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等不及了?”看向避開自己目光的大牛,涯拓淡淡一笑,眼中卻閃過精光,“你雖也是被魔氣沾染的人,但心機氣度卻並不像一位族長。如此看來……七人,這樣龐大的九嬰幻影中白日間竟只藏了四人。除雲蕭子師徒外,螭部族長只帶了兩人,且其中一人是傷者,真是好膽量!”
“你……死到臨頭爲何……不好!”大牛忽然發覺掌下的涯拓有些詭異。他明明被刺中卻沒有流一滴血……是幻影!大牛立刻向後躍去,同時警惕地看向周圍,然而四野茫茫,竟找不到絲毫蹤跡。
“在找我?”涯拓的聲音突然在大牛耳邊飄過,大牛立時轉身卻什麼也看不到,“魔族天生擁有蠱惑人心的力量,憑你根本無法找到我。從白日間九嬰幻象鮮活可怖,夜間則有些僵硬,而輪流以仙法護佑那傷者的閬風巔弟子幻影白日僵硬,夜間則無需幻影來看,九嬰幻影多半是由那位傷者支撐,並且你們之中也只有他可以在不驚動父親的同時找到我。但你真的要讓他面對戰鬥嗎?稍有不慎,他就會死?!彪[藏在黑暗中的涯拓嘴角一揚,盯著不知所措的大牛露出邪氣的笑。躊躇片刻後,大牛猛然擡起頭,眼中爆出灼灼光芒。
“大牛,住手!魔族天生擁有蠱惑人心的力量,但人未必沒有。這纔是真正的蠱惑!”正在此時,葉念淡漠的聲音從九嬰幻影中傳出,隨即他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大牛身旁。與此同時大牛忽然一呆,只覺得眼前一片未曾發現的黑暗緩緩散去。他環顧四周,竟發現玉簡幾人臉上也有類似的神情。原來涯拓並非隱去了身形,而是他們被矇住了眼!
“大牛,不要動怒。”瞥見大牛眼中的怒意,葉念輕輕按住大牛的手,示意他向前看去。只見在前方那片九嬰幻影無法照亮的黑霧中,一個朦朧的人影緩緩浮現。涯拓邊撫弄著臂彎中毫不慌張的小獸邊瞥了眼肩上點到即止的破口,而後向葉念笑笑。見此情景,蝶墨頓時一驚,這才發現自己身邊已經空空如也。
“他並不想傷害青瞳?!比~念擋在目眥欲裂的大牛身前,冷冷說道,“青瞳已經隱藏了氣息,他卻能發現青瞳的傷。並非醫者卻精通醫道,孤身面對我們卻有恃無恐,恐怕他善於用毒。如此對他而言,無論想要毒殺青瞳或者在方纔便令我們進退兩難都並非難事?!?
“所以你才任我擄走這名爲青瞳的傷者卻又在同時略施警告?”涯拓將手緩緩按上肩頭,一陣光芒後破口恢復如初,“也罷,倘若再晚些的確對青瞳不利。爲示誠意,我便先行醫治他。呵,葉念,此時此刻我可以對著魔界的天空起誓我並未用毒,你相信嗎?”涯拓緊盯著葉唸的雙眸,輕輕揚起手腕。話音未落,細微的疼痛便劃過涯拓手腕,幾滴殷紅隨之落在地上。
“好快……”凝視著血色的腕,涯拓低聲說道,旋即看向臂中的青瞳,“你相信你的族長……嗯?呵呵,原來如此?!毖耐卦捨凑f完,青瞳便叼住了他靠近的手。涯拓一愣,而後微微點頭。
“那麼一言爲定,事成後我會交出醫治另一人的藥。在此期間,我以性命擔保此人無事?!毖耐氐皖^看了看指尖的烏光,而後向仍留在原地維持著九嬰幻影的楓月露出笑容,“方纔擊穿幻影似乎令閣下受驚了,但爲暫緩毒性,不得不如此,還請您見諒。”
涯拓說完,看向被葉念攔在身後的大牛,凝視了片刻大牛臉上的已悄然恢復的平靜後又拍了拍青瞳的頭,眸色深深。
“已經夠了,再喝下去於你有害無利?!毖耐匮壑芯饴舆^,指尖泛起淡淡光芒。他在青瞳頭上輕輕一點,旋即放下了青瞳,“還是個孩子麼?真是淘氣……就算是對我擅自擄走你的歉意吧。葉念,相信你不會食言。父親無論何時幾乎都心存警惕,唯有相信自己完全得勝之時纔有可乘之機……我想,你會明白的。”涯拓握住已經浮出點點青色的手腕,掌心光芒一閃而逝,隨即他漠然鬆手。一片黑血箭一般射出,灑落在地上騰起陣陣白霧。
“……有趣。你——涯拓,當真如此肯定我不會出爾反爾?而且即便沒有我相助,你不是也已經做了許多準備嗎?”葉念微微瞇起雙眼,突然叫住了正要轉身的涯拓,脣邊浮起一抹邪笑。
“但那樣不知要多添多少血淚……”看著葉念彎起的嘴角,涯拓頓了頓轉過臉,不知爲何沒有再說下去,“而且你一定不會棄那名閬風巔弟子於不顧,不是嗎?”涯拓瞥了眼地上仍在泛起蒸蒸白氣的毒血,抿了抿嘴,轉身沒入一片漆黑中消失無蹤。蒼天用恐懼戲弄我們這樣自以爲聰明的生靈,而我們則用懷疑隔離了彼此,甚至顛覆了人之將死的古語,可怖而又可憐,只是恐怕連自己面對這句話時也不免汗顏。能明白道理的人很多,但能直面道理而心中無愧的終有幾人?
