取,是她目前僅能做的。
風笛沒想到漣漪如此,忙起身還禮,眸中似有水光盈動,一閃即逝,請漣漪重新入座,方道:“你何需如此,既不便明言,我不追問就是了,這古鏡本不是凡物,自有它的奇異之處,若是如常物一般明晰透徹,那還如何顯示出它的珍貴和與眾不同。今日我與你一見,倒覺得頗和眼緣,一見如故。此鏡雖是珍貴,但我也深知其緣法,物盡其用,方能顯出彌足珍貴,贈予你也無不可。”
漣漪聽他答應的如此爽快,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清淺的笑容,似水眸光中的熠熠的神彩掩了剛才眉間隱現的憂色,道:“初次相見,這么大的人情,讓我如何去還。但凡以后有所命,只要力所能及,定不推脫!”漣漪心中感動,誠摯的道。她是如何的聰敏,聽風笛的前言便知,此時若是討論古鏡價值幾何,未免太煞風景,況且他也曾說這古鏡是無價之寶,無法用銀兩去衡量,關于價格便輕巧的避而不談。但初次見面,憑白受人如此大禮,卻極為不妥。可情形迫于此,才許以承諾,料想日后再設法還上這個人情。
“我到不求你還什么人情,既是送人,最重要的便是心意,不圖回報。這古鏡是天下至寶,交給你也算是個好歸宿。只是你要切記:無論到何時,都不要遺棄它!但凡古物都靈性,今日既得之,便要好好珍惜!”風笛說此話時,斂了笑容,神色鄭重,尤其是后面幾句更是加重語氣,慎重囑托。
漣漪見她如此,也肅然鄭重點頭,接過盒子,遞于一旁的落紅,道:“放心,我記得了。”
聽她如此承諾,風笛才重新綻開笑顏,氣氛重回輕松。
“方才我說與你一見如故,又虛長你幾歲,叫你聲小妹,想來你不會介意。”說這話時,風笛清明的眼神中似是有了一絲隱隱的不安,旋即被和煦的笑容掩去,仿若錯覺。
“恩,風笛大哥!”漣漪雀躍的聲音,輕輕柔柔,就那樣傳來,爽快至極,風笛眸中異彩展現,劍眉輕揚。
漣漪早先就覺得風笛很面善,似曾相識,再加上贈鏡之誼,更覺親切。聽他如此說,絲毫不覺得突兀,反到覺得本該如此,“大哥,你我既已兄妹相稱,我的身份你自是知曉,那大哥現居于何處,以何為生?小妹閑暇時也好邀你同聚。”漣漪道,心中想著若是能知曉他的地址,以后方便聯系,日后設法還上這個人情,才能安心。
“這個給你。”風笛自懷中抽出一個木牌遞于漣漪。
漣漪接過,反復翻看,很普通的木牌,下面是明黃色的穗子,上面刻著一個笛字,她沉凝未語,抬眸相詢。
“你要見我時,拿著這個到“聚賢樓”給任何一個伙計,他們自會通報于我。”風笛道。
“聚賢樓?”漣漪秀眉微挑,有些驚訝,“聚賢樓”她曾去過,那里的美食也算可圈可點,可對為何見風笛要到那里卻是迷惑不解。
“慕容小姐,你可不要小看這塊木牌,它代表著我們公子對名下產業的管理權,您拿著它到“聚賢樓”,自是無人敢質疑的。“這時在一旁恭立許久的李豐接口道。
“大哥,“聚賢樓”是你的產業?”漣漪有些驚訝于眼前之人,她怎么也無法把風笛溫暖笑容與那些精明的生意人聯系到一起,更無法將其與乾都數一數二酒樓的所有者聯系起來。
風笛的笑意愈發的明媚起來,“怎么我不像么?”
