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是欠你的,師姐。”蝶墨從懷中掏出一只布袋塞進楓月手中,“是偷來的。雖不似明珠珍貴,但見師姐心系此物,應該能彌補些吧……師姐?”蝶墨邊說邊瞄著楓月,見楓月神色木然不由擔心地搖搖她。然而就在這剎那,一絲悲傷忽然自她心中劃過,一閃即逝。
“……呃,蝶墨你……”楓月終于清醒過來,悲喜交加地將布袋抱入懷中,一滴水從唇邊滑落,不知是血是淚。可那滴水尚未落地,莫名的哀愁便猝然掠過楓月眼中。冷風拂過,樹葉輕響,二人一時沉默。
“師姐,說不定我們前世便是同門呢!”良久,蝶墨的聲音輕響在風中,細若蠶絲卻清甜如泉。
“嗯,說不定呢。”楓月沉默一下,隨即接道。二人相視而笑,空中飛鳥長鳴,冥冥中有什么破空而來,即便是滄桑厚重的閬風巔此刻也被細碎的溫暖充滿。只是,對于平日的閬風巔而言……
“今天的閬風巔似乎有些不同……”笑過之后,蝶墨軟軟倚在楓月身旁,打量著四周疑惑道。她邊說邊揉著眼睛,似乎有些倦了。
“的確,今天的閬風巔很奇怪……”楓月吹著垂落在唇邊的一縷長發懶懶說道,臉上布滿困意。
“門前竟然空無一人,衍和去了哪里?”距蝶墨與楓月不遠處,佇立半空許久的玉簡飄然落下,疑惑地自語道,“而且遠處那兩團白光是何物?”冷然的劍氣在他身周若隱若現,瞥了眼昏昏欲睡的蝶墨和楓月后,玉簡輕嘆一聲向前走去。不知為何他篤定地相信,這兩個人,不會逃。
轉過一道彎,一陣喧鬧聲迎面撲來,夾雜著放肆的大笑,玉簡眉頭一皺,疾步趕上前,正見衍和與其他幾名弟子聚在一處,指著空中笑得前仰后合,幾乎說不出話來。玉簡抬頭望去,只見一人懸在空中極高處,腳下踩著兩團白光,似乎正御空而行。只是這兩團白光并不隨施術之人心意而動,左沖右突,前竄后挪。空中之人驚叫連連,時而倒立,時而飛旋。光團不時拖著他穿過古樹堅硬的枝葉間,那些枝葉猶如利爪,不過片刻間他便衣衫襤褸,披頭散發形如乞丐。
“如此喧鬧,成何體統!”玉簡冷冷看了眼衍和,伸手一指,一道劍光立時向空中的人影飛去。白光迸濺,人影頓時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向下墜去,幸而人影見機不妙,身周立刻散出淡淡白色光芒,這才免了傷筋斷骨之苦,但一時卻也動彈不得。
“他是何人,為何在此出丑賣乖?而你們竟也毫不阻攔!”玉簡幾步來到摔落的人身邊,檢視了一番后看向衍和怒道。
“稟師叔,并非我等有意不加阻攔,實是掌門有令。此三人——這個付天青,還有二名換做楓月和蝶墨的女子——在門中可以暫不受門規拘束,除了師叔之外其他人不需管教……掌門大概已經同師叔說過,那日掌門經過,見這三人資質甚好便令我詳加考驗,日后便與師叔做徒兒,真是令弟子羨慕萬分!”面對玉簡的責問,衍和不慌不忙,斂容回道。看著如遭天雷的玉簡,衍和唇邊不由浮起一絲詭笑,接著說道,“不過以弟子看來,那蝶墨倒是當真資質甚高,楓月也勉強可以。但這個付天青不過是渾水摸魚、隨波逐流之輩。不如……”
“你……胡說!”仍舊躺在地上的付天青聞言渾身一抖,顫聲說道,竟然艱難地站起身,只是面上已是漲紅一片。
“如何不是?既是剛剛入門,所學必定淺薄,區區小術便已弄到如此地步,何談拜師?”玉簡冷道,掩不住聲音中的怒火和疑惑。早就懷疑玉音令自己收徒之舉另有所圖,可沒料到竟是這樣三個……看來百年過去她的性情不止未改反而變本加厲,當真是魔女!只是蝶墨和楓月倒也罷了,也算是可造之材。可這個付天青,明明于修道一途猶如蠢牛,玉音卻為何……
“哈哈,付天青,師叔都已經這樣說了,你還嘴硬!好啊,現在我衍和便站在這里,你不妨試試看,能不能傷我一根毫毛?”衍和偷眼看向玉簡,旋即轉向付天青,得意地笑道。
哼哼,閬風巔誰人不知師叔最討厭行為狂浪之人?尤其是掌門接任,門中一切皆由師叔維持之后!付天青,就算你伶牙俐齒混入閬風巔又如何?現在我便讓你顏面掃地,在所有人鄙夷的目光中被趕出閬風巔,再也無法踏入這里一步!