葉念凝視著涯拓消失的那片黑暗,片刻後,他冷哼一聲,一言不發地向後掠去,再度沒入九嬰幻影中。與此同時,隱身於黑暗中的涯拓默然擡起左手,他的左腕上已是紅腫一片,正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好厲害!有這樣的同伴,對饕餮而言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呢?”檢視過腕上傷口後,涯拓慢慢擡起眼,蒼白的脣上泛起淡淡笑意。忽然一陣風聲響在耳邊,涯拓神色一動,驟然伸出右手劃過眼前的虛空,待他收回手時,一隻輕靈的紙鶴已經停在他指尖。
“蠱惑是魔族的天賦——在說這句擾亂大牛的話時,想必你早就知道青瞳是魔族??汕嗤缫岩苑ㄐg隱藏氣息,就算你能從他氣色中斷定他的傷情但又是如何斷定我這個如假包換的人帶來的是魔族?你不想收買那些閬風巔弟子嗎,還是根本不信那個傳說?”展開紙鶴,葉唸的話猶如他的笑一般帶著微微的諷刺和有意掩飾內心的不羈。
“若青瞳是人,恐怕那些閬風巔弟子不會如此容易便聽從你的擺佈引出九嬰。不過即便青瞳是魔族要醫治他也並非只有這一種方法——閬風巔聲名赫赫,難道醫不好這樣的傷?魔族不能入閬風巔,難道閬風巔的靈藥只能在門派中使用麼?何況雲蕭子又並非尋常閬風巔弟子。只是此事似乎與眼下之事無關,我亦不想深究。至於那個傳說……呵,那樣被時光扭曲的傳說與我何干?如同幼童總是纏著長者一遍遍講述那些他喜歡的故事一樣,流傳下來的或許只是後世最喜歡的部分,而真正的含義早已被隱喻掩蓋。”涯拓低聲說道,他仔細看了看紙鶴,而後小心地將它恢復原狀,輕伸手將它送入黑暗,“果然,你會明白。關於父親的部署,我已將所知盡數寫於其上,想必螭部族長會做得比我想得更好!”說完,涯拓詭秘一笑,露出促狹的神色。
“我當然明白?!本艐牖糜爸?,葉念嘴角微微抽動,而後慢慢捏緊紙鶴將它化爲一團血色光芒,“只希望你在交出解藥前還有命在!而且……絕對不要妨礙我。這樣有趣的小輩,我並不想殺?!?
“族長,涯拓的確會解毒,只是……”正在葉念沉思之時,青瞳鑽入九嬰幻影中,輕聲開口。
“餘毒未清?他是有意的,爲防萬一那幾名閬風巔的弟子無法將戲做真,以致功虧一簣令我們無法成爲最後的殺手鐗……所以我才說他有趣。”葉念慢慢擡起眼,緩緩說道。
“他真的如此信任我們?”青瞳想了想,眼中泛起淡淡光輝,“奇怪的人,但的確很有趣?!?
“他對我的信任來自你們對我的信任。而且用人不疑,這也是他對自己族人的信任,他相信即便風知掌控了一切力量令他落到絕境,那些擁護他的饕餮族人也不會背叛他?!比~念笑著捏了捏青瞳的尖耳,臉上露出邪惡的笑容,“因此更有趣了,不是嗎?涯拓,他不知道你的心可是真正的魔心!”
“但青瞳方纔絕非做戲!”青瞳忽然掙脫了葉唸的手,用翠色的眼睛緊盯著葉念,“族長永遠是族長,這點絕不會變!無論你……想要做什麼。而且,族長雖然總以惡人自居,但時至今日,您不是仍舊情不自禁地維護著心底的光明嗎?”說完,青瞳轉過身,毫不猶豫地消失在葉念眼前。
“光明……”葉念怔怔地看著青瞳方纔所在之處,輕輕按住自己心口,忽然自嘲地笑笑,“怎麼會,我可是……”他忽然頓了頓,只覺得興味索然再也說不下去。
“啦~啦~草偶~可愛的草~偶~”一旁,楓月百無聊賴的歌聲遠遠傳來,邊唱邊擺弄著手中的小獸草偶。葉念看了看歌聲傳來的方向,晃了晃頭微微扶住額角。
“此刻這裡唯一有性命之憂的人就是你,可你居然在如此悠閒地擺弄草偶,我該爲此稱讚閬風巔還是該蔑視它?”葉念起身向聲音傳來之處走去,漠然開口道,然而與此同時他的手指卻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方纔想到楓月時他突然感到一陣寒意掠過心頭,隱約的不妥。究竟是什麼?!
“???”楓月眨眨眼,無邪地看向葉念,想了想露出滿面苦澀,旋即又露出燦爛笑容,“這麼複雜的事啊,我、我……我餓了,來吃野果吧~看,它也喜歡吃哦~”楓月邊說邊將一隻野果硬生生塞進草偶口中,果汁飛濺看得剛剛來到她身旁的葉念目瞪口呆。
“……不,省下自己吃吧?!鳖┝搜蹢髟履樕霞冋娴男θ?,葉念面無表情地揉了揉臉,立即轉身離開。只是轉過身的葉念目光立即變得幽深起來,微微咬住了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