“大哥,那里像個生意人,那上古的寶物,不是就這么白白的送了人。”漣漪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嘴角上揚道。
“慕容小姐,您有所不知,不只“聚賢樓”,這乾都近乎三分之一的酒肆、客棧、歌舞坊可都在我家公子的名下。”李豐繼續接話道。
“若真是如此,這牌子也太貴重了,先有大哥贈鏡之誼,本已僭越,怎敢再收,還請換個別的做聯系的信物吧。”漣漪聽及此話有些吃驚。但凡生意人,都是再精明不過的,更何況是天子腳下,必定有所憑,她雖不知他所憑為何,但也能想到,風笛年紀輕輕就打理這么大的產業,在他那燦若星子的笑容里隱藏著一顆怎樣凌厲的心,然而她并不想過多的去探究這些,只是對風笛又多了一份敬重。
風笛將牌子推回到漣漪遞手中道:“既然鏡子都收了,那這牌子便不要再推遲,別聽李豐唬人,那有這么嚴重。”語畢眉梢輕挑,側首望去,李豐趕緊垂首不敢言語。
漣漪見他如此,便知道推辭不過,只得接過,謹慎的貼身收好。
漣漪和風笛聊了很多,甚是投機,天南地北的,雖是隔了不同的時空,有不同的生存方式和遭遇,但卻能彼此盡興,直到日落西山才依依別過。
夜,涼如水。
漣漪站在院中憑欄而望,月色似水,妖嬈動人,輕吐出口氣,深深呼吸,精神為之一振,落手處正是那檀木盒子,帶著清新的香氣,環繞周身,輕輕的開啟,盒中那面似曾相識的古鏡,在月光照耀下,淡淡的光暈繚繞,用手輕輕撫摸上面的紋理,細看鏡中女子的容顏,玲瓏的鼻子,小巧的嘴,如畫的眉眼,瞬間的充愣,恍如隔世。
一片薄薄的信箋紙在指間滑落。漣漪微覺疑惑,隨手拾起,一股淡淡的幽香傳來,信箋上幾朵淡雅的荷花,旁邊是一首小詩: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漣漪輕輕默念,尋思著這信箋為何會出現在這里,是風笛放錯了地方,還是這信箋和古鏡有所關聯,先前在古董店見到古鏡時并沒發現有這么一張紙箋。到底這古鏡的背后隱藏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又和自己有著怎樣的聯系。這字箋看似是一首情詩,是否又有些什么別樣的意義?而重回現代的關鍵又在那里?。。。。。。種種的困頓不明,讓漣漪失神在午夜后的小院中,久久不能平靜。
“聚賢樓”外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人來客往,漣漪一身紫衣羅裳,只挑了幾個簡單的發飾星星點點嵌于鬢邊,伊人回首處一片驚羨之聲,引來百姓駐足,她早已習慣了眾人艷羨的目光,并不十分在意。
早先幾日風煙派人送來幾包進貢的明前龍井,漣漪想著虧欠風笛的贈鏡之情,便借花獻佛,給他送來。風笛富甲一方,自是不會缺了好茶,可這畢竟是御賜之茶,坊間千金難求,聊表心意正是合用。
漣漪自和風笛相識后,她便對他坦誠相待,因此今日前來,并不曾換了男裝。
漣漪攜了落紅進入“聚賢樓”,這一身女裝已不再是那日里吟詩作對的風俊少年,旁人自是無法辨認。小二見有客人來,忙上前招呼,漣漪從袖中取出木牌遞上,輕聲道:“我找你們老板!”
小二看了一眼木牌,驚道:“二位姑娘,樓上有舒適的雅間招待貴客,您樓上請。”說罷躬身施禮,神態恭謹之極。
漣漪亦不多言,只是扶起有些驚慌的店小二,隨著他到樓上把角僻靜處的雅間。屋內布置極是精致淡雅,但凡取用之物,無不精致,無不名貴,顯是留著用來招待特殊客人所用。漣漪四下打量四周,心中對這里的布置極是認同。
須臾,門口有腳步聲,掌柜聞訊而來,見到漣漪打躬作揖后,方恭敬道:“小人不知貴客駕臨,怠慢之處,還望姑娘見諒!”
“掌柜的客氣了,怎么你不認識我了。”漣漪輕笑道。
掌柜的聞此言,才敢略微抬頭,仔細打量,目露驚訝,“這位姑娘,你是。。你是那日酒樓活動奪魁之人!”
“正是,掌柜的也別客氣了,又不是初次見面,煩請你幫我通報一聲你家老板,就說我找她。”漣漪看著掌柜驚訝的神情,顯然他沒想到自己竟是個女子,不由好笑。
“姑娘,您客氣了,當日小人是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您是主上的朋友,有怠慢之處千萬海涵。”掌柜的認出了漣漪,反而更加的拘謹,誠惶誠恐繼續地道;“早派人去通稟了,您稍坐,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言畢,又讓伙計通知廚房招待一桌酒菜,才躬身退下。
大約一刻鐘的功夫,腳步聲響起,“漣漪,是你么?”