“我……”付天青原本漲紅的臉忽然又變得慘白一片,他看了看玉簡,卻見玉簡也正默然無語地盯著自己。呆立了片刻,付天青低下頭,微微合起雙眸,他緊緊咬著嘴唇,連口中的淡淡咸腥也沒有發覺。
“哼,裝模作樣!連定心一關都狼狽至極的人還想如何?”衍和歪著頭,索性上前幾步。片刻后,他湊近付天青,悄聲說道,“付天青,你不必白費力氣了。若你現在向我跪地請罪,我便為你美言幾句,說不定還有些轉機。”說著,衍和冷笑著伸手拍向付天青的肩頭。不料還未碰到付天青,衍和的手便被付天青身周突然出現的濃烈白光彈開,衍和慘叫一聲摔落在地,手上已是布滿鮮血。而與此同時,付天青身周的白光卻愈加濃烈,竟照亮了傍晚的天空,寒風四起,卷起可怖的殺意與憤怒。
“退后!”見此情景,玉簡吃了一驚,他大吼一聲,仙劍應手而出,直刺入白光之中。一聲巨響回蕩在閬風巔中,猶如山崩地裂,長嘯間無數落葉隨罡風起舞,又紛紛揚揚地飄落。大地巨震,百年沉寂的閬風巔震顫不已,門中弟子皆站立不穩,連門口正與周公手談的蝶墨和楓月二人也被驚醒。二人不情愿地睜開眼,對視一眼后便茫然地向四周看去。
忽然,楓月發現空中出現一個黑點,而且……似乎越來越大?!她瞇著眼仔細看去,頓時大驚失色,拖著蝶墨急忙向一旁躥去。
“師、師姐這樣是不是……那是天青……咳咳……哥哥!”空中的黑點飛速砸落,濺起的灰塵嗆得蝶墨咳嗽連連。
“可是不躲……想來我們就會變成灰塵了……”楓月摸摸蝶墨的頭,暗道付天青居然比自己更易惹禍,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們三人!”玉簡從空中落地,狠狠捏緊了手中的劍,“從今開始我便是你們的師父,明日開始隨我修煉!”玉音,若是情非得已我玉簡便放過你,如若不然……
閬風巔的清晨,淡然的陽光照亮了屋頂層積的古老,撫摸著古樹被時光磨圓的滄桑。偶爾有幾縷陽光不甘寂寞地鉆入窗戶,卻只能在整理干凈的床上落寞地涂出條條淺黃。只有一扇窗戶是例外,陽光終于在那里找到一張鮮活的面孔,歡喜地跳躍在那女子肩頭,又沿著她的發梢蹦跳在她身旁那個男子的鼻端。熟睡的男子似有所覺,摸了摸鼻子慢慢睜開雙眼,正與俯視他的女子四目相對,男子頓時一呆。
“楓、楓月,你怎么在這里?!”愣了許久,付天青僵硬的身體才略微放松了些,但緊張的神色卻沒有絲毫改變。
“自然是喚你起床,昨日之事,師父罰我們為他的庭院一角拔除雜草……唉,還不知接下來等待我們的是什么。”楓月理所當然地說道,見付天青的神色頗為有趣,便伸手戳向他的臉。
“你……”付天青見狀連忙躲開楓月的手指,不料身體一陣疼痛,他低呼一聲倒在床上,許久才悶聲怒道,“我是問你為何會不聲不響地出現在我房中!”
“這……反正你又沒有關上窗……”楓月訕訕地笑,又關切地看向付天青,“你的傷好些了么?”
“有你二人袖手旁觀,便是死了也要從鬼門關爬回來索命!”聞言,付天青按著胸口惡狠狠地看著楓月道。
“這這,事出突然,我們也只及躲開。何況師父修為極高,即使我們出手只怕也無濟于事……”楓月倒退兩步,竭力在臉上擠出燦爛的笑容,“如今最重要的是完成師父的吩咐不是么?免得他又大發雷霆,若是遣我們下山,那我們所做的一切豈不是都白費了?索命……索命之后再說、再說……”楓月邊說邊瞄著付天青的神色,見他似有所思才暗暗吐出口氣。
“出去!”付天青思索片刻,忽然淡淡說道,平靜一如山中深潭。楓月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久久不動。
“或者呆在這里也可。”付天青斜視著楓月,邪笑一聲撫上自己的衣襟。只聽木窗一響,霎時間楓月已經身在窗外。付天青冷哼一聲搖搖頭,不料剛剛轉身木窗便再次敞開。
“你快些出來,不然我可要拖了蝶墨一同來幫你~哎?你拖住被子做……哎呀!”楓月一邊探頭喊著一邊用手遮住眼睛,只是指縫間卻留了斗大的縫隙。不過楓月什么也沒有看到,因為她話音未落,一只枕頭便帶著風聲飛來,重重砸在慌忙關起的木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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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這事其實……這章的名字應該叫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