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簡靜靜地徘徊在閬風巔秘境中,現在,無論是琉璃色的光華還是幻化出的小鳥都已經飄散在歲月里。秘境中,唯一山一水而已。山若化墨,水如浮空,恰似一幅靜默丹青,那是玉簡靜靜流淌的歲月。門中之事塵埃落定后,除了望閬門外他常常呆在這里,一幅山水中只他一人鮮活,正是被那個時空留下的自己。不過今日,有“人”比他更為鮮活——一只雪色小狐貍正在玉簡手中甩手跺腳,可惜無論怎樣也無法掙脫他的魔爪。滿頭絨毛被揉成一片狼藉,雜亂地垂在小狐貍濕潤透亮的眼睛上。玉簡似乎格外煩躁但又不想被人發覺,他不停地想要平復自己的心緒,卻沒有發覺手下越來越重。小狐貍終于不堪蹂躪,拼命掙脫了他的手指,跳入樹叢化成白衣的少年。窸窸窣窣了好一陣后,少年扯著兀自不肯聽話的亂發忸怩地來到玉簡面前,不情愿地下拜。
“弟子程霓,不聽掌門訓誡,屢次觸犯門規偷偷下山,愿受掌門懲罰!”說罷,程霓偷偷瞟向玉簡,滿面的委屈和無奈。“又偷偷去為師弟師妹采藥了?對于他們而言,那也算是一種試煉。”玉簡說著與平日相同的話,可不知為何卻言不由衷。或許,又一個劫數要到了罷?或許,他只是從程霓身上看到了……
“……罷了,日后須要記得。起來罷,看看你的手可好了?”玉簡俯視著程霓,卻看到了過去的歲月。有時候,他會僅僅因為這高度而懷念從前,可他心中明白,如今已經是如今。
“程霓,你既去采藥,應該走遍了山中。這幾日,你可曾看到……并非我派弟子的人?”玉簡竭力平穩著自己的聲音,可聲音中依然透出希冀。
“掌門說的可是……”程霓揣度著玉簡的話,神色頓時凝重起來,“望……望閬門?!那里應該有什么異動嗎?”
“這不是你應當知道的事。”玉簡凝起滿掌光華,淡漠地看向程霓,“不過,幾日后我或許會去望閬門。你既肯為師弟師妹流血,想也一定會保他們平安,可對?”這一刻,玉簡終于明白玉音當年為何喜怒無常。因為……人心畢竟不遵天道。
“程霓……一定不負掌門重托!”凝視著玉簡的臉,程霓方才的羞澀慢慢消失無蹤,代之以鄭重和堅韌。其實現在的掌門才是掌門,可卻不是玉簡。程霓呆立半晌方才慢慢轉過身,嘆息一聲似乎有些失落,而就在此時,玉簡又一次叫住了他。
“程霓,我說一個故事與你。這是師姐告訴我的——她說她曾經想要違逆天道得到一個本不該存在的人,所以那人便會因缺少了命數而將被一件魔物選中。他必須可以牢牢掌握在我們手中,這樣當他需要完成他的使命時就不會猶豫。她知道這樣很殘忍,所以才堅持接下了掌門,這樣罪孽才會就此斷絕,一切必須計劃出的罪孽都將在她手中斷絕——程霓,你要記住,其實罪孽只在一念間。但即使有一日暗云遮日,閬峰巔也要留有除魔衛道的后人。你,去罷。”玉簡捏緊了藏在身后的手指——前途未卜,冀之門的力量并不是他能夠凌駕的,即使只是汲取些許力量的蝶墨也難以輕易取勝。
可玉簡不能不去,這幾日他心中惴惴:冀之門的力量同魔族相似,多年修煉,即使遠在閬峰巔玉簡也可以感覺到它的異動。何況是……易主?!可是無緣無故為何會有這樣的變故,而且身為陣主的蝶墨竟然一連幾日毫無消息,如同并未發覺一般,暗探之下望閬門居然一切如常,連陣法也沒有啟動的痕跡。如果時空曾經逆轉過,那么自己也應該……玉簡忽然想起望閬門曾經的掌門,他當年也豪氣干云立誓不悔,然而……陰影在玉簡眸中升起,化為滿面陰沉。他信步向前走去,不料卻撞在程霓身上。
“掌門!”見玉簡默然繞過他,渾身散發出不似修仙之人的煞氣,程霓忽然趕上幾步,再次擋在玉簡面前,“程霓請掌門解惑!”他按住身后嗡嗡作響的仙劍,竭力與仿佛已經只能看見血的玉簡對視。“程霓請掌門明示,為何你從來不在門中,從來不在我們仰起頭希望你在的位置?!師兄們曾言你為門中奔波百年,只見你笑不見你怒,而現在我們只能看見你的劍,從來看不到你的表情。什么時候,你才會真正走進閬峰巔?”
“因為我畢竟不能,即使師姐救了我的心,她卻改不了我的命。”玉簡聞言,抬頭微微笑道,捏起劍訣喚了仙劍。仙氣縱橫,他竭力壓制下方才的彷徨不安可又散發出淺淺憂傷。“你的師姐不能,可我們能!”程霓對著半空中的玉簡大喊,“我一定能!”
“……以你天資,或許真的可以。”回蕩在半空中的稚嫩喊聲引出了玉簡真正的笑意,程霓的話,他不想駁。
“那時,你會來的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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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的小狐貍