漣漪聞聲回頭,見是風笛,依舊是一身青色長衫,雨過天晴,清爽干凈,一如既往的和煦笑容,還是讓人一見便心生暖意。
“風笛大哥。”漣漪親切的打招呼。
風笛點頭應著,在她對面坐下,鬢角有些濕潤,顯是頂著暑熱匆匆趕來。
“大哥,這么熱的天來打擾你,實在是。。”漣漪見他額頭鬢角盡是汗水,有些過意不去。
“客套了,說這些豈不見外。”風笛打斷她的話頭,毫不在意的用桌上的濕巾抹去額頭的汗水。
漣漪早已遞上一杯涼茶,道:“先消消暑。”
風笛含笑接過,幾口飲盡,才道:“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事?”
“沒什么要緊事,給大哥送兩包茶葉來,大哥那里定然不缺好茶,可這茶是御用之物,味道頗具獨到之處,左右無事便給你送來些。現在看來卻是我有欠思慮,大哥管理偌大產業,事務繁忙,我貿然前來,恐耽誤了你的正事。”漣漪此時想到他是偌大產業的管理者,平日里必是諸事纏身,自己這么冒冒失失的闖來,要是耽誤了他的生意,到當真過意不去了。
“無妨,小妹來的正好,就在這里坐坐,嘗嘗新出的幾樣茶點,品評品評。”風笛接過漣漪的茶葉包,放在一旁,舉手輕拍,門口自有小二應聲而入,低聲吩咐了幾句。
一會便有小二送上幾盤精致的點心,行禮退出。
風笛各夾了一塊,放入漣漪面前的盤子中,道:“嘗嘗,若有什么不足,盡管指出來,這幾樣還未正式待客,也好讓他們下去研究改進。”
漣漪對吃方面向來極是講究,尤其是對甜點。這幾樣精致的小點,甜而不膩,入口細滑,倒極和漣漪的胃口,便多吃了幾塊
風笛看漣漪吃的香甜滿足,忙著幫她倒茶,調侃道:“慢點,這點心是應有盡有的,你若是愛吃,我便日日讓他們做了送去府上可好,像你這般吃法,小心鬧了胃疼,那可劃不來。”
漣漪接過風笛遞上的茶水,一飲而盡,方覺得一時吃的過猛,有些失態。她挑眉看了對面的風笛一眼,長長的睫毛忽閃,鳳目微瞇,不置可否。風笛見她此時容色和那靈動的笑顏,一時之間有些恍惚,正要開口相詢,卻見她放下杯盞,慢條斯理的又夾了塊,送進嘴中慢慢吃著。
當吞下最后一口時,漣漪忽然彎下腰來,手貼小腹,慢慢收緊,秀眉輕鎖,面上的顏色也愈發的蒼白。
風笛情況不對,忙伸手扶住漣漪,急切的道:“怎么啦?”
漣漪深吸口氣,費盡力氣才斷續道:“大哥,你咒我,這下應驗了。”
“來人!”風笛好看的眉毛糾結起來,一手攬過漣漪幫她輕推小腹,一邊朝門口大喊。
門呼啦啦的被推開,掌柜的和幾個伙計,怯怯的進門,跪了一地,掌柜的不明所以的看著盛怒中的風笛,不知出了什么錯處,忙道:“主子,您吩咐!”
“速把前街的張郎中傳來,不可耽誤!”風笛定了定神吩咐道。
“是。”掌柜的慌忙應了,飛身邁出門檻。
“不必了。”漣漪輕巧的聲音傳來,掌柜的聞聲止步,詫異的回頭,不知如何是好。
“聽話,不舒服怎么能不看醫生。”風笛擔憂著攬著漣漪,輕聲勸道,半響沒有回應,正覺納悶,擔憂的低頭細看才覺得不對,漣漪盡管卷曲著身體,眉眼間卻分明盡是著戲謬的笑意,不見半分苦楚之色,心下忽然明了,不禁皺眉,擺擺手讓眾人下去,才道:“你騙的我好苦。”言語中頗多無奈。
“大哥,你可別氣!”漣漪本想和他開個玩笑,卻沒想到他的反應如此過激,關切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歉然,為自己一時的頑皮后悔起來。
“我不該和你開這個玩笑,害你擔心了!可是大哥,你不該笑我貪吃,要知道我不光會吃,還會做,不如那日我親自教導了廚子,替“聚賢樓”添幾樣新鮮的菜式可好。”漣漪對自己剛才的做法,深愧不已,又想到在現代時卻有幾樣拿手的菜式是乾朝沒有的,若傳了這幾個做法給“聚賢樓”,多招攬些生意,對風笛來說也是好事,也算她對他的一點小小的回報。
“小妹既有心,那隨意好了,我可等著嘗嘗你的手藝。”風笛眼中閃過驚喜,剛才的陰霾在她明媚的笑顏和輕快的話語間盡數化解。
“好,一言為定,定不讓大哥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