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風巔密境,碧草如舊,紅花如昔,只是鳥鳴聲聲間多了幾許寂寥,曾經與它們應和的琴音已經許久沒有響起了。石亭中,玉音倚欄而坐,身邊的古琴已經添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今日的她臉上沒有一絲狡獪雍容,只留下冷若冰霜的孤寂。呆坐片刻后,她緩緩拔出手中寶劍,看著光亮劍身上自己的倒影輕輕綻開笑容,而后回首出劍,劍起如龍。玉音身后,灰色的殘影閃過,隨即又在另一側現出身形。玉音微微一笑,劍身光芒流轉。然而她雖神色從容,但不過幾招之后,她手上長劍便開始不住顫抖,僅僅掙扎片刻便在一聲錚鳴下被從前的望閬門掌門挑飛,歪歪斜斜地插在溪水邊的草地上,驚飛了正悠然啄水的小鳥。
“……果然如此。”盯著玉音隱隱透出烏黑痕跡的左臂,從前的望閬門掌門沉默良久才冷冷說道,“玉音,你將我調走便是為了它?你的修為本已少有人及,為何要染指這股邪力?”
“倘我說是因為貪圖這邪力強大,前輩會信嗎?”玉音用右手撕下已被劃破的左袖包裹傷口,唇邊泛起一絲輕佻邪氣的笑。
“如出此言,便一劍斬了!若是如此你何必以自身功力強行壓制那股邪力?任它侵入融合便是!何況長此以往,恐怕你左臂不保。你分明是心中厭惡,卻裝作……罷了!你既不愿說,我也不會多問。如今我們非親非故,我不過還你收留我的這份人情,在合適的時候做我該做的事。只是你現在變成這樣,我恐怕要費許多力氣了?!被乙碌耐侀T掌門怒哼一聲,冷冷收劍。
“玉音雖不才,尚不致被此物亂了心智。如有萬一,也不過是請前輩的劍快些?!庇褚艉莺菹稻o左臂布條,桀驁一笑,“方才前輩說我故意引開你,難道前輩沒有回去嗎?”
“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便一定會做到。只是這次你要失望了。不知為何,我已經無法再操控望閬門的陣法。望閬門已不再承認我,自此之后我不過是個無名的老者。而冀之門似乎也并無異響,你應該明白,單憑我無法徹查冀之門?!被乙吕险甙櫨o眉頭,一向冷漠的神情中浮起濃濃的憂慮,“至今為止,你所有的努力都近乎付之東流了。明明知道望閬門發生了什么卻無從找到真相,費盡心力在古林中發現的望閬門女弟子也在半路逃走,而葉念更是自近百年前便不知所蹤,現在連守蟬的線索也化為烏有。我們甚至連望閬門中發生的事是否與冀之門有關都無法判斷?!?
“呵呵,倒也并非全無收獲。所有與此事有關的東西都消失的如此徹底,世間能做到這般的恐怕也只有守蟬,而且冀之門將開之時他應該不會全無動作。但按理想來,守蟬如今心中所想唯有牢牢掌控冀之門的邪力,所以冀之門將開之時葉念應該會死,因為若無意外,他會是如今冀之門選中的人。但現在葉念音信皆無,反而群龍無首,已經無法守護封印冀之門的望閬門波瀾重重。所以一定發生了什么事,令守蟬不得不在背后攪起事端。”玉音深吸口氣,挑釁地看向灰衣老者,眼中閃過一道細微的光芒。
“哼,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確是長江后浪推前浪?!被乙吕险叱聊?,冷哼一聲轉頭望向天邊,“但你不要忘記,若守蟬只是在背后推波助瀾,你所能做到的不過是平息事端,根本無法打敗他。”
“當年他身負邪力又修為極高,更兼出其不意,我才會一時措手不及,被他坐收漁翁之力??蛇@次,他絕不敢再如此猖狂?!庇褚粜θ荼洌蟊凵系暮诩y閃過詭異的黑芒,“所以他不會隨意隱身在茫茫眾生之中!”
“你是說他會出現在……”灰衣老者神色一震,眼中透出灼灼光亮,但隨即又透出幾許黯然,“玉音,你可還記得……當年的蘊熾?”
“是啊,我們已經幾近不能相信任何人了?;蛟S,身旁某個熟悉的人早已經在墻壁中的密室里化為白骨?!庇褚舻穆曇糁型赋錾猓鋸毓恰?
“你不懷疑我?”灰衣老者瞇了瞇眼,望向玉音。
“若是你,這閬風巔秘境要來何用?”玉音略顯得意地笑笑。
“無知小兒,這邪力之強你已親身體會,小小秘境……不對,你究竟是何時開始沾染這邪力?”灰衣老者猛醒,頓時睜大了雙眼,“莫非你當初收留我也是為了掩蓋你身上的……”
“呵,晚輩早就說過。即使前輩只是在這里安享天年,晚輩也感激不盡!”玉音邪邪一笑,“面對前輩,晚輩不敢說謊。”
“你!”灰衣老者頓時噎住。良久,他掌心一團烏芒亮起,仙劍隨之出鞘,遙指著玉音。寒風過處,殺氣四起,連秘境中的鳥獸也遠遠躲開,“那么你呢?我如何相信你?”
“玉音,的確無法證明……”玉音無奈地笑笑,烏發散落在風中,“玉音聽憑前輩發落,若前輩當真不信,玉音甘愿受死。”
閬風巔下的小鎮,悅陽酒家門前,陽光依舊,叫賣如昔。不過往來的人們臉上并沒有如同往日般充滿世俗卻溫和滿足的笑意,一絲絲好奇從行人的臉上透出,幾乎每一個人經過悅陽酒家門前時都忍不住放慢腳步向其中看去。悅陽酒家門前漸漸聚集了許多人,也為掌柜帶來了異于平日的好生意。掌柜滿面含笑地看著人聲鼎沸的店中,也同眾人一般不時瞟向坐在角落中的二人。這兩個少年舉止文雅,動靜相宜,全然不同于常人,只可惜二人帶著面具,看不清真實面容,但也正因如此更添神秘。許久過去,好奇的人非但沒有散去反而又添了許多,看得掌柜臉上的笑容愈加燦爛。
“師、師姐……好多人啊……”其中一個少年看了看四周,面具下露出的肌膚微微泛紅,連手中的茶杯也抖動起來。無奈之下他只得匆忙放下茶杯,向對面的少年投去緊張的目光,聲音細如蚊蚋,“我們……還、還是……快些回去吧!”
“蝶墨,你急什、什么?那些口訣簡單得如同玩笑,連三歲小兒也能運用自如。難道你想回去陪付天青那呆子四處亂瞧?笑話,那樣絕密怎會如此容易找到!”蝶墨對面的楓月掃了眼四周,故作鎮定地說道,卻掩不住眼中的緊張。明明戴了面具想要掩藏身份的,可是為何卻適得其反?然而即便此時,楓月仍戀戀不舍地拿著竹筷,“何況如此美味佳肴,就這樣棄之不顧實在是暴殄天物……師姐拜入師門前一直靠野果度日,幾乎要與猢猻為伍了,而師門之中又門規森嚴……師姐的機會不多了……”楓月撫摸著觸手潤滑的竹筷,滿面惆悵地看向蝶墨。
------題外話------
奇怪怎么突然靜不下心的感覺被誰